《菩萨蛮（问君能有几多愁同人）》广寒宫人

9、第九章：挨打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僧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十五岁的周意欢还不知道,她此生注定要比别人更能深刻体会这八苦，首当其冲的就是面对姐姐的死亡，让她直接小病了一场，梦中迷迷糊糊地尽是姐姐往日的音容笑貌：有在家时的活泼开朗；有成为郑王妃后的温柔大方；还有儿子夭折后的痛不欲生，她好像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姐姐出嫁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开怀大笑过。
　　李煜果然不是她的良人！
　　意欢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怪自己，为什么不等一等，早知道上邦皇帝不再索要她为贡妃，她就能安安生生地陪着姐姐，哪怕还是要面对生离死别，好歹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赵光美看她这样也不好受，说：“你信佛，当知道尔时，佛告长老舍利弗：‘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你姐姐，想必是能去极乐世界的。”
　　意欢冷笑道：“在人间尚且苦难不断，叫人怎么还去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想姐姐这么好的人，尚且悲哀离世，对自己的临时抱佛脚行为很是不齿。也对佛法禅机的兴趣泯灭了不少。
　　只是她没想到，周娥皇去没去极乐世界不可探知，赵光美却差点掉进了阎罗殿。
　　那是二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意欢病怏怏班靠在大红蟒引枕上，在侍女看来，她整个人显得得安和宁静，从窗纸中透出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让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露出来的脸和手上的肌肤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温润而又白皙，宛若上好的白瓷。
　　然而这一切很快被尖锐地喊叫打断。
　　“郎君回府，快来人”赵光美还没爵位，只能被称呼一声“郎君”，但他素来散漫，平日里回府出门哪里有这么大阵仗，意欢打了个机灵，站起来从窗外看去，只见全府的常随、侍女、婆子都呼啦啦往大门处涌，就知道大事不好，也连忙走了出去，提着裙子一路猛跑，只见赵光美爬在担架上，身上由腰至臀血迹斑斑，一看就是挨了板子。
　　不用问，在大宋能这么打他的，除了他大哥赵匡胤，不做第二人选考虑。
　　意欢急道：“你怎么样？这是犯了哪条兲规了？”
　　赵光美迷迷糊糊，却还保留着一丝清明，想着自己的狼狈样，羞于见心仪的姑娘，忙“哼”了一声，唉声道：“疼死我了，快给我上药啊。”
　　跟着他的长随小喜机灵，忙接话道：“郎君快去躺下，王太医跟着来了，官家特别交代他的。”
　　意欢：你这打完了派医生是几个意思？趁着人兵荒马乱地把赵光美往寝室里抬，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小喜，逼问道：“你们郎君到底怎么了，官家何以会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小喜也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意，支吾不过，就道：“也是倒霉，我们主子平常和武将不掺和，唯独和忠武节度使王全斌将军喝酒，颇有几分投契。王节帅原本奉旨伐蜀，大获全胜，可他入成都后，纵兵掳掠，残杀降兵及平民，激起后蜀军民反抗，朝廷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平定那个全”
　　意欢于天下大事知道的远比他多，接口道：“全师雄。”
　　小喜道：“对，就是全师雄的叛乱，因此损兵折将，民生艰辛，皇上大怒，要严惩王节帅，将他流放，我们郎君就出来求情。”
　　“就因为这？”意欢想凭着大宋皇帝传说中的宠弟弟，应该不会因为求情就挨打啊。
　　“不止呢，郎君千不该万不该，多了一句嘴，说官家这样严惩也不知是为了蜀国军民还是为了花蕊夫人，惹得官家大怒，也不管王节帅了，吩咐禁军狠狠打了郎君三十板子，连晋王都没拦住，最后还是陈国夫人听到消息，跑来扑到郎君身上挨了好几个板子，才叫官家停手了。”
　　意欢疑惑了，问道：“花蕊夫人是谁？”她知道陈国夫人耿氏是晋王赵光义和赵光美的乳娘，在战火中没了自己的家园，赵匡胤立国后给她封了诰命，待之如家人。她来过赵光美的府邸几次，每次都没好脸色给意欢，好像她是迷惑自己乳儿的狐媚子一样。
　　人都有八卦天性，小喜自幼跟随赵光美，对他这次无妄之灾十分愤慨，道：“我的好姑娘，您可真是被郎君养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这花蕊夫人原本是蜀国的降妃，后来蜀主孟昶死了，她就被接入了宫，这本没什么。”他放低了声音道：“可官家原本口谕是把她赐给晋王的，听说两人为这个女人闹过好几次不愉快呢，咱们郎君自幼丧父，太后也在几年前薨了，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二位兄长，自然见不得这样。可有没有办法，要说这真是红颜祸水，郎君自小哪里挨过一下打啊，都是因为她。”
　　意欢打断他道：“行了，但凡男人间有什么事，最后总要怪到女人头上，我原道你们郎君不同呢，原来也是这般想的。那王全斌后来如何了？”
　　“降为崇义军节度留后，罚俸禄三年。”
　　意欢冷笑，生灵涂炭，竟然只是降职罚俸就过去了。
　　原本赵光美连着犯意欢两个大忌，让她起了一走了之的念头，可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赵光美不管怎么样，对她都是没话说的，她想了又想，终于在他受伤的第三天走进了他的房间，只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赵光美这时已经打扮严实，看见她高兴道：“意欢，你来了，快坐。”
　　说着费劲儿地从床头拿过一盒点心，说：“你不是说从小最喜欢吃你姐姐侍女做的杏花糕吗？我前些日子走遍了汴京，终于在大相国寺附近找到这家店，本来想带你去吃的，现在......只能给你买回来了。”
　　仿佛如三九寒天的一盆火，意欢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久久才道：“你，你伤的不轻，干嘛还为这些小事操心。”
　　赵光美憨憨一笑，“我看你整天郁郁寡欢的，就想让你高兴呗，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意欢鼻子有些发酸，一时间什么王全斌花蕊夫人都抛到了脑后，侧着脸问道：“我们，只做朋友？”
　　赵光美一时愣住了，待反应过来一阵大喜，就要坐起说话，谁知牵动伤口，又叫他龇牙咧嘴地。
　　意欢不知怎么地掉下泪来，却是晶莹中带着绵绵笑意，道：“你慢点。”
　　小儿女的笑声如黄莺清啼，而过了十年，赵公子和周姑娘的故事，仿佛仍在继续。

　　王全斌，全师雄都是历史人物。
大家猜猜赵光美是不是陈国夫人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