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苑得

4、第 4 章

　　第四章

　　十二点半，医院食堂。
　　过了饭点，食堂里的人不多，挺冷清，只有三两人在用餐。

　　黎涵笙戴着口罩，乖乖跟在纪淮的身后。他往哪走她也往哪去，迈着和他相同频率的步伐。
　　仿佛回到小时候。
　　大约三四岁时，她最喜欢粘着他，做他身后的“小跟班”、“跟屁虫”，他到哪儿，她都要跟着。
　　就是喜欢他，他身上有魔力。

　　黎涵笙抬头，看他的背影，从前这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小男孩儿，如今已近而立之年，温文尔雅、成熟稳重。
　　却成了她的念念不忘、她的遥不可及，偷偷藏在她心中最无法触碰的位置。
　　想到这，黎涵笙眼睛不由一酸。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黎涵笙躲避不及，撞上他的后背，鼻梁狠狠地被磕了一下，“嘶——”
　　“小心。”纪淮转身看她，见她的小脸揪成一团，捂着鼻子可怜兮兮，他握住她的手臂，想看看被撞得严不严重，“对不起，疼不疼？”
　　黎涵笙摆摆手，“没事。”她笑，故作轻松：“点餐吧。”

　　“想吃什么？”纪淮问她。
　　黎涵笙扫了眼菜单，医院食堂伙食不错，但她的牙还是疼得厉害，提不起胃口，“我喝粥吧。”
　　纪淮推荐：“这里山药排骨粥挺不错的。”
　　黎涵笙信他：“那就这个。”

　　纪淮点头，和食堂阿姨说道：“阿姨，一份山药排骨粥，一份A套餐，粥里麻烦不要加葱，谢谢。”

　　粥里不要加葱，因为黎涵笙不吃。
　　她向来挑食，但他一直以来都能清楚记得她的喜好。
　　黎涵笙抬眸看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那句话似乎是下意识的，却狠狠戳中她的心。

　　食堂阿姨：“好，一共35元。”
　　黎涵笙回神，正要拿出手机付钱，纪淮已拿着员工卡放到机器前“嘀”了一声，电子屏幕显示支付成功。

　　黎涵笙戴着口罩，露出一副水灵灵的眼睛，带着满满的疑问：“不是说好我请你的吗？”
　　纪淮双手虚揽着她的肩，带她往角落位置走，笑笑，“下次吧，这里只能刷员工卡。”

　　闻言，食堂阿姨小声叨叨：“明明微信支付宝都能刷的呀……”
　　另一位阿姨看得明白：“你看不出来呀，那小伙子就是想多和小姑娘吃顿饭呗……”
　　阿姨恍然大悟，露出姨母笑：“喔——”

　　他们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旁边有装饰栏杆，正好能挡住黎涵笙的半张脸，她摘下口罩。
　　纪淮见她鼻尖红红，他指指自己的鼻子，皱眉问她：“疼不疼？”
　　黎涵笙拿起手机屏幕照了照，鼻头还是有些红，但不怎么疼，她抬头看他，瞧着他深邃迷人的眸子，“不疼，是我刚刚自己走神了，不能怪你。”

　　说着，她的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她的经纪人穆英发的：涵笙，看到热搜了么？
　　热搜？

　　黎涵笙皱着眉打开微博，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热搜榜第八的五个字赫然跃入她的眼中——#黎涵笙 医院#。

　　点开话题，最热的一条微博是一个小网友发的：在医院碰到黎涵笙小姐姐，真人好瘦好美，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她的脸特别小！但是！重点来了！她一直在和一个医生小哥哥说话，我听见她说要请小哥哥吃饭，医生二话不说答应了！医生哥哥也好帅！演偶像剧似的！好吧……我承认我羡慕那位被女明星请吃饭的小哥了！！（说实话，我怀疑他们在谈恋爱！粉丝别骂我！！）
　　「图片」
　　照片是博主偷拍的黎涵笙和纪淮的背影。
　　底下评论：
　　这这这，不会是黎涵笙男朋友吧！
　　我看不像男朋友，像认识的大哥哥。
　　不会的！涵笙宝贝说过要娶我的！

　　黎涵笙看着看着就笑了，觉得离谱又好笑。
　　她笑眯了眼，抬眸看了纪淮一眼，纪淮也在看着她，她把手机伸到他的面前，“你看，有人说我们是男女朋友欸。”
　　黎涵笙笑得发抖，拿着手机晃来晃去，纪淮看不清字，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握住的那一瞬间明显感觉到她动作一顿，他抬眼解释：“别动，我看太不清。”
　　黎涵笙不动了，老老实实地举着手机。

　　纪淮看完，视线从手机移到她的身上，打量一番她的小脸蛋，以前她有些婴儿肥，脸上肉嘟嘟粉嫩嫩的，现在瘦了很多，棱角分明，透着骨感美，他一脸认真：“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你太瘦了。”
　　黎涵笙皱起眉，喂！重点是这个吗！

　　纪淮：“你一般怎么解决这种事情？”
　　黎涵笙一边打字问经纪人，一边告诉纪淮：“我也不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好么……”

　　经纪人说发条微博回应一下就行。
　　黎涵笙想想，打开前置相机，身体转了个方向，抬高胳膊，将对面的纪淮也拍进画面，“纪淮，看这里。”

　　在他抬眸的瞬间，她按下快门。
　　留下一张实况照片，照片里，她在看摄像头，纪淮在看她。
　　黎涵笙很满意，打开微博，噼里啪啦地打字：是好朋友啦！
　　附上刚刚拍好的照片。
　　发送。

　　这时，他们点的餐来了。
　　黎涵笙将手机揣进口袋。
　　山药排骨粥看起来浓稠诱人，她舀起满满一勺，伸到他的面前。
　　纪淮了然，舀了勺米饭，勺子对勺子碰了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相撞声。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干杯”方式，黎涵笙“发明”的，以前每次和他吃饭前都会有这个小小的仪式。

　　“谢谢你，纪淮。”
　　黎涵笙看着他，就是突然很想对他说这句话。
　　谢谢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点燃了她曾经无趣枯燥的生活与灵魂。

　　“谢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纪淮以为她说的是牙齿治疗的事儿，“不用谢，应该的。”

　　——

　　黎涵笙牙疼，吃得慢，纪淮吃完时，她还剩大约三分之二。
　　黎涵笙看了他好几眼，怕自己会占用他的时间。
　　纪淮却告诉她：“慢慢吃，我等你。”

　　纪淮打开手机微博，刷到她二十分钟前发的那条，他读了两遍，念出声：“好朋友？”
　　黎涵笙点点头，“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纪淮关掉屏幕，淡淡地问道：“有四年不联系的好朋友么？”
　　四年来不算完全没有联系，其实是有的。过年过节和彼此生日的时候，会发几句祝福语。

　　黎涵笙暗下目光，小声嘀咕：“你还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气她提分手，气她不守约。
　　他们说好的，要一起出国读书、一起住、一起养只柴犬、一起旅行、一起做很多事。
　　那年，她提分手，一句不爱了，打破所有憧憬。

　　“没有生你的气。”他斩钉截铁。
　　黎涵笙不想提这个话题，她抽张纸巾擦嘴，含糊说道：“我吃饱了，谢谢你的午餐。”
　　纪淮睨了眼她的碗，吃那么少，难怪这么瘦，他起身，问她：“去哪？我送你。”
　　“回公寓，我自己回去，不麻烦你了。”
　　纪淮置若罔闻：“我回酒店，顺路。”

　　——

　　回去的路上。
　　半道，纪淮忽然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前告诉她：“等我一会。”
　　“嗯。”黎涵笙以为他下车办事，见他进了家蛋糕店。

　　十分钟后，他提着个小蛋糕出来。
　　他上车，把蛋糕给她，“生日快乐。”
　　黎涵笙懵懵的，“我？”
　　纪淮点头，“今天是你农历生日，忘记了？”
　　黎涵笙扫了眼车里显示屏上的日期，还真是自己农历生日，她是真被这个男人感动到了，“谢谢……”

　　黎涵笙向来过新历生日，可认识他后，他说农历生日一样是生日，也要过，于是，四年之前每个农历的今天，他都会陪她过生日，他说那就一年过两个生日吧。
　　只不过，她的农历生日，一定得是和他过。
　　那时候的彼此，霸道又可爱。

　　黎涵笙盯着蛋糕盒，透过透明包装，看到是她最爱的黑森林，心里很难不起波澜：“你居然……还记得我的生日。”
　　他扭头看她一眼，平静道：“忘不了。”
　　关于她的事，不想忘，不会忘。

　　——

　　晚上十点，黎涵笙公寓里。
　　她回家后吃了颗止痛药就倒在床上闷头大睡，一觉睡到晚上。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她和纪淮结婚了，结婚后不久，纪淮却像她当年提分手那样提离婚，他说他累了，不爱了，他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梦太真实，黎涵笙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她望着黑漆漆的房间，久久才恢复平静。

　　她起来，走进厨房拉开冰箱，冰箱里都是冷冻食品，她不想吃，只想喝酒，顾不上牙疼和纪淮的医嘱，熟练地“咔嚓”一下打开一瓶冰啤酒，仰头咕噜咕噜喝起来。

　　喝到第三瓶，人有些醉了。
　　房间里没开灯，她靠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这个灯红酒绿物欲横流的夜晚，花花世界并不吸引她。
　　此刻，她最真实强烈的念头，是想他。

　　她醉醺醺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嘟——”
　　一声。
　　响三声我就挂掉，她想。

　　“嘟——”
　　两声。
　　臭纪淮。

　　“喂？”
　　清冽的声音传来，那个她最想念的声音，黎涵笙愣住，冰冷的泪从眼角滚落。

　　“涵笙？”他喊她。
　　黎涵笙拿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像给自己壮胆，她思来想去憋出一句：“纪淮……我好想见你……”

　　“你又喝酒了？”
　　黎涵笙傻笑，眼前的落地窗印着她的模样，她竖起三根指头，忘了他看不到自己，“嗯……我喝了三瓶！厉不厉害！”

　　“你牙疼不想好了？”
　　黎涵笙又喝了一大口，“嗯……纪淮，牙疼如果一直不好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见到你啦？”

　　“笙笙。”他换了种叫法叫她，“你在哪？”
　　听见他这样叫自己，她的心一下就软了，哭得更凶，“在公寓，我心里好难受喔纪淮……”

　　他那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在准备出门，丢下一句：“不许喝酒了，等着我。”

　　——

　　十五分钟后，纪淮出现在她的公寓。
　　打开门见到他时，黎涵笙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却还认得他，她向他扑过去，双手牢牢抱住他的脖子，“纪淮！真的是你欸，我跟你说，我刚刚梦见你了，梦里你对我好冷漠，我好害怕……”

　　纪淮闻见扑面而来的酒味，他皱起眉，反手关上门，扶着她，“为什么喝酒？”
　　黎涵笙弯起嘴，伸手还想拿酒瓶，“因为不开心，因为你。”

　　纪淮按住她的手，“笙笙，你醉了，别喝了。”
　　“我喝醉了？”黎涵笙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凑近，眯着眼打量他，“喝醉是不是就……不用对做过的事负责了？”

　　纪淮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下一秒，他就明白了。
　　她捧住他的脸，嘴送了上来，那是很轻很温柔的一个吻。
　　吻上他的那一刻，她的眼眶再次湿润。

　　“对不起。”她一边吻，一边说，“对不起，纪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