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苑得

2、第 2 章

　　第二章

　　黎涵笙三岁那年搬来厦门，纪淮是她在这儿的第一个朋友。
　　黎涵笙刚来的时候不会说普通话，只会说上海话。纪淮便一个字一个词地教她，她学得慢，他就慢慢教，光是教她念名字就教了两个礼拜。那段日子，他的脑海里全是她的名字。
　　黎涵笙最喜欢的闽南小吃就属麻糍，还偏偏中意纪淮上学旁的一家小店，纪淮放学的时候都会买两个带给她，各种味道的，每天换着来。
　　后来黎涵笙恋上沙茶面，她最喜欢离家两条街的一家店，有时晚上下自习她会借着去找纪淮玩儿的借口，偷偷和他一起跑到店里，只为那碗沙茶面，咕噜咕噜火急火燎吃面的日子永远都刻在她的脑子里。

　　他们认识近二十年，可真正以男女朋友关系在一起的日子，只有两个月。那是黎涵笙高考结束、纪淮本科毕业准备出国读研的暑假。
　　对黎涵笙而言，不会有比那个暑假更美好的日子。他们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属于他们的独家记忆。去年，《少年与爱》在鼓浪屿取景拍摄，在她眼前浮现的全是与他有关的画面。导演对她的真情流露拍手叫好，但没有人知道，她心里装着的，是纪淮。
　　后来，他们分手，黎涵笙提的。
　　纪淮随父母出国，黎涵笙在国内读书，此后，再无联系。

　　——

　　傍晚，落霞漫天。
　　公司发文否认了黎涵笙和魏坤的绯闻。

　　黎涵笙睡觉醒来，迷迷糊糊地听着黎愠姿的语音：“笙笙啊，晚上回家里吃饭哈，妈妈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好的！妈妈！”她笑着回语音，一边跳下床，冲进衣帽间，拿出最喜欢的碎花连衣裙。
　　那个家对她还留有吸引力的大概只有妈妈和妈妈做的菜。

　　黎涵笙到老宅时，天色已沉。
　　黎韫姿在厨房忙，黎涵笙放下包进厨房帮忙，“妈妈，我回来啦，我来帮您。”
　　黎韫姿擦擦手，“笙笙回来啦，刚好，帮我把菜端出去吧。”
　　今晚的菜都是黎涵笙的最爱。

　　黎韫姿盛起锅里正咕噜沸腾的蟹黄豆腐汤，提起：“对了，笙笙，你和那个魏坤的新闻是怎么回事的呀？”
　　黎涵笙甜甜一笑，“那是绯闻啦，放心吧妈妈，公司已经澄清啦。而且我不会那么轻易就谈恋爱的啦，谈的话也要您先同意才行呀。”
　　黎韫姿摸摸她的脸蛋，“乖。”
　　黎涵笙笑笑。
　　其实黎韫姿并不知道，黎涵笙和纪淮有过一段，黎涵笙除了闺蜜，谁也没说。

　　黎涵笙端着菜，走进餐厅，一束光从后院透过偌大的落地窗射进屋子，轿车驶进来，停在院子里。
　　黎韫姿张望两眼，笑道：“应该是你爸和纪淮回来了。”
　　“纪淮……”黎涵笙动作一顿，“也来啦？”

　　“是呀。没礼貌，要叫纪淮哥哥。”黎韫姿转身进了厨房，提高声音：“我前两天叫你爸喊他来家里吃顿饭。”
　　黎涵笙瞬间瘪了气，“喔……”
　　黎韫姿想到以前的事，笑她：“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和纪淮玩的吗？整天跟在他身后纪淮哥哥、纪淮哥哥地叫，还说长大要嫁给他的嘞，你忘记啦？”
　　“妈——”提起从前，黎涵笙的脸一下就红了，她撒娇道：“都是小时候的事啦！”
　　“好啦好啦，不说了，我知道你长大啦。”

　　转眼，黄宏磊和纪淮进了屋。
　　黎韫姿见黎涵笙傻站着，拍拍她，“笙笙，发什么呆，叫人呀。”
　　黎涵笙乖乖叫人，“爸爸。”
　　黄宏磊点点头，“嗯，笙笙回家啦。”

　　黎涵笙的视线越过黄宏磊，落到纪淮身上，她慢乎乎地开口叫他：“纪淮……哥哥。”
　　哥哥二字出口时，她觉得莫名羞耻……
　　声音越喊越小，视线不知往哪儿放，连余光都不敢往纪淮那儿看。
　　喊完，她就灰溜溜地跑进厨房。

　　黎韫姿热情地招呼纪淮：“小纪呀，来，洗洗手可以吃饭啦。”
　　纪淮把带来的红酒递给黎韫姿，“师母，这是我爸让我带回来送给您和老师的，听说您最喜欢这个牌子。”
　　纪淮高中的时候决心学医，那时认了黄宏磊做老师，黎韫姿自然是他的师母，至今称呼都没变。
　　黎韫姿客气道：“你真是，来就来嘛，下次不许带东西了啊，来这就跟自己家一样，知道吗？从小到大，我一直把你当笙笙的亲哥哥看的。”
　　纪淮点点头，“好。”

　　“替我谢谢你爸爸，对了，你爸妈身体都还好吧？”
　　“都挺好。”
　　“那就好，你呢，在医院里工作还适应吗？”
　　“嗯，也挺好的。”
　　“对了，笙笙的牙怎么样啦？”
　　纪淮看了眼黎涵笙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说：“有一颗蛀牙，过两天再去一次院里填上就好。”
　　“行，有你呀，师母就放心了。”

　　黎涵笙在厨房隐隐听见他们在讨论自己，就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忍不住偷瞄几眼，却对上纪淮暗含笑意的目光，她心头一颤，差点忘记自己进厨房要拿什么。

　　吃饭时，黎涵笙全程埋头吃饭，耳朵却“竖”得老高。

　　黎韫姿问纪淮：“小纪呀，你谈女朋友了没有呀？”
　　闻言，黎涵笙没抬头，却有意放轻了咀嚼的动作。
　　纪淮睨了眼黎涵笙，回答：“还没有，师母。”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吧，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啊？师母帮你留意留意。”
　　纪淮斟酌片刻，如实道：“谢谢师母，不过，我有喜欢的人。”
　　听到这，黎涵笙下意识抬起眸子，发现纪淮在看着自己，她心头一颤，像做坏事被抓包，快快收回视线。

　　黎韫姿笑吟吟，“行，到时候记得带回家给师母看看。”
　　“一定。”

　　“这次回来应该不走了吧？你爸妈现在是定居国外了吗？”
　　“不走了，我爸妈短期内应该会在国外生活，但他们一直支持我回国工作，而且这次回来，还因为，一个人。”

　　黎涵笙眨眨眼，因为一个人？
　　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吗？
　　想到这，黎涵笙的心情瞬间变得酸酸的。
　　她伸手夹了颗糖醋排骨，闷闷不乐地塞进嘴里，吃得太急，咬到自己的下嘴唇，她闷哼一声，黎韫姿问她怎么了，她笑嘻嘻地说没事。

　　没人注意时，她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伤口。
　　呜！好疼！

　　——

　　饭后，纪淮被黄宏磊叫去书房。黎涵笙陪黎韫姿在客厅看电视。
　　黎韫姿边织毛衣边说：“小纪这孩子真不错，我原来还想介绍杨阿姨的女儿让他们认识认识。”
　　闻言，黎涵笙黑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想转移话题，想到：“妈，你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优秀男士呢？”
　　黎韫姿曲起食指，刮她鼻尖，“行，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妈，我喜欢纪淮哥哥那样的，可以嘛？”
　　黎韫姿品出其中的小端倪，“喜欢人家？”
　　黎涵笙挽住她的手臂，撒娇：“不是啦，我只是打个比方。”
　　“小纪这样挺好的，有礼貌、上进，长的也是你们小女生的菜，可惜人家有喜欢的人喽。”
　　“妈，我就是打个比方嘛！”

　　说完，黎涵笙不由睨了眼书房的位置。
　　好巧不巧，见纪淮正从楼梯上下来，黎涵笙愣住，乖乖闭了嘴。
　　他……不会听见了吧……
　　黎涵笙二话不说，拎起包，作势要走，“那个，妈，我、我先回去了！”

　　黎涵笙蹬蹬蹬地往门口跑，本以为溜之大吉，却被纪淮叫住：“笙笙，我送你吧，顺路。”
　　黎涵笙站住，笑着转身，“没事，不用了，你就住旁边，不顺路的！”
　　“我住酒店，房子还没整理好。”转眼，纪淮走到了她面前，询问的目光看着她：“走吧？”
　　黎涵笙看了眼黎韫姿，低低应道：“好……那谢谢你了……”

　　——

　　坐上纪淮的车时，黎涵笙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祈祷他没听见自己和母亲的对话。
　　好在，他只字未提。

　　她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不真实。
　　从昨天听见他回国的消息，到今天上午找他看牙，再到晚上坐在她家一起吃饭。
　　这两天对她而言像极了梦。

　　纪淮见她在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嘴巴疼不疼？”
　　“嗯？”黎涵笙看向他，“喔，牙不疼了，谢谢你。”
　　纪淮说的不是这个：“刚刚吃饭的时候，你不是咬到自己了吗？”

　　“喔，没什么事的。”她转过头看向窗外，顺手摇下车窗，呼呼冷风灌进来，烟瘾上头，她扭头问他：“纪淮，我可以抽烟吗？”
　　“不可以，你牙齿里塞着药。”他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子，给她，“吃这个吧。”
　　黎涵笙打开，里面装着两盒麻糍，是她最爱的那家，她盯着软糯的麻糍，好像回到了以前他每天给她买麻糍的日子。

　　黎涵笙吃了一小口，回忆一下就涌了上来。
　　他们恋爱的时候也常去这家店，店里的阿婆都认识他们。
　　纪淮告诉她：“今天买麻糍的时候，阿婆说你好久没来，但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一直夸你漂亮。”
　　“是嘛……”比起阿婆的看法，她更在意他的：“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是挺漂亮的。”

　　黎涵笙看着他，他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他向来不吝啬对她的赞美。
　　她低下头，默默咬了口麻糍。外层软糯，内层酥脆，满满黄豆香味，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味道。
　　只不过，他们回不到过去了。

　　“你晚上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问完，黎涵笙就后悔了，或许是刚刚的氛围太醉人，她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可话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黎涵笙听见他轻笑了两声，她的耳朵“唰”地一下，红透了。

　　纪淮深深睨她一眼，学她上午说过的话：“你以什么身份问我？”
　　黎涵笙低头，不说就不说嘛……

　　纪淮又问：“胡搅蛮缠的前女友？”
　　黎涵笙：“我……”

　　他笑意更浓，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随着晚风灌入她的耳朵里：“前女友没资格问我。”
　　听完，黎涵笙气得脸都红了，无处发泄，便狠狠盖上麻糍的盒子。
　　在心里骂他：真讨厌！臭纪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