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苑得

1、第 1 章

　　《智齿》
　　文/苑得

　　“不拔智齿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不想忘记爱你的感觉。”

　　——

　　第一章

　　今年夏天，一部讲述初恋与成长之痛的电影《少年与爱》热映，短短十天，拿下20亿票房，成为年度最受瞩目的票房黑马。
　　二十二岁的电影女主角黎涵笙正式出道，凭借荧幕中清纯灵气的形象收获众多观众缘。因其长相干净温婉，性子温和大方，被网友亲切称为“国民初恋”。

　　下午，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候机室。
　　黎涵笙两手捧着粉丝送的信，乖乖地被人群围绕着，梨涡浅笑，又甜又奶。对粉丝有问有答。
　　粉丝：“涵笙，这次来有没有吃北京烤鸭呀？”
　　黎涵笙吐舌头，转而笑眼明媚：“没有……但是我打包了，回去就吃哈！”
　　粉丝：“涵宝来北京开心么？”
　　黎涵笙乖巧地点点头：“开心呀~”
　　粉丝：“涵笙回去好好休息喔~”
　　黎涵笙招招手：“好，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当晚，这段不到二十秒的视频在抖音收获了八万点赞，评论区一致好评——
　　“我死了，她真的好乖！”
　　“小姐姐超有礼貌，讲话也超甜！”
　　“太可爱了吧呜呜呜！”
　　“女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

　　傍晚，飞机落地厦门。

　　保姆车内。
　　黎涵笙单手撑住脑袋，盯着窗外转瞬即逝的灯火霓虹。
　　回到熟悉的城市，归属感顷刻袭来。

　　助理林茜递给她一瓶水，“涵笙，牙还疼么？”
　　黎涵笙牙疼了近半月，半月以来，她一直忙于电影宣传与路演，无暇顾及其他。
　　现在提起，仍隐隐作痛，她摸摸腮帮子，“还有一点痛，不过没前几天那么痛啦。”说着，她咧开嘴微笑，“我觉得它快好啦。”

　　虽然一起工作的时间不到一年，但林茜了解黎涵笙，她的性格远比外表看起来坚毅，“去医院看看吧，英姐说放你一周假，你好好休息休息。”
　　英姐，全名穆英，黎涵笙的经纪人。
　　黎涵笙乖乖地笑着：“好的，放心吧茜茜姐。”

　　黎涵笙微阖起眼，心情淡淡的，提不起兴致。
　　车子驶向的是全市最豪华的别墅区。
　　在黎涵笙三岁的时候，母亲黎韫姿改嫁，她随母亲姓。
　　黎涵笙的继父黄宏磊是一家高端私人医院的创始人兼院长。黎涵笙从小在极其优越的环境下长大，但这样的环境教她要做听话的小孩儿，所以她从小就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在人前总是一个乖乖女的形象，正是这些总总过往成就了今天的她。
　　今晚，是黄宏磊的生日，她要回家当那个懂事听话的女儿。

　　车子停稳，林茜问黎涵笙：“等会要来接你回公寓么？”
　　黎涵笙转转眼睛，“不用，我自己回去。”
　　林茜微笑着点头，“好，玩得开心！”
　　黎涵笙一顿，继而点点头，应道：“好嘞。”

　　玩？
　　黎涵笙不认为，她只觉得是换个场合“演戏”罢了。
　　从小到大，长辈们、老师们对她的评价向来是——安静、乖巧、听话、文静……
　　这样一张干净乖巧的脸蛋，连出道也顶着初恋人设。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叛逆。
　　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小恶魔”，她也不例外。

　　别墅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黎涵笙深深叹了口气，耀眼的光芒在她漂亮的眼眸间流转，却不见丝毫笑意。
　　在往来的人群中，黎涵笙一眼看到黄宏磊的身影，她拿了杯橙汁，走近他，轻轻挽住他的手臂，“爸爸。”
　　黄宏磊笑笑，“涵笙回来啦。”
　　黎涵笙敬他，“是呀，爸爸，生日快乐！我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黄宏磊笑开颜，与她碰杯，“好，谢谢女儿。”

　　黄宏磊今晚心情不错，他向黎涵笙介绍起身边的人，黎涵笙一一打招呼，对方无外乎是各行的老总董事，各业的精英学霸，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有人向她敬酒，她甜甜一笑，礼貌拒绝：“不好意思，我最近牙疼，医生说不能喝酒。”
　　这个说辞，远比“不会喝酒”好用。
　　对方不再强求，讪讪离开。

　　黄宏磊听见了，俯身问她：“牙疼的话，明天去院里，正好你纪淮哥哥回来了，让他给你看看。”
　　听见“纪淮哥哥”四字，黎涵笙心里猛然一顿，那几个字狠狠撞在她的心尖，“……谁？”
　　“纪淮啊。怎么了？”
　　黎涵笙敛起情绪，乖巧地点点头，“好啊，正好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有多久没见？
　　三年十个月。
　　等于四十六个月、一千四百天。
　　她每时每秒，无不想他。

　　——

　　第二天。
　　宏磊医院。

　　“黎小姐，黄院长都安排好了，请您跟我来。”
　　前台小姐姐带着黎涵笙穿过医院走廊，贴心地告诉黎涵笙：“黎小姐，您别紧张，纪医生很温柔的。”
　　黎涵笙微微笑，纪淮温柔，她比谁都清楚，她有意问：“好的，不过，纪医生是……？”
　　“是纪淮医生，纪医生刚来院里没多久。据说他是黄院长的关门弟子，特别优秀，黄院长很器重他。”说着，前台小姐姐放低了音量：“悄悄地说，纪医生人长得也帅，院里很多小护士喜欢他。”
　　黎涵笙听得认真，前台小姐姐口中的纪淮，也是一直以来他在黎涵笙心目中的模样，长相出众，能力亦是。

　　走到二号诊室门前，黎涵笙扫了眼医生简介——
　　纪淮。
　　住院医师。

　　文字旁是一张红底证件照。
　　照片里，纪淮清俊的脸庞棱角分明，比黎涵笙记忆中的他多了些许成熟感稳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透着儒雅风度，深邃迷人的眼眸仿佛要将人看透。
　　从前，黎涵笙最喜欢他的眼睛，他眼里有光、有希望与爱、有星辰大海。

　　黎涵笙出神间，诊室门从里面被打开。她回神，心跳不由自己偷偷加速。
　　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嘴里含着块棉花，小眼睛都哭肿了，泪花花地看着黎涵笙。

　　黎涵笙似乎看到了自己不久后从这里出来的模样……

　　男孩儿的母亲牵着他，俯身告诉他：“昊昊，和医生叔叔说再见。”
　　昊昊小朋友不情不愿地道了声再见，嘟起嘴。
　　黎涵笙觉得这场面莫名好笑，她轻轻扬起笑容。

　　这时，被唤为“医生叔叔”的人进入黎涵笙的视线。
　　纪淮一袭白大褂，挺拔有型的身材将神圣的制度穿得风度翩翩。
　　黎涵笙无数次幻想他穿上白大褂的样子，想象中的他就是这样，但亲眼所见又胜于脑中想象。

　　纪淮看到了黎涵笙，视线在她脸上一扫而过，转而落到昊昊小朋友身上，他蹲下，与昊昊平视，不知从哪儿变出一颗糖果，“昊昊，别哭了，这是叔叔今天给你的小奖励，昊昊是小男子汉，对不对？”
　　昊昊含着泪花点点头，小男子汉最终屈服于了糖果：“嗯！谢谢叔叔……哇呜呜呜呜呜……”
　　说着，小朋友哭得更大声了……

　　此情此景与黎涵笙记忆中的画面交叠。
　　纪淮很会哄人。
　　小时候的黎涵笙可爱哭了，小花裙子弄脏了要哭，考试考九十分要哭，抓娃娃抓到丑娃娃也要哭。她一哭，纪淮准会拿着她最爱吃的糖果，像这般哄她。

　　“纪医生，这位是黎小姐，黄院长的千金。”
　　前台小姐姐甜美温柔的声音将黎涵笙的思绪拉回。
　　纪淮起身，挺直腰板，看向黎涵笙，对护士小姐姐说：“我知道，黄院长交代过了。”
　　他的声音恢复清冷，不再是方才哄小孩儿的声音。

　　“黎小姐，请进。”他对她说。

　　“咔嗒——”
　　身后的门被关上，黎涵笙的心跟着“咯噔”一下。
　　诊室内的护士小姐姐在整理仪器，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让人莫名心颤。

　　“黎小姐牙疼是么？”纪淮站在她的身后，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黎涵笙轻轻点头，“对。”
　　“疼多久了？”
　　“快两个礼拜了。”

　　纪淮拉开椅子，示意她：“请坐。”
　　黎涵笙乖乖坐下，纪淮坐在她的对面，两人的膝盖几乎就要碰到一起。
　　纪淮俯身拿出一套新手套，熟稔地拆开。
　　黎涵笙的视线扫来扫去，最终落到他的白大褂上，余光看见他抬手戴上了口罩，只露出那双深邃会说话的眼睛。

　　“哪颗牙疼？”他边戴橡胶手套边问她。
　　“最右边下面的大牙。”

　　纪淮戴好手套，抬眸看她，声线温柔了几分，“张开嘴，让我看看。”
　　黎涵笙按他说的做，他自然地向她凑近，近得彼此脸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她抬眼偷偷看他，见他皱着眉头正检查得认真。

　　“张大一点。”说着，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下巴微微抬起，拇指抵住她的下颚，不让她动。
　　拇指按在她下巴的那一刻，她不由一颤，仿佛有电流从他的手指传到她的心上。
　　黎涵笙不由想起，以前他们在一起时，他总喜欢捏着她的下巴吻她，就像这样。

　　“是因为蛀牙才会疼。”他松开手。
　　黎涵笙忍不住咽口水，重复他的话：“蛀牙？”
　　“嗯，可能是因为吃太多糖。”
　　她最喜欢吃糖。
　　他还记得。

　　纪淮把椅子摇低，一边说：“不过蛀得不深，今天先把蛀的部分磨掉，填点药，观察两天，不会疼的话再补上。”
　　“喔……”黎涵笙乖乖地躺上去，心里忐忑不安。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又下意识无条件地信任他。

　　黎涵笙望着天花板，“……待会儿会疼吗？”
　　纪淮没有回答，护士小姐姐笑吟吟地告诉她：“放心吧，不会很疼的，我们纪医生技术很好的。”
　　黎涵笙轻轻应了声“好”，但护士小姐姐说“我们纪医生”，在她听来总觉得怪怪的。

　　护士小姐姐抬眸多打量了她几眼，认出她来：“欸？你是……黎涵笙吧？”
　　“嗯，我是。”
　　“我昨天看了《少年与爱》，我和男朋友都被你吸粉了！黎小姐你长得实在是太乖太甜了！”
　　“……谢谢。”

　　护士小姐姐滔滔不绝：“悄悄说，在鼓浪屿取景的片段都好好看，尤其是你和魏坤的吻戏……你都不知道，当时整个电影院都炸了！全场的人都在尖叫！太欲了！”
　　听到“吻戏”二字时，黎涵笙忍不住瞥了眼纪淮，见他也瞧了自己一眼，她慌乱地躲开，觉得他那眼神莫名的凶。
　　黎涵笙害羞不已，小姐姐你快别说了……

　　护士小姐姐：“后面的剧情又把我哭死，黎小姐你和魏坤好……”有cp感喔……
　　“张嘴。”纪淮一手拿着口镜一手探针，不算温柔地说给黎涵笙听，也自然打断了护士小姐姐的话。
　　黎涵笙非常配合地张大嘴，总算结束了令人尴尬的话题。

　　冰冷的仪器抵着她的舌，她不安地眨着眼睛。
　　两人离得很近，黎涵笙不敢看他，只能盯着白花花的墙。

　　消毒器喷出一阵冷风，牙齿传来清晰的酸痛，她皱起眉看他，眼神里带着控诉的意味。
　　纪淮抬眼看她的表情，“牙齿酸？”
　　黎涵笙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可怜兮兮的。
　　他拿起牙钻机，“忍一忍，很快就好，忍不住的话告诉我。”
　　“嗯……”

　　“嗡嗡嗡”的声音在黎涵笙的口腔里响起，她局促不安地闪动视线，眼神飘来飘起，最终落在他的眼睛上。
　　那双她最爱的眸。

　　过去的她最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看。
　　看他冷静自持、看他温柔凝视、看他如何为她疯狂。
　　此时此刻这双眸子专注且认真，让她心安。

　　就这样大约持续了几分钟，纪淮拿出仪器，见她在发呆，提醒道：“漱口一下。”
　　“喔。”
　　漱完口，她重新躺下，纪淮拿起口镜查看牙齿的情况，他边对护士小姐姐说：“小林，帮我拿盒樟脑酚，谢谢。”
　　“好。”
　　护士小姐姐出去，诊室只剩他们两人。
　　黎涵笙觉得，气氛瞬间就变了。

　　纪淮拿出口镜，看着她，陈述道：“蛀牙也有可能是吸烟引起的。”
　　闻言，黎涵笙楞住，想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纪淮看穿她的小心思，解释道：“从牙齿的状态可以看得出来。”
　　好吧……黎涵笙还想否认来着。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褐沉沉的眸子，“你可以别告诉其他人吗？我爸也别说。”
　　为了她的“人设”，一直以来只有几个要好的朋友知道她会抽烟，她自以为平日掩藏得很好，却被他一眼看穿。

　　“知道。”他说。
　　否则他也不会在护士不在的时候才提起。
　　纪淮补充道：“这两天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也尽量不要抽烟喝酒。”
　　“好。”黎涵笙说：“谢谢。”

　　他转而问：“这些年，学会抽烟了？”
　　黎涵笙反问道：“你不是也会抽？”
　　以前他就会抽，但没有烟瘾，很少抽，也不会在她面前拿起烟，他知道她不喜欢。

　　而黎涵笙学会抽烟是在他们分开的那一年。
　　那一年，对她而言真的太难过漫长了。
　　纪淮轻轻地笑起来，“我可没教过你这个。”

　　两人对视，眼眸里都藏有笑意。
　　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好像又没有。

　　黎涵笙先躲开的他的目光，轻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要装作不认识我了。”
　　纪淮仍在看她，“我怕你不承认我，过两天我就会成为别人口中对你胡搅蛮缠的前男友。”
　　“才不会。”

　　纪淮略过这个话题，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黎涵笙“切”了声，以前她这么说他的时候他都不听，她扬起下巴：“你以什么身份说我？”

　　他想了想，“胡搅蛮缠的前男友？”
　　闻言，黎涵笙笑开了，眼眸满是笑意，怼他：“前男友没资格说。”
　　纪淮点点头，应下：“行。”

　　纪淮多看了她几眼，四年不见，总觉得她变了些。
　　变得更可爱、更生动。

　　——

　　黎涵笙从医院出来，回了公寓。
　　她懒洋洋地听着闺蜜林垚垚的电话：“涵宝，你和魏坤的绯闻是真的假的？！”
　　黎涵笙懵懵的，皱起眉，“什么绯闻？”
　　“你俩因戏生情呗！”
　　“假的啦，公司应该马上会辟谣的，经纪人一直都不希望我和偶像小生炒绯闻，放心吧。”

　　林垚垚深呼一口气，“对了，你牙还疼么？小可怜？”
　　“没事，刚刚去看医生啦，是蛀牙，小毛病。”

　　林垚垚贼兮兮地问道：“医生小哥哥是不是都很温柔啊？帅不帅的啦？”
　　黎涵笙对她的关注点表示无语，“帅啊，你还认识。”
　　“谁啊？”
　　“纪淮。”
　　“……操？就、就是你的……”

　　黎涵笙替她说：“我初恋。”
　　林垚垚那头静默了几秒，忽而拔高音量，紧张兮兮地问：“……他、他没把你牙都拔光了吧？！”
　　黎涵笙被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