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迹》贵姽

3、我最喜欢上的语文课

　　上午第二节课是语文课。
　　语文课是我最喜欢上的课，也是我最能全神贯注地去听讲去认真学的科目。对于语文课的喜欢，源于我对汉字的钟爱。我对那些方方正正的汉字特别有感觉，觉得它们每一个都特别漂亮有型。不像数学课上的那些数字和符号，透着冷冰冰的气息，让我觉得没有把握，难以掌控。而看着方块字，我就会觉得踏实厚重，心中凭添了一份安宁肃静。
　　上课铃声响过之后，语文老师站在了讲台上。她是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微胖的女人，微卷的短发包裹着一张白晳的脸，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语文老师打开课本，抬头看向了讲台下面。“同学们，这堂课我们学习《琵琶行》。这首诗是著名诗人白居易的代表作之一，它虽然篇幅很长，但是内容却并不难懂。它所叙述的故事曲折感人，抒发的情感能引起人的共鸣，语言美而不浮华，精而不晦涩。我个人认为，好的诗歌不应该隐晦难懂，字字暗藏玄机；而应该读来朗朗上口，意思稍微通俗易懂一点。这首诗就很符合这个特点，它里面运用了很多种修辞手法，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古诗词是我国十分宝贵的精神财产。这首诗能流传一千多年而没有被淘汰，充分说明了它的魅力所在......”
　　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文老师接着说道：“......上节课我布置的作业，就是让同学们回去预习这首诗。不会的生字和不懂的词语都自己查好，熟读这首诗。同学们，我不知道你们课下有没有认真去做。现在我要叫几位同学来读一下，看看谁按照我的要求做了，谁又敷衍了事糊弄老师。”语文老师扫视了一圈教室里坐着的所有同学，在盘算着先叫谁来读。
　　《琵琶行》这首诗，我在初中的时候就会背了。当时是在书架上看到了《唐宋诗词选》这本书，随手拿下来。翻看目录时看到了这首诗，读了一遍觉得特别喜欢，就开始背诵。不到半个小时，我就背下来了。而且过了这两三年，我依然没有忘记，好像它已经刻在我的脑海中了。昨天晚上，我又重新读了一遍，发现还是非常喜欢。
　　我微微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我希望老师不要注意到我，当众读课文也会让我觉得很不自在。停顿了五六秒，我听见语文老师说：“莫赟，你先来读。”
　　听见叫到了名字，我抬起头慢慢站了起来，咽了一下口水，拿起课本开始读《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一开始，我读得有点慢，因为我知道老师会在某个地方让我停下来，再叫另一个同学接着来读。可是读着读着，我看着课本的眼前慢慢浮现出了诗中所描绘的场景：夜晚的浔阳江头，游弋水中的客船，豪放饮酒的诗人客人，弹拨琵琶的迟暮美人，或缓或急的琵琶响声，水中倒映的那轮明月。
　　缓缓流动的江水荡漾着我的心，渐渐地，我觉得我不是在机械地读诗，而是在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故事里的场景在慢慢扩大，不知不觉中我放下课本，抬头看向了前方。热闹的场面展现在面前，仿佛梦幻般波澜起伏。
　　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希望别有人打扰到我，因为故事一旦开始了，就必须得讲得完整，才能让人听得明白。我就这么讲着，随着情节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一路下来，没有被刻意地阻隔。直到最后一句“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说完，我仿佛已经与诗人的心路同一节奏了。
　　静立了几秒钟，我依然还沉浸在故事的场景之中。片刻之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眼前的情景消失了。我这才发现整个教室里一片安静，好多同学都扭头看向我。这回并不是我熟悉的兴灾乐祸的眼神，而更多的是惊讶，这反而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了。我呆呆地看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等着她说话。
　　“太棒了，莫赟！”语文老师由衷地说，“真的很棒！我本来是打算让五六个同学轮流来读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流畅地全背下来了，而且完全融入到了这首诗所表现的情景中去了，非常有画面感。同学们，你们大家都应当向莫赟学习，都像她这样认真好学，课下做足了功课，语文怎么会学不好呢。----坐下吧，莫赟！”
　　听到老师的话，我赶紧坐下了，旁边的苏珺冲着我竖了一下大拇指。我自己也是有点纳闷，怎么读着读着就停不下来了，非得要背完才行呢。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前面牵引着，身不由己地往前走着一样。
　　语文课后是大课间，要去操场上做广播体操。我跟在苏珺的后面往教室外面走。路过讲台的时候，正在整理讲义的语文老师喊了我一声：“莫赟，做完操去趟办公室，我有点事找你。”
　　我顿住脚步，微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语文老师，点了点头答应道：“哦。”
　　去操场的路上，苏珺边走边问：“语文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干嘛呀？”
　　我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来，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在操场上机械地做完操，拥挤的人群再次往教学楼方向涌去。苏珺拉着我的手，摇摇摆摆地走在后面。
　　路过校报宣传栏时，看到有人正在更换玻璃窗内的报纸和文稿。苏珺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莫赟，语文老师找你，肯定是再想让你加入校文学社的事。上次她推荐你加入，谁知你竟然给拒绝了。你的作文写得那么好，加入文学社那是实至名归。”
　　我抬手挠了一下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之前语文老师给我说了这事，可是我一想到要和别人打交道，我的心里就打憷，所以就婉言拒绝了。
　　“不过我答应了语文老师，会给文学社投稿的。”我对苏珺说。
　　“怕是语文老师不死心，想让你加入文学社，混个社长当当吧！”
　　“我......我还是算了吧。”
　　苏珺嘿嘿地笑了两声：“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
　　其实就算我答应，我也当不上。
　　走了没两步，苏珺抬起了拉着我的右手，伸出左手在我的手腕处握了握，万分感慨地说：“莫赟，你也太瘦了吧！瞧你这手脖子，看起来只有我的一半细。”
　　我也看了看我俩放在一起的手腕，虽然我的比她的细了一点儿，但是也没有夸张到一半的程度，不禁弯了弯嘴角。“哪有啊！”
　　“你就是吃得太少了，说真的，你的食量还不如我家猫花花的食量大，花花又挑食又能吃，你都不知道它吃饭时那认真地态度，”苏珺说着说着，抬手摸了摸肚子，一脸无奈地表情，“哎呀，不行了，一说到吃我就觉得肚子饿了，我得去买个鸡肉卷垫吧垫吧，否则我撑不到中午了。----莫赟，你吃吗？”
　　我没觉得饿，就摇了摇头。
　　“那好吧。”苏珺说，“你先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我去买鸡肉卷，顺便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咱班同学的信。”苏珺是生活委员，替同学们拿信是她的事儿。
　　我点了点头，拐弯往教学楼里走去。爬上三楼，走到了最东边的语文办公室。说实在的，我特别不想进老师的办公室，感觉太压抑了。
　　站在门口，我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报告，听到有人说进来，我才慢慢走进去。
　　语文老师就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我走到她身旁，小声地叫了一声老师。
　　“莫赟，我和你说个事，”语文老师抬头看着我，微笑着说，“这个学期我打算让你当语文课代表......”
　　听到语文老师的话，我懵了一下，随即小声地说：“老师，我、我不想当。”
　　“嗯？”语文老师疑惑地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其实课代表不光是收发作业，最主要的是我想让你起到个表率作用。你看你语文学得那么好，尤其作文写得好，一看就是平时读书读得多。我打算由你带头，在咱们班办个读书角，你把你看过的书推荐给同学们，让大家都爱上读书，共同提高语文学习。”
　　“老师，我真的不想当。”我用右手的拇指抠着左手的食指，低着头小声小气地说。
　　“莫赟，课代表是老师与学生之间沟通的桥梁，可以及时地把同学们学习上的问题反馈给老师，也能把老师的要求及时地传达给同学们。我看你平时也不太爱说话，和同学之间保持着距离，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锻炼一下，提高自己的沟通能力。”
　　听到老师这么说，我更加着急了。我是真的不想当这个课代表，我不知道怎么去当老师和同学之间沟通的桥梁，那对我来说，无异于赶鸭子上架，刀架在脖子上前行，真的是太为难我了。我抬头看着语文老师，眼眶里微微湿润了，嗫嚅着：“老师，我......”
　　“哎，你这孩子，怎么眼圈还红了呢！老师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好吧，好吧，不想当就不当吧。----那你先回去吧！”
　　语文老师的话让我如获大赦，转过身赶紧向外面走去。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后面一声叹息：“唉！这孩子怎么想的呀？别人都争着当课代表，她却百般推辞。”
　　匆匆回到教室，在座位上颓然坐下。苏珺还没有回来。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课本，脑海中一片空白，忽然感觉周围变得很安静。抬头看去，发现说话声嘻笑声和来来往往的脚步都好像在一瞬间慢了一拍，像极了默片电影里的慢镜头。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蓦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内心孤独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