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探】杂闻》阳止廿七

7、你吃糖吗

　　乔楚生不喜欢吃糖。

　　从他流落上海后，好长一段日子过得都苦不堪言，那时候他还是一个看见糖果会忍不住咽口水的少年人，可惜那点甜对他来说太奢侈了，日也想夜也想，偏偏就是得不到。

　　到后来他进了白家，成了白老大的义子，吃穿不愁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厌恶起甜食了。

　　一般人苦久了，日子好起来会格外喜甜，想借此来弥补以往受的苦。可乔楚生偏偏不是，入口的东西越甜，就越让他想起以往受过的苦，越是吃糖，就越是想起那段被人踩在脚底的日子。

　　久而久之，乔四爷不喜甜，乔四爷的餐桌上决不能出现甜食已经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

　　可是路垚不知道。

　　在路垚的认知里，糖是一种能补充能量让人心情变好的好东西。

　　所以在路垚和乔楚生从谭家别墅里死里逃生之后，路垚跌坐在地上，把气喘匀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衣兜里摸糖。

　　乔楚生跟着坐在他身边，“路三土，你刚才怎么敢去打人的？”

　　路垚微微撇过头，说：“刚才不是说了嘛，他杀了你下一步肯定是来杀我，我是为了自保。”

　　乔楚生哂笑，“自保你怎么不跑啊？万一他铁了心要杀人，你弄不好，咳咳，就交代在那了。”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你别说话了，刚刚差点被勒死。”路垚终于摸出了两块水果糖，将其中一块递给乔楚生，“你吃糖吗？”

　　乔楚生想都不想就回答：“不吃。”

　　“你怎么不识好歹啊？”

　　乔楚生眼睛一眯，似笑非笑地说：“你再说一遍，不识什么？”

　　“不识，不识，”路垚咽了下口水，求生欲促使他的大脑疯狂运转，“不识糖分的重要性，你看糖可以提供能量维持体温还能缓解焦虑，最重要的是，要不是看在你刚才死里逃生的份上，我才不分你呢。”

　　乔楚生嗤笑一声，没有动作。

　　“你要不要啊！”

　　“要，当然要，难得从貔貅手里拿出东西来。”乔楚生拿过糖块，拆开包装，扔到嘴里立刻嚼碎，好让甜味消失的快一点。

　　苹果味的，有点酸，还勉强可以忍受。

　　乔楚生微微转头，看见路垚吃了糖后不自觉翘起的嘴角，突然感受到了一丝甜味。也分不清是在嘴里还是在心里漫过来的，总之难得的没有引起他的反感。

　　时隔多年被人塞了一块糖后，乔楚生总忍不住多观察一下路垚。

　　他发现路垚总能随时随刻从衣兜里掏出糖来，也不知道他每天出门之前是塞了多少。

　　而且在那次之后，乔楚生再也没吃到过路垚的糖，准确的说，是没有人能吃到路垚兜里的糖。

　　路垚护食的很，乔楚生曾眼睁睁的看到过一次白幼宁想要强抢，路垚反抗不得，结果直接把一把糖全塞进了嘴里，脸颊鼓的像一只囤食的仓鼠。

　　乔楚生在替他牙疼的同时，还觉得有一点可爱，甚至有了想要抢路垚的糖的冲动。

　　乔楚生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不吃甜的成年人怎么会萌生出抢别人糖果的幼稚想法，并且时不时的就想付出点行动。

　　在乔楚生行动之前，他先在自己胸口前划了一刀。

　　心力交瘁，受了伤又没能及时处理，饶是强悍如乔楚生也难免有些扛不住。为了避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虚弱，乔楚生翘了巡捕房的班，打算独自在家里养好伤再出去活动。

　　而另一边，路垚在被白幼宁普及了胡竹轩的势力和抓了谢臻后乔楚生要面对的压力后，突然想起了乔楚生难看的脸色，心里的愧疚咕噜咕噜的涌了出来。

　　第二天，路垚特意起了早，去街上搜罗了一圈小吃带到巡捕房，结果等了一上午，等到冒着热气的小吃凉透了，都没能等到乔楚生。

　　问了值班的巡捕才知道，乔楚生说最近几天他都不会来了。

　　路垚心里愧疚还没消，又泛起了委屈。

　　乔楚生不会是因为自己给他添了麻烦，气得不想看见自己了吧。

　　白幼宁对此翻了个白眼，并发出嘲讽：“你以为我哥是你呢？还耍脾气闹冷战。”

　　“那你说他怎么不去巡捕房了？”

　　“可能有事吧。你不放心自己去他家找他不就行了。”

　　“………”路垚有点心虚。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还是给乔楚生惹了大麻烦，他有点不敢面对乔楚生。

　　路垚辗转反侧纠结了一整晚，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敲响了乔楚生家的门。

　　乔楚生套上衬衫开了门，看见眼底乌黑面色憔悴不自然的路垚，乐了，戏谑到：“怎么？来我家补觉了？”

　　路垚见乔楚生还有心情打趣他，心里松了口气。

　　“我，我有正事，进去再说。”虽然他是来跟乔楚生道歉的，但是也没准备杵在门口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赔礼道歉。

　　“行，进来吧。”

　　路垚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没看脚下，刚迈一步就被门槛拌了下，整个人向前倒去。

　　“小心！唔！”乔楚生眼疾手快的把人接住，却撞到了胸前的伤口，闷哼了一声。

　　路垚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见乔楚生冒着冷汗的额头和发白的嘴唇。

　　“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没有。”乔楚生皱了下眉头，随即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你太重了，撞一下挺疼的。”

　　“你别糊弄我，我都闻到药味了，你哪受伤了？是胸口吗？”

　　路垚情急之下伸手就去扯乔楚生的衣服。

　　“路垚！你别乱动！”乔楚生伸手阻拦。

　　一拉一扯间，衬衫的扣子掉了一地，缠满了绷带的胸膛露了出来，上面已经渗出了血迹。

　　“唉。”乔楚生扶额叹了口气。把路垚拉进来，关上门。“小伤，就是看起来严重，位置不方便才缠了这么多绷带。”

　　路垚抿抿嘴，并不信他的鬼话。

　　“我给你上药。”

　　“不用，我自己来。”

　　“药呢？”

　　乔楚生看着路垚绷着一张脸，整个人都快冒黑气了，终究是屈服了。他从茶几底下拿出刚才匆忙塞进去的药水和绷带，还是没忍住摸了摸路垚的头发。

　　“真没事，一点皮肉伤。”

　　路垚解开绷带，看到狰狞的伤口，觉得自己的胸口都跟着发疼。他咬咬唇，声音沙哑地说：“你管这，叫小伤？”

　　“就一点皮肉伤，看着厉害而已，已经不疼了。嘶——路三土你故意按就过分了。”

　　路垚低着头，闷闷的说：“你不是不疼吗？”

　　“……”乔楚生没话说。

　　路垚给他缠绷带的时候，离得有些过于近了，只要他微微低一下头就能嗅到路垚身上清淡的香水味。明明伤口还没有开始愈合，却已经有些发痒了。

　　“怎么弄的？”

　　“不小心。”

　　“因为谢臻？胡竹轩？是因为，我吗？”

　　路垚冷着一张脸，乔楚生却觉得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有点心疼。

　　“和你没关系，别瞎想。”

　　“要是我没查出是谢臻——”

　　“要是你没查出是谢臻，这个案子的真相就永远被掩盖了。”乔楚生打断他，他抚上路垚的后脑，与他对视，目光温柔而坚定，“你做的很好，路顾问。”

　　路垚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软塌塌的陷在沙发里，脸上写满了不开心，闷闷的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我去做，你吃什么？算了你喝粥吧。”路垚从沙发上站起来，闷闷不乐的走向厨房。

　　乔楚生挑眉，“今天对我这么好？”

　　“照顾一下病号。这几天我搬过来住。”

　　乔楚生从此体验到了病号的快乐。

　　一日三餐有人做好了端到桌上，身边永远有一个人围着他转。不管路垚在做什么，只要他咳嗽一声，路垚就会跑过来嘘寒问暖。除了——

　　“路三土我没伤到手能自己吃饭！”“路三土我这只是皮肉伤没发炎没感染用不着吃药！”

　　偶尔侮辱性略强。

　　乔楚生坐在沙发上，看到路垚一边看书一边从兜里摸了块糖吃，被搁置已久的抢糖计划忍不住想要执行。

　　“路三土，我想吃糖。”

　　路垚看了眼乔楚生，犹豫了下，从兜里拿了块糖出来，“给，就一块。”

　　乔楚生接过来拆开包装放到嘴里，牛奶味的，奶糖，咬不碎，甜腻腻的还一股奶味。

　　“甜吗？”路垚问道。

　　乔楚生看着路垚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下。

　　“甜。”

　　还黏糊糊的。

　　乔楚生发现路垚的糖不是白吃的，上次抢了路垚一块糖，这次又为路垚挨了一刀。

　　乔楚生把路垚连带麻袋扛到车里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手臂上的伤有些重，怕是得去医院缝两针。

　　乔楚生解开麻袋，看到路垚表情还有些迷茫。他拍拍路垚的脸，“路三土，没事吧。”

　　在迷药的作用下，路垚反应有些慢，过了半晌才回答，“我没事，你又受伤了吗？”

　　乔楚生怔愣了一下，用另一只手用力的揉了揉路垚的头发，“我没事，乖乖坐着，我带你去医院。”

　　路垚听话的坐的笔直，目视前方，双眼迷茫。

　　乔楚生看着好玩，疼得难受的时候就通过反光镜看一眼小学生似的路垚，勉强能压制一下疼痛。

　　虽然绑路垚的是他父亲的人，不会给他下什么伤身体的药，但乔楚生还是有些不放心。

　　路垚现在傻乎乎的交给谁也不放心，还不如让自己带着去医院检查一下。

　　到了医院，路垚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配合护士抽了管血就去找乔楚生。

　　看到乔楚生手臂上的伤后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祸害，让乔楚生伤的一次比一次重。

　　医生走后，路垚一点点挪到乔楚生身边，坐下。

　　在乔楚生说话之前先给他塞了块糖，然后垂头丧气的说：“对不起，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乔楚生猝不及防被塞了块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反感甚至还觉得这甜度刚刚好。

　　他看着身旁狼狈的小少爷，鬼迷心窍的说：“你怎么不问问我甜不甜？”

　　“啊？甜吗？”

　　“没你甜。”

　　话音一落，两人都愣住了。

　　路垚反应了一会，脸色爆红。

　　乔楚生尴尬的捻了捻手指，错开视线，“不是，我是说——”

　　路垚突然搂住他的脖颈，红着脸凑近了说：“你不尝一下，怎么比得出来啊。”

　　乔楚生脑子里烟花绽放，连理智都快烧没了。

　　他小时候隔着橱窗日思夜想的那颗最甜最漂亮的糖，自己蹦哒着到了他的嘴里，怎么尝都不够。

　　“还是你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