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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献祭昆仑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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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果不其然,倔老头儿夜士郎官王旺一道奏折把太子和上官寻的“画舫惊魂夜”捅到了皇上那里去。
早朝散去,此时皇上正在未央宫的宣室内来回踱步,面色凝重。太子和上官寻二人直直跪在那里,垂着头,屏着呼吸。
“昨夜玩得可好?”皇上压着怒意,突然问道。
太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回道:“回父皇,儿臣犹记得儿时,父皇母妃中元节带儿臣去惠灵江放灯,一派盛世景象。昨日又是一年中元夜,儿臣想到父皇身体不好不能前去,就擅作主张,坐船放灯江上,与民同乐,也为父皇祈福。不料江上起火,让父皇担心,儿臣有愧。”
上官寻悄悄瞥了太子一眼,心想,这家伙还真用了申鹿音教他的那套说辞,听着倒像是孝子忠臣,感人肺腑,就是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皇上对太子的怒意渐消,仿佛只剩下作为父亲的担忧和后怕,看着太子责备道:“醒儿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擅自做起主张来,也不和宫里报备。昨夜幸是毫发无伤,若真有意外,岂不有伤大梁国祚?!你也不是顽童年纪了,做什么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太子头低下去说道:“儿臣知错。”
皇上重重叹了口气。当然这怎么样都是自家儿子,从小明珠似的捧于掌心,不忍苛责,但这怒气向谁撒呢?
只见皇上慢慢踱步到上官寻面前,说道:“阿寻,你整日陪在太子身边读书,遇事为何不知劝导太子,也跟着他胡闹。太子从小乖觉孝顺,自从你入都伴读,太子行事越来越鲁莽,不顾朕担忧操劳。你上官家世代功勋,战功彪炳,是大梁的功臣,朕还是希望你不忘家族荣耀,谨言慎行,不要辜负朕和你爹对你的期望。”
皇上这番话在上官寻看来,看似训诫,其实还暗含着威胁,用上官世家的家族安危威胁他,用他爹征西侯的政治前途威胁他。
上官寻太熟悉这些威胁,至少从十四岁那一战之后,就习惯了。
他装作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跪在那里认错:“臣辜负陛下厚望,羞愧难当。臣有陛下此番劝导,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他很明白这皇宫里,朝廷上,哪有什么对错,皇上说你错,你就是错了。就像他当年夜袭忽仑,火烧大单于祭祖台,百姓都大呼痛快,可谓顺应民心;而皇上却把他当成了大梁隐患,一道圣旨把他禁锢在皇都,好像他是大梁的罪人。
不管怎样,认错就是了,讲什么顺应民心,讲什么民族大义。
但今日,皇上好像并没想饶过他。只见皇上扶额叹气,又转向还跪着的上官寻和太子,发落道:“昨夜你们自作主张惹出乱子,着实不像话!你们得收收心了。上官寻,罚你去韶光寺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想想什么是作太子伴读的本分。醒儿,你好好在府上静静心。在上官寻思过结束前,你们两个不要见面了!”
说完,皇上拂袖而去。太子慢慢扶起了上官寻,脸上满是歉意羞赧。
好嘛,皇上把这帐又一次全算在了上官寻头上。
***
自落樱从龙安城启程,已经过去了些时日。和亲的车马已经来到了忽仑的境内,此时正值草原深秋,天高云淡,放眼望去,草原上毡房点点,炊烟袅袅。
这日,忽仑大单于王帐内正在议事,所有将领亲王都在帐中。
“禀报大单于,大梁公主的车辇已经到了。”一个忽仑士兵跑入帐内禀报。
坐在王位上的呐提耶单于微微皱眉,他年过半百,但身子硬朗如壮年,皮肤黝黑,一双鹰目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举起看起来有点怪异,类似人类头骨的酒杯,一饮而尽,戏谑道:“看来这大梁的马儿果真不如我大忽仑的马儿健硕,就这点路跑了这么些时日,慢得像蜗牛。也罢,众将士!随本单于前去瞧瞧这次大梁那皇帝老儿进贡了什么货色!”
“是。大单于威武!”
众将士随呐提耶单于走出帐外,大梁使臣随车马已在帐外等候。
使臣上前向单于行礼,说道:“尊敬的大单于,大梁为表和亲诚意,皇上特命隆虑公主前来,带着和平邦交的美好愿望,与忽仑和睦共处。”
呐提耶单于并没搭腔,只是眯着眼睛望着长长的和亲车马,眼神在那一车车的嫁妆上流连。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公主在哪儿?”
只见使臣走向最前面那个马车,将“隆虑公主”落樱引向大单于。
还没等落樱开口,大单于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太监的嗓音:“禀报大单于,我以前在大梁皇宫里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隆虑公主啊。”
说话的这人曾经是大梁皇宫里的宦官,名叫中河宴,因为曾在宫里小偷小摸,被罚为之前和亲女子的随行宦官,远赴忽仑。没想到来到这里后,由于他知道大梁皇宫内很多秘辛,又足智多谋,就被大单于重用,封为“智者”。
听了中河宴这话,大单于走过去审视落樱,问道:“你是公主?那大梁皇帝是你老子?”
落樱不卑不亢回道:“我大梁人都是皇帝陛下的子民。”
“呵呵,狡猾。”大单于冷笑了一下,接着说:“可我要的是皇帝老儿的亲生闺女。野的我可不要!”
大梁使臣厉色道:“在我大梁,不管亲生还是册封,只要皇帝钦命,就是我大梁最尊贵的公主。请大单于尊重皇上和公主对和平的美好愿望!”
这时中河宴附在大单于耳边说了几句。大单于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对落樱笑道:“哈哈,这位公主,看来你是很喜欢我们大忽仑啊,对吧?急着让那皇帝老儿给你公主封号,过来伺候我?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们大忽仑,那你听说过我们的神明昆仑神吗?”
其实出行前,使臣就给落樱讲过忽仑的风俗传说,昆仑神是忽仑这游猎民族崇拜的神明,还设有祭坛供奉。每次打仗前,他们都高呼“昆仑神”,希望能得到保佑。
大单于看落樱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我就托公主帮我给昆仑神带个话,告诉他,多谢他的庇佑,我大忽仑兵壮马肥,将来定要向东,开拓更大的疆土!”
大梁使臣向前一步,稳住心神,大声说道:“大单于请三思,这关乎我大梁和忽仑的邦交。和亲是很多年来的邦交大计,大单于的先祖们也极为重视,切勿因小人谗言做有害邦交之事!”
大单于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搭理大梁使臣,而是向远处唤道:“来人啊,送公主上路!”
落樱当然明白这上路的意思。只见她神色平静,好像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忽仑士兵过来,用绳子将落樱的双手捆于身后,押着她向远处走去。
大梁使臣一下跪倒在地,朝落樱离去的方向,痛哭失声:“公主,公主啊......”
只见落樱突然停了下来,在不远处转过头去,对使臣说道:“梁使,请告诉皇上,奴婢是为国家而死的。”
大梁使臣愣住了,大单于也略微有些失神。
忽仑士兵们已经将篝火点燃,黑烟袅袅,落樱被士兵们架起,抬着朝火堆走去,滚滚浓烟升腾,从远处已然看不清楚,只听见木柴哔哔啵啵。
此外再无别的声音,连一声呼喊也没有。
天空中飞过一群东渡的大雁,三两成群,向大梁的方向飞去。天上飞鸟似有归期,而这地上的人儿却一去不返。
大梁使臣用袖子蒙住双眼,身子剧烈抖动,呜咽不止。和亲的车马旁,随嫁的人们肃穆而立,隐隐有些哭泣声。
大单于看着眼前这痛哭的大梁使臣,竟笑道:“我看你们大梁的女子倒是有些血性。但男子嘛,尽是些哭哭啼啼的软骨头!”
“哈哈哈哈哈。”四周的忽仑将士们大笑起来。
大单于接着说道:“使臣,赶紧回去告诉你们那皇帝,我呐提耶要的是他亲闺女,别随便弄个女的来糊弄我。快点儿把他亲闺女送来,我就在这儿等着,要是不送来的话,我亲自带兵入大梁去取。”
四下将士们高呼:“大单于威武!”
面对如此蛮横残暴的大单于,大梁使臣束手无策,只能擦干眼泪,转身离去。
“慢着,使臣。你走可以,但把这些陪嫁车马和仆从都留下来。本单于赏你一匹我大忽仑的骏马,快点回大梁传信儿去吧!”大单于嚷道。
夕阳西下,来时长长的和亲队伍,现在只剩一个单薄的背影,在马上摇摇晃晃,融进夕阳的余晖中去。
***
此时的韶光寺,也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上官寻正在扫佛堂诵经台前的阶梯,秋叶落满了台阶,厚厚一层,好像怎么也扫不完。
上官寻来寺里闭门思过,除了每天看和尚们念经颂佛,还要帮和尚们打扫。他没觉得无趣,反而怡然自得。他难得清静,借着这机会,刚好把思路理一理,想想从哪里下手,查那水下刺客的事。
他一边寻思着,一边扫着落叶。他以前哪里干过这些活儿。只见他一会儿拿着扫帚当剑耍,一会儿又拎着扫帚在地上划着圈,落叶似乎越扫越多。扫着扫着,忽闻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
“上官公子舞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