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里故约》一五四

7、白湖生悲

　　鬼卒弯腰毕恭毕敬地对阿月说：“这地方不是阿月使者来的地方。”说话间，还命两个矮胖似丸子的小鬼伏在阿月脚边，小心掀起沾在地上的白色裙摆。

　　阿月一眼望尽这刀山火海下奋力奔跑的蝼蚁。

　　“这是阿月使者要的命薄。”他曲腰奉上，阿月也懒得去看他那张献笑的脸，随手拿过后离开刀山火海。恶君不巧与她撞了个大满怀。

　　阿月疑惑地问：“这个时辰恶簿判官不应在此处。”恶君先是恭敬地向她行了礼，后才答，“下官送刀山火海的厉鬼来。”

　　“这些小事，交由底下人做就好，判官还是别本末倒置。”

　　“是。”

　　恶簿殿中，善君斜靠着案，时不时用嫌弃的眼神瞅两眼桌上的册子，神情凝重等得烦了。

　　开心鬼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地鬼画符，想法设法让他说句话，可是在开心鬼绞尽脑汁后已经不知道善君思绪飞向了何处。开心鬼如五雷轰顶备受打击，缩进了角落闷不吭声。

　　“你回来了，刚才去哪里了？我等了好久，话说你这个恶判擅离职守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久？”终于等到人归，善君笑嘻嘻迎上。

　　恶君提醒：“何事快说。”

　　“好好好，现在就说。”善君再次赔笑后才进入正题：“你可知鱼鲶阴帅，就是掌管水中鱼类亡灵的那位？”

　　恶君面无表情。

　　善君感觉到他估计是还没有说出重点，又道：“还有百变厉鬼、修罗王、行瘟疫司阎君我发现他们关系挺好的。不似我们这样因为是朋友，所以关系好。而是我发现他们素日没有多少交情，但……”

　　恶君冷不丁回一句：“本是同道中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交集，关系好与恶又有什么关系。善君那么闲，难不成是玩忽职守上瘾了？”

　　“我是觉得异常才……”

　　恶君斜睨一眼，像是在催还钱。善君话卡喉咙里，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开心鬼守在门外的缝里，听他们说话，哈哈大笑起来。

　　善君低头小声呢喃：“好人的事好办。”

　　走出没几步就遇到了无常使者从无常殿中出来，一黑一白，手执脚镣手铐，头戴长帽，白无常脸上挂着灿烂的笑，黑无常黑着脸，严肃。

　　白无常的手镣脚铐放在黑无常处，走在黑无常后面像是在想什么。

　　“小白。”善君踮脚招手，开心鬼也跟在后面叫道：“小白”。善君睨了她一眼，开心鬼急忙忙跑了。

　　“善君啊，你莫不是玩忽职守被恶司阎君责骂了吧。”小白笑道。善君环顾四周放低了声音，道：“夜神回来了吗？”

　　小白大笑：“我随口一说，果然是哈哈哈哈……”

　　黑无常不动声色地挡住两人中间，“我兄妹不像善君那么闲，您有话就快点说吧，我们还有公务在身。”

　　“我说你怎么这样，我有正事儿。”善君试图推开黑无常，但是他的块头有些壮实，善君弱弱的实在推不开，无奈放弃。

　　黑无常认真且严肃道：“小白脑子不好，有正事与我说，我会一字一句转达成她能听懂的语言。”

　　他总是不愿意让善君靠近小白，担心小白一不小心被骗，毕竟善君经常骗过阴的姑娘不是什么秘密。

　　小白狠狠瞪了他一眼。善君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黑无常听完面无表情拱手，“告辞。”把小白拉走在前面又挡住善君看向小白的视线，不得不说长得壮，好处多多。

　　留下善君一人，他丧气回善簿殿，才迈出脚还没落地，飘来开心鬼诡异的笑声。善君变出一支朱笔丢向开心鬼小声嘱咐：“你小声点，免得巡神听到。”

　　这个时辰，他们怕是要回来了，善君真的有些怕这俩巡神了，等他们传一传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故事。

　　心中愤愤道：“你们都无所谓，我去找阿月使者说。”

　　有两双手爬上他的肩膀。

　　善君一怔，后背发凉，眼珠子左转右转，不由地叹气，心中默念：说不得，提不得，想不得。

　　“善君找我们干啥？”

　　“是不是有什么搞不定的需要帮忙？”

　　“没，没。”善君摇头，正见水府府吏拉了一张臭脸走过来，新奇得很，也终于找到脱身的办法，遂大声道：“那不是水府家出了名的好脾气同仁吗？怎么臭着脸来了？”

　　可是，越看也越觉得不对劲。

　　日夜神也心生好奇，二人说着也不放手，就把人招了过来，异口同声问：“二位同仁怎么了？难不成被欺负了？要真是支一声我俩给你们报仇去！”

　　“勾错了魂。”两人无奈互看一眼才开口。日神放手，装做思考的模样道：“你们这是欠了恶君一千两呐。”

　　善君头一歪，白了他一眼。夜神拍拍善君肩膀道：“恶君的臭脸面对冥君是欠十两，平时是欠一百两，做错事去见就是一千两。”

　　目光瞟过去，是有点奇怪，这湿漉漉的溺死鬼怎么有点像吊死的。日神要印证一下迫不及待问：“带错了什么人？”

　　“有个人溺水身亡，我俩去索魂，谁知道索错，本是要索溺死鬼，谁知道索了个吊死鬼回来。”

　　果然是，善君刚才一见就觉得吊死鬼，但又全身湿漉，不敢过早下定论。问道：“若是哪里还有其他亡魂冥府应该有记档怎么会弄错？”

　　“谁知道。”

　　日神道：“不过，这吊死鬼是怎么落的水？”二人摇头。夜神直接就问当事人：“这位大哥，你明明是吊死鬼怎么落的水？”

　　他不说话，冷着脸。日神安慰夜神道：“别问了，说不定是失足，本来就难过，咱们不要火上加油。”

　　夜神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不要难过，世事无常，下辈子别再想不开了，走在河边多加注意。”

　　水府差：“……”

　　善君：“……”

　　日神道：“二位同仁也不用臭脸，这个错差我俩替你们扛了，一齐去恶簿司面见恶判。”

　　“对，不用担心。”

　　望着他们的背影，善君不由心叹：他是落水，你俩就是进水，半斤八两。

　　经恶君一顿惊天霹雳的审讯，他什么都招了，但只知道白湖里不止他一个，自己也是走过河边时莫名其妙被拖走下去，一直困在里面。具体是何人，目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白湖一生事，冥府以最快的速度派出鬼吏搜寻，几番查找均无果，连忙了好几日不得闲。好不容易才得了半日闲，阿疾百无聊奈地问：“冥君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冥君忙碌着手中的公事，头也不抬的随口而答：“不喜欢人。”

　　阿疾脑中一闪，又问，“冥君喜欢什么样的神？”

　　“也不喜欢神。”

　　阿疾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冥君难道喜欢鬼吗？”

　　“都不喜欢。”

　　阿疾会心一笑，自己念叨起来，“不喜欢鬼也正常，毕竟冥君是百鬼之王。比起鬼市里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冥君才实实在在是鬼王。”

　　“死鬼的头子吗？”冥君忽然抬头，看向阿疾一脸认真严肃地说道。“总觉得你会这样说。”

　　阿疾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就是死鬼的头子。”

　　“话说回来，你今天怎么问起这个？”

　　“冥君最近在处理白湖案，天帝不也是很重视吗，就派了黍换大天将来一同查案，然后暇青元君也来了。就着暇青元君与冥府的渊源，夜神就跑去凑热闹的时候听暇青元君说她和黍换大天将看上眼了。”

　　“黍换是个可靠的人，倒也也不错。”冥君道。

　　阿疾狂点头：“一个是仙官，一个是神官，这要几世才能修得的天作之合。”

　　冥君正翻阅案桌上水府司阎君呈上来的白湖事宜折子，过了一会儿道：“本府要去白湖一趟，阿月若是过来，你告诉她按例当如何就是如何。”

　　“知道了。”

　　白湖辽阔四野朦胧，湖中央隐藏几座绿茵小岛。黍换面朝白湖，身着明甲手握红缨枪，站得很正，但黍换自带一股愣气，这样一看就显得傻里傻气。

　　一团黑气在黍换头顶上飘过，最后落在他身后，冥君问：“暇青不在吗？”

　　黍换转过身来，如获大赦，笑嘻嘻地回：“暇青不喜欢水，这里水汽太重她就先回去了。”

　　“水府司阎君急召本府前来，他现在在何处？”

　　黍换道：“在另一座岛上。”指示冥君看向白湖，略带无奈道：“水太深了，有个魑魅魍魉也能藏得严实，想抓很难。”

　　“天将打算怎么做？”听到黍换这无奈地感叹冥君就知道他打上自己的主意了，配合着往下接。

　　重点来了，黍换赶紧回道：“我与水府司阎君打算将这湖翻个底朝天，到时候水可能会干，下游靠白湖的河水会断流，我想冥君去和水神说说，我和他关系不好，要是知道我胡乱祸害水源，就他那小气又不讲理的样肯定会和我理论半天，冥君不如出面说说。”

　　“知道了。”

　　“那事不宜迟，开始吧。”

　　黍换先把计划详细说了一遍，冥君也觉得可行，后黍换向空中发了信号。其中一座岛上慢慢形成一个大气泡，两人分开跳入水中，找一个适合的落脚点施法将水一点点抽干。

　　三点水珠连接，形成一个水泡，不断吸水。

　　最后，水泡喝足了水被封住，两人才从水中出来。水干了，留下一个大坑，水汽蒙蒙，但还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

　　黍换道：“我看就没有什么，最近沉默许久的巫阳鬼王开始活动了，离今在追踪，天帝就开始整天变得疑神疑鬼的。”

　　“本府先上天京告知水神，天将细细察看一番，许会有收获。”

　　“冥君一定要记得说是您的主意。”黍换朝着飞入天空的黑影疯狂招手提醒。

　　白湖水一干，里面的魑魅魍魉就藏不住了，黍换自然不关心如此大费周章都查不出什么。将偌大的湖底地毯式搜索，最后一个都没跑掉，悉数交由水府阎君，嘱咐审理过后需上报天京。

　　开心鬼溜达回望乡台时，遇上无所事事的其他四鬼，约着一道去望乡台。

　　水府阎君风尘仆仆地押着一众鬼魅回来时，刚好遇上。

　　开心鬼忽然冲了过去，毛发蹭蹭长长，抡起几个鬼魅打，一直落到忘川河中还在打。

　　四鬼不明所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事了，一起跳到忘川河中对那几个鬼魅拳打脚踢。

　　水府阎君急得直跳脚，愁眉苦脸地念叨：“哎哟，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别打了，快上来……”

　　“阎君，要拉上来吗？”鬼卒问。

　　阎君强压着内心的窃喜，一筹莫展道：“怎么拉？那可是忘川河啊。”这群鬼魅，害他不眠不休忙了好几天，打打也好，这点程度的闹腾应该不会打扰里面的河主。

　　眼开他们就要落下风了，水府阎君心中暗暗叹，怎么那么不中用，这都打不过，吼鬼卒：“快去拉啊，打成这样，你们没看到吗？”

　　鬼卒：“……”

　　“冥君，冥君，出事了，水府阎君将白湖鬼魅押回来时，开心鬼突然发起了疯，将其中的鬼魅扣住，伙同其他四鬼，死缠烂打，在忘川河里，阎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水府司阎君把所有厉鬼先押去恶簿殿，传开心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