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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凤凰与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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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问摊贩道:“往年中元也这么热闹吗?”
摊贩笑吟吟地回答:“往年也热闹,但是没那么热闹,这地方也就是地方大点实际上路不好偏得很,往年就随便过过就过去了,但今年公子又转回来了,所以热闹。”
冥君再问:“什么样的公子?”
“在这地还是个穷乡僻壤时就来过了,按照年龄算应该不是公子了,也应该去世很多年了,但是总是兜兜转转会回来。”摊贩道。
“如何知道他回来?”
摊贩抬头看了眼头顶掠过的火凤凰,会心一笑:“天上有凤凰飞的时候就是公子回来的时候,凤凰还是一样的凤凰,但人不是一样的人。”
闲聊两句冥君挑中了副狐脸面具戴上。寻迹到了一处戏台子前,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放眼望去,爬树上的,踩凳子上的,踩别人肩上的,挤在楼阁上的,好像打扮精致的女子多些。
正是青春年华,个个都似出水芙蓉,格外动人。
戏台上,站一个身着黑衣约莫三十的男子,长身玉立,自成一景。他正在认真的摆弄着面前正熊熊燃烧的火焰。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眉眼温和,眸中有几分少年独有的稚气,干净利落的高尾显得格外神采奕奕。
他这年纪的人应该有了许多阅历,行走江湖经过大风大浪的淘洗才练就这样番气定神闲,一闪而过的火光映入他眼帘,仿佛又能透过这双清澈的眼看清他整个人,千帆过尽,不染世俗。
手松开,火焰化作凤凰一飞冲天,带起层层盛开的花朵,照亮四周。手中又飞出一只火凤盘旋上空陪伴那只孤零零翱翔的凤凰。指尖有一束火星,旋转划圆,里面走出飞出一只只鹊鸟四飞,精彩绝伦。
台下传来一片片掌声,有人倾于台上男子的绝技,而更多的是倾于他风度翩翩。
他站在戏台中央,凤凰在他的头顶盘旋,鹊鸟绕着他欢腾,簇簇火星从他身边飞上天,像一场盛宴。
随着嘭嘭地声响火星如烟花般绽开,夜空中悠扬地飘下一朵朵的火花。靠近人时,明显感受不到热,便有人伸手去触摸,被轻轻一碰,花瓣就散开,越裂越小直至消失,还有的化作了真的花朵落入人手中。
冥君看他,站在火光中的人面容一目了然。
他同样台上也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戴了狐脸面具的青衫人,淡淡一笑。
岸边人潮涌动,河中荷灯拥挤。冥君也只在戏台下停了一会儿。
正走着迎面走来一人,他一袭黑衣,正是那个表演杂技的男子。
他手中提着一个竹篮,清脆爽朗地声音道:“姑娘要个荷灯吗?”
冥君欣然接受:“多谢”。他道,“我与姑娘是特别的缘分。”
“何以见得。”
“姑娘在台上看我,我也在台上看你,这又是我今年送的最后一个荷灯,姑娘不觉得是缘分吗?”
冥君淡淡然回:“有几分。”
听罢,他浅浅一笑:“姑娘可有牵挂的人?”
冥君随口道:“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男子歪着头,看着她,又道:“姑娘手中是我今年最后要送的河灯,缘分的尾巴了,姑娘又无牵无挂可否愿为我放一个荷灯,牵挂我,为我祈福。”眼神慢慢暗了下去,带着一丝无奈:“别人都说我们这样行走江湖的人潇洒,在我看来不过是无所来无所往,只能随风漂泊得过且过罢了。”
“自然可以。”冥君道,“我看公子技艺了得,不知是无师自通还是师从高人?”
他回,“家师只是个江湖讨生活的普通杂技人不过是一门技术练精了算不得什么高人。”
“公子技艺人人称赞,自谦了。不知家师在否,能否一见。”
他沉声回:“家师已经仙逝,临终前嘱托一定要来这里表演一次,日后收徒也叮嘱徒弟来一次,仅一次足以,如此循环传承,我也不知为何。”
穿过人群,男子将她带到河边,人不多,荷灯握在男子手,里面的蜡烛簌地燃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行走江湖的人,总要有门技术,才有口饭吃。”
冥君浅笑,手捧荷灯:“愿……”
却止住了口
男子开口:“我叫吾”。
“愿吾公子富贵荣华,前程万里。”缓缓将荷灯放入水中,随着河水流走,流入荷灯群中还是能一眼望见他们所放的灯,格外瞩目耀眼。
吾道:“我自是罪孽深重,不敢求前程,更不敢奢望富贵荣华。”
“世间之事,自有定数,吾公子也不必过于灰心丧气。”
吾道:“我一向随意,秉承着别人不招惹,便不会主动伤人的态度,奈何恩恩怨怨也不是一个人说了就是,随心而欲之时难免会有狠的时候。”
冥君婉言宽慰:“善恶之分,本就不明了,一念之间,可善可恶。”
吾顿了顿,笑而答之:“姑娘说的是,一念之间,恶人许会行善,善人也会生了恶。”
冥君笑着点点头。吾长叹道:“我曾经也有一个十分牵挂的人,只是我没有她的消息已经很久了,今日多谢姑娘。”冥君轻声回:“也许她也在牵挂着你,你们总会有重逢之日。”
吾道:“重不重逢都是后话了,我不奢求。”
“我看公子不像恶人。”
吾强颜欢笑:“凡此种种,逢场作戏罢了。”
城中放起了烟花,一簇拥着一簇,形成一片海。
吾道:“我还有急事,先行一步,烟花虽美,还望姑娘早些回家。”转身走入人群中,打了一个响指,许许多多的凤凰从人群中一飞冲天在烟火烂漫的夜中欢跃。
凤凰来仪,百兽率舞,寓意吉祥。
“今日未见姑娘真容,望来日有缘再相遇。”
吾在人群中挥手向冥君告别,冥君神情淡淡,直到他消失在人潮中。
冥君藏在袖中的右手指尖出现一只白色蜘蛛,从手中落下,数量愈增,钻入地中,走向四面八方,还有一只跟着他。
虚肚阴鬼出门早也晃得够久了,钱袋装满,天刚擦黑就回去了。底下小鬼已经给他拉了不少活人,鬼魂。阴鬼端坐大堂之上:“我是最明察秋毫,最正直廉洁的阴帅,自然不会为难各位。”
细细打量着堂下人,看到肥头大耳,觉得肉质鲜美,看到锦衣华服的,觉得腰缠万贯,看到身段婀娜的,觉得身痒难耐。
“阴帅,阴帅,冥君回来了。”小鬼火急火燎地冲上来。虚肚阴鬼已经满盆金铂,吃饱喝足,什么都舒服了,惬意道:“都送走了吗?”
“送走了,送走了。”
揉揉圆鼓鼓的大肚一吸气,大肚子消了下去,吃吃诡笑:“走着,咱们去看看热闹。”
一年一次,不容错过。
冥大殿前,日夜神沉默着低下了头,而大殿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巡神见她回来,委屈地躲到她身后沉默不语。
“冥君还没回来吗?什么时候才回来?”
话音落下,像一阵阴风飘过,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自觉地站到两边留出一条路来。冥君浑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众人亦不敢出声,待冥君端坐之上,你看我我看你等着谁会先发声。
终于一个断断续续地开口说话,接着一个接一个开了,说的无非就是被无缘无故拖到冥府之事觉得实在太冤。每年都会如此。
“心中有鬼,才会招致鬼怪近身,百鬼丛生者,才会误入冥府,你们若是当真有冤情,不妨说说,本府且听一回。”
日神特意取了命薄恭候,等待着谁喊了冤,再一一诉其生孽。
等了一小会儿,只听见呜呜咽咽地小声啜泣,然后就是一窝蜂地诉求,终究没有谁敢先站出来冠冕堂皇地说一说。
啪地一声响亮拍案,堂上众人抖一抖。
“既无冤情,生死有命,你们挤于冥大殿,是想妨害公务,再加罪一等?”冥君的声音向来清冽,带有一股不可反抗。
堂下之人乱了起来,喊冤的喊冤,求饶的求饶。殿外走来一队鬼卒生拉硬拽将他们拖了出去。片刻之后,冥大殿静了下来。只有两神似有话要说,互相推攘。
冥君问:“还有何事?”
“大人是不是觉得我们惹祸了?”夜神问道,他们觉得还是问清楚的好,想想察查司阎君突然就多许多罪名,他们还是小心些,免得不知不觉间被记了过。
“惹了何事?”
日神道:“殿上……”
“本府上天京述职,不理会你们的事。”冥君道:“还有何事?”
两神连忙摇手道:“没有了没有了。”其实这些也并非他们带来的,不过是一时冲昏了头脑,当个出头大哥罢了。
日神尤其如此,想想,被夜神怂恿,勾引了数个男子进入黄金温柔乡,遇一男子,那□□焚身,动作之快,占了他不少便宜,他也只是扒了人家底裤,倒吊在树上罢了。
更别说化作美男去勾引时候,被占了多少便宜,他都不带一个回来,想想起来,他那么善良,不由地觉得他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让冥君封他个冥府第一大善人。
虚肚阴鬼才至冥大殿,日神轻飘飘地飞过,嘴里嘀咕着:“忘川小公子,我来了。”
眼看着热闹已经结束了,虚肚阴鬼悔恨得连连顿足,心想,明年他一定要匍匐冥大殿外面一直候着。
阿疾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按理说事情不少,怎么去了那么久。如久旱盼甘霖,等到人回来。
“冥君可算回来了。”阿疾边说边摆了些吃食上来:“都是这一日我从人间收来的吃食,我看活人都爱吃这些,所以带来给冥君试试。”
冥君心情尚好,每样各尝了一小口到还可以。难得突发奇想问:“阿疾,你觉得一个人应当如何保持初心?”
阿疾沉思,挤眉弄眼努力左思右想,过了一会儿道:“阿疾觉得吧,这个要分时间段,在你弱小为人鱼肉的时候定是要奋起反抗的。在反抗的时候可能会做出丧尽天良的事,并非出于本心,就把本心安置好牢牢记住它的模样。等来日强大了,就丢掉丧尽天良的自己,把本心放出来,应该就可以了。”
“若是不小心忘了本心呢?”
阿疾立马道:“那就用非常的办法让自己不忘记。”他鼓足干劲的模样,引得冥君笑出了声。阿疾抓住这一瞬地笑,激动道:“冥君,您笑了!”
“嗯?我没笑过吗?”冥君有些许不可思议,掩藏在心里,没有再表露出来。
“笑过,很少。您笑的时候都是场面上的笑,就是别人说的皮笑肉不笑。第一次见冥君发自肺腑的笑,这是不是冥君的本心?”
冥君脸上的笑逐渐变得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