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长明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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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阿磐还是更喜欢呆在她的晓阁里。
阁里比那名不副实的清静殿要安静得多，她手下那群人不爱来往，经常在点卯处以各种理由请休，而晓阁也不是祈远殿那个事务繁多，忙到脚不沾地的地方。
晓阁负责占卜，观测等事宜，按陆地上的话来说，他们大概都是一群算命的，不过比算命的要厉害一些，毕竟，算命的那些人神忽叨叨，而他们只需要莽。
当然平日也少有事需要动用晓阁解决，一来二往，这儿的人包括阁主，都喜欢告假在家，又或者到处乱转，尤其喜欢处理东朝市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晓阁的一些人美名其曰：你们看，大事情我们有值班的人解决，小事情我们玩乐的时候直接掐灭——大家都能带薪休假，合情合理长线化运营，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嘛。
当然，阁主在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毕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阁主，从一颗蛋起就被晓阁的大家一起呵护着养大，只要阁主一来，值班的人就会连忙通知今日排班的人，大家便会自发急忙忙地赶到晓阁瞅瞅自己家的宝贝阁主，然后心满意足地呆上一天。
不过，晓阁通常是一座空阁，除了正门点卯处那个每天不重样的值班人员，基本就只有阿磐这个阁主经常飞檐走壁，躲开所有人跑来呆着了。
晓阁有着最好的占卜工具，这里的人往往是想要占卜一些重要的事的时候才来晓阁。不过阿磐不同，她一出生就满殿异象，被上一任阁主断言“天观测术”并当场钦定为下一任阁主。
事实也确实如此，阿磐自出生起仿佛被气运笼罩，困境引刃而解，险境总会转危而安。而她自己破壳起，就对观测一道有着莫名的吸引，在学会观测术后，她习惯了占卜的日常，比如早上顺手起一卦看看今日运势如何，又或者顺手在路上起一卦看看今日该吃些什么。
今天早上的卦象却一反常态，显出一副吉凶未卜的状态，但好在她后来再起一卦大吉，这才安心出门。
现在看来，她的卦一直都是准确的。
看着远处飞速接近的黑影，阿磐咬牙沉默着。
……今日大凶，不该出门。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呼呼地丟出腰间的藤笼。
“三更，拦住他。”
漫天的藤蔓霎时出现，密密麻麻织成网状率先护住停留在泽霖圃原地的一群人，然后分出几条分枝飞速向黑影袭去。
黑影与藤蔓迅速接近，枝条扭动变换成了一只大手，打算就这么抓住人。
“没用的——”
“快走开——！”
一道声音随着黑影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人带球一齐碰撞上了藤蔓，以极大的力量撞开了藤蔓的封锁，又加速向底下冲去。
被冲破的藤蔓大手：?
来不及思考这什么怪东西，几根分枝条组成的大手迅速拆散，化作数十根拼命拉扯住黑影，在意识到坠落目的地是人群中央且其速度不减后，藤蔓主体动了。
警惕着护着主人一行人的主体藤蔓迅速变化成一男孩，他伸出的枝条环住几人往后撤，自己抱着主人往后滑行，迅速离开原地。
只见那黑影带着藤蔓「彭」地撞开虚虚一层的玄屏，流星般坠落在泽霖圃，撞出一个大坑，激起一片海底的泥沙。
——正好落在众人面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尘沙散尽，显现出大坑内的景色。
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踉跄咳嗽着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疯狂摆手挥远漫起的泥沙，少年修长的身影逐渐显现，他一只手揣着一颗像玻璃球一样的东西，另一只手挥开前方的烟尘，看向这边。
这是余陌看到他的第一眼。
他想：好明亮的眼睛。
他看向慢腾腾走过来的少年。
少年也注意到了余陌，一身白衣，瞩目到天光仿佛都失了色。
镠归盯着他的脸，渐渐地停了脚步，楞在了原地，眼神越发明亮。
在一旁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下，他道：
“嗨~美人，你笑的好假哦。”
……
……
……?
一众的沉默中，尚辙重重地扬起眉毛，手中头一回凝起一把剑的虚影；一旁的阿磐拉着一男孩默默退后了一步，藏在了红珊姐的后面，悄悄地拿出了刚刚塞回储存袋里的戒律册；红珊惊异地回过神来，抬手摸着下巴思索，嘴角疯狂上扬。
余陌定住了，少年的话似乎打破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缓慢垂下眼，霜白的瞳孔里映照着少年的身影，随着笑容的消失，满身的锋利似乎慢慢显现出来，原本随着水流晃动的银辉色衣摆摆动幅度渐渐小了起来。
感受着脑海内随着少年到来而逐渐出现的记忆，随着记忆的逐渐清晰，他不带感情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轻轻吐出一个字，语气中仿佛带着笑意，但却让人不寒而栗：
“哦?”
*****
余陌的出生地其实并不是在海底，说来古怪，他居然是从一颗蛋里出生的，而且是在一个光照昏暗的实验室里。
他是怎么来的，他从哪里来的，他为什么在这里——是很长一段时间时间里困扰着他的问题。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这个烦恼了，因为……一些作为实验室非研究人员常有的事。
痛苦，疯狂，迷茫，仇恨——他在这里度过了他最初的17年。
然后，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罪孽。
包括他自己。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的焦臭的血腥味，烈阳残血，雀鸟惊起，热浪向四周涌去，潮湿的树木逐渐蒸干，噼啪作响吞没在火舌里。
藏于深林间的青灰色建筑逐渐倒塌，褐色的土里涌动出不知名的根须，缠绕舔舐破碎的断壁，透过移动的阴影，无数白骨曝露。
而不远处，波涛万顷，浪声阵阵，浪花袭白沙。
他站在海的边缘，咸腥的海水刮过脚上纵横的伤口，血色晕染进海水，顺着浪潮丝丝缕缕向远处延伸。
直到遥远的不知名微光投射在这片海岸上空，影影绰绰，大雾骤起，在最后的光线湮没之前，雾中某处似乎短暂波动，定眼却又不见。
他抬脚走入大雾，在浓雾吞噬身影之前，少年轻轻侧脸，眼眸半张，霜白的瞳孔扫过岸边漆黑的丛林。
隐匿在丛林间的一道人影屏住呼吸，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的思绪飞速运转。
【他怎么出来了…… 该死，必须赶快禀报……】
藏在树后的人影伸手向腰间摸索，云层散开，微微的光线照亮了周围，他突然瞳孔微缩，四周竟不知何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丝线，丝线缓缓蠕动。
不对!是活物！
自己早被发现了！
黑暗中绽开血花，透明的生物静静涌动片刻，缩回了愈发浓重的雾中。
少时，雾气散开，清冷的月光渐渐照入人影藏匿过的树下，倒伏的灌丛昭示着先前存在的活物，半点血迹皆无。
一阵一阵的浪涛推上沙滩，星光寥落，深林寂静。
……
【“这次能取多少……行，记得养仔细点……上边要来视察……”】
【“哈哈怎么会……”】
【“什么！……就算是他说也一样……你们……”】
他想要睁眼仔细去瞧，视线模糊不清，隐隐曈曈，一片虚影。
冰凉的手术刀小心划破躯体，他平静抬头。
——即便什么都看不清。
深红色的血液涌出，伤口又飞快愈合。
“……”
上方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中动作不停，又在原先下刀的位置上重复划过。
他……说什么？少年失神，记忆并未给出回答。
闭目的少年躺在海面上，飘飘荡荡的海水带着轻如鸿毛的“漂浮物”漫无目的流动，远处海天交际，融成一片看不清的暗色。
银色的光粼粼地洒在少年的身上，照在少年的脸上——
他突然碎掉了，像月光下轻轻的雾。
海面下似乎出现了巨大的阴影，阴影缓缓而过，越来越小，不知名物体沉入海洋深处。
不远处的鱼群飞速逃离，带起一阵阵暗流，嗜血的生物被莫名气味吸引，一圈圈打转后，踌躇着不甘离去，深海栖息的古老存在若有所觉，不约而同地离开这一片海域。
海洋深处寂静无声，在某一刻传出一道涟漪，紧接着波动越来越大，海底掀起阵阵暗流。
他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显现出一片迷蒙的光亮——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仿佛要将他整个吞没。
【陌野的花开了，去看看吧，别回来了…】
似乎有谁在轻轻说着，他的意识越发沉沦，越发悠远，如同渐沉入海底——
——记忆戛然而止。
余陌平静地将视线聚焦，面前是一片纯白。
……
他看不见了。
啊，原来如此。
他平静地想，原来，本就是看不见的啊。
毕竟他记得，眼睛似乎留在研究所里了。
他感受着周围人或是诧异或是担忧的视线，淡淡地想。
——这可是件麻烦事。
……
话说，刚刚那少年说了什么来着?
他思索着在脑海冗杂灰暗的回忆里翻找一番，终于找到少年冒犯的场景。
【“嗨~美人！你笑的好假。”】
在外界看来，这些不过是一瞬的时间，在一阵的沉默过后，他们的殿下垂眸疑惑着回答：
“哦?”
而且浑身散发着冷漠的气息，与之前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长明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