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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明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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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先生在与红珊谈判的时候,也时刻关注着他的殿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派正常,但作为目前在殿下身旁资历最久的他看来,殿下自醒过来后就很是不对劲。
殿下第一眼看到他时,眼中一片平静,就如同看见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让尚先生的心中的警铃骤响。
虽然很快殿下就恢复了熟悉的眼神,但尚先生还是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殿下……到现在为止,是不是还没叫出过我的名字?
但很快他就来不及顾虑这些事了。
……
余陌想不起来了,有一些事,或者说,只能想起某几个人的一点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那么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为海族的殿下,他的记忆里,只留下了最后沉睡前的一月。
当时的他即将沉睡,坐在椅子上,面前有三个人,他记得他们的名字——
槐,尚辙,红珊。
阿槐是个很好的统领,她恶狠狠地拽着她到处乱跑的黑色长发,好像在和谁坳着劲,不过他笑着回了几句,阿槐就无奈着松了手,她说:
你太惯着了,殿下。
惯着……谁?
他的记忆陷入一片迷雾。
一旁长身玉立的青年人揣着手附和着点点头,他的眼角已然出现细细的笑纹,张口说了些什么。
青年人身后的红衣少女探头悄悄看了他一眼,又被一旁的阿槐拽出来,笑眯眯的青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她转头对青年怒目而视。
他记得自己在说,尚辙,你来坐这个位置吧。
面前的三人具是一惊,最先上前来的是青年,他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
一旁英姿飒爽的女统领推开挡在前面的人,附身抚上他的脸,她盯着他,漂亮而修长的眼睛周围逐渐变红。
我不同意,小陌。
那时还小小年纪的红珊在阿槐身后急得乱转。
他对红珊笑了一下,慢慢覆上阿槐的手,将两只温暖的手团在自己手心里,他描摹着眼前女人的脸,像是要永远记住。
阿槐,不要哭。
他说。
海底是没有眼泪的,所有的流下的泪水都会融化在海里,每个人或许都在某一日路过别人的忧伤。
他说,女孩子哭了就不好看了。
啊,阿槐的眼睛更红了,他有些苦恼地想。
这怎么办呢。
面前的阿槐看出他的决意,她摇了摇头,话语中颤抖但又坚定。
至少……至少殿下这个名号是你的。
他不明白,其实“殿下”只不过是一种称呼,他至今都不知道这群人怎么要叫自己殿下,那时……
那时……
啊,又不记得了。
好吧,他从善如流地回忆了下去。
他答应了阿槐。
主要是这三个人的眼睛太红了,虽说尚辙他低头不愿意让自己看见,但看红珊红着眼睛的控诉,让事情变得严重起来。
再哭,悲伤的味道就要漫到我这里来了啊。
他无奈地想。
最终他只是将理事之权交与了尚辙。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突然想起来前几个月刚捡回的一个小孩,那小孩……
嗯?
前几个月,我捡回了一个……
不对,小孩,小孩……我传召了他,他当时应该就在殿里,在我面前。
可是,他又回忆了一遍那时的场景。
他确定,没有其他人了。
所以……是新的记忆人物吗?
他若有所思。
“余陌!”在他想到这里时,一道清脆的童音响起。
“余陌!”
“余陌。”
“余陌!”
一声接着一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越来越成熟,从清脆的童音渐渐变为清亮的少年音。
“殿下!醒醒!”外面好像有人在叫他。
眼前白光大盛,短暂的回忆似乎马上就要结束了
但他犹豫了,那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响,他已经看到了影影绰绰的轮廓。
“殿下!”
“殿下!”
“余陌!!”一声吼声和不断响起的少年音重合在一起,打破了这片迷迷蒙蒙的回忆。
“唔……”余陌回神,自己在泽霖圃的外围,正向一株奇形怪状,黑白相间的大花走去,身后被阿磐和尚辙死死拉住,手里正捏着【脱离】的起手式。
“我就说!我就说!镠归那小子供着的东西绝对危险的很,你们看,这不差点就出事了!”红珊侧身躲过忽从远处袭来的白色藤蔓,同时一脚踩住偷偷在一旁蠕动的另一根,用鞭子抵住同一植株上扇过来的黑色大叶子,嘴上骂骂咧咧。
尚辙唉声叹气,一边把沉默的殿下往后拉,一边把看上去蠢蠢欲动的阿磐按住。
“好阿磐,别让三更学。”
听到这话,阿磐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一瞬间暗了几分,不情不愿地放下腰间藤笼。
“知道啦知道啦。”
“所以……泽霖圃怎么变成这样了?”回过神的余陌缓缓道。
在他的寥寥无几的记忆片段里,泽霖圃应是种着各族贡的异植,虽说这些植株在这海域并不是特别珍贵,但却是某些人寻来最适合装点这片殿宇的景观,停驻间满目繁华,数不盛收,那陆上皇帝的后花园比起这来都要逊色三分。
但,如今放目望去,一片“残花败柳”,“不堪入目”——
黑白相间的诡异花朵,鼓囊着炫彩果实的蓝色植株,绵延过来的如脓液般的绿色“青草”,沾着不知是哪里喷射过来的紫色液体……
而余陌的目光,轻轻落在了一颗歪脖子花的枝干上。
“这树……”
尚辙又要叹气了,道:“对,殿下当初种的那颗陆地送来的树苗……”
余陌沉默了,他记得这个,因为在他有记忆的那一个月里,刚好赶上了陆地与海族的交流会,这颗树苗是陆上送来的礼物之一,据说是研发出的新型品种,可以在海底实现陆地无氧生长,被当时的他亲手种在泽霖圃里。
他记得,这品种应该是棵桃树,那时他还思考了两秒这棵树会不会结果——不过看它现在枯枝寡叶,歪里邪气的,大抵是吃不上了。
不过,既然这棵树是原来的植株,那岂不是……
他听到了尚辙未竟的言语。
“……这里大部分都是原先的好东西啊,镠归那小子,不仅带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种子,还在泽霖圃研究他那一堆不知道是哪里搞来的药水,给泽霖圃给霍霍完了啊。”
远处还在和那诡异大花纠缠的红珊大声回应道:“这鬼东西打不死,扯不断,这**就是一些奇葩!!”
尚辙又想叹气了,这次是因为想到眼前殿下上次沉睡前的最后嘱托。
好好照顾他。
白发少年笑着,眼皮已经快要阖上了,看到眼前的黑发青年点头才安心沉入梦乡。
时间倏忽而过,少年已成青年,骨子里的温润还是一如既往,让人差点忘记原本的模样;而那时的青年,在漫长的等待中渐生白发,守着海族等一个不知会不会醒来的人。
虽然现在,尚辙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向殿下好好告一次那小子的黑状,让殿下好好罚他一顿,也不枉……
“所以,镠归是谁?”轻轻的声音突然在尚辙耳边响起,不亚于响起一道惊雷。
“殿下,你不记得镠归了?”尚辙震惊道,心中一直的担忧终于找到,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那可真是件大好事啊!!”红珊不知是什么时候挣脱了与那诡异大花的纠缠,激动的声音从一旁冒出来。
阿磐眨了眨眼,抬手召出了一本看上去异常精美的册子,册上赫然印着“戒律册”三字,嘴上小声嘀咕着:“长明殿琉璃瓦563片,蜃族进贡的藏月瓶一对,锦布三匹,海陆朽木锺一只……红珊姐姐说得对,这下财务所能平账了。”
尚辙回神来,咳了两声:“磐阁主,咱们都是正经人,不好做这般龌龊之事啊……”
轻轻的笑声从一旁飘来:“那应该就是你们说的人吧。”
“!”三人随之抬头。
咚——!
咚——!
咚——!
“统领!敌袭——敌袭!”
驻守的巡卫兵快速赶来。
海底刹时灯火通明,烛火在海底无法燃烧,替代灯的是一种特殊的荧石,是海陆交流会上进购的物品。
红珊一脸凝重地抬头,她的严肃的声音传开:“祈远殿,开玄屏!”
令出,大殿之上展开一道虹光,形成碗状倒扣笼罩住整个殿宇。
“红珊。”
“戍卫殿与历演场的将士——”
“红珊,别太过了。”尚辙的声音喊得又大了些。
“——原地待命,继续值守。”红珊抬起的脚缓缓落下。
远处,被留下值守的巡卫兵们面面相觑,耸肩摊手返回岗位。
得,又是这小子。
更远处的一道流光逐渐逼近,分辨出熟悉的气息,尚辙不知第几次想要叹气了。
他笑眯眯地开了个玩笑:殿下,曹贼到了。
伫立在泽霖圃中央的白发青年微微笑了笑,他轻轻仰头,看向了那道即将撞上屏障的身影。
……
…镠归其实也不是想这么张扬地出场的,都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
好吧,其实也算不上意外。
主要是他现在拼命抓住这个小东西在往海底疯狂下坠,在此之前,镠归已经被迫跟着它在海里上下颠簸两天了。
这是他蹲了半个月才抓到的好东西。
半个多月前,镠归在海面发现了这个奇形怪状的“植物”,那时它长着两片翠绿的叶子,叶子下飘着一团丝状物,它就静静地漂浮在一片珊瑚藻里,顺着水流浮浮沉沉。
镠归一眼就发现了它,一个明显的,突出的异类。而它也发现了这个逐渐接近的不明生物。
于是,在镠归的注视下,它堂而皇之地长出数十条“触手”逃走了,甚至一晃眼,它就在镠归眼前“消失”了。
镠归大为惊喜,追踪埋伏了这小东西半个月,终于把它困进【天罗万象】里,但他没想到的是,这长得像个植物的怪东西被捉后就像匹撒欢的马,带着他在海里忽上忽下,颠得天旋地转。
但镠归没有放手,他一根筋地和这力大无穷的小东西耗了整整两天,终于在今天找到机会,这东西好像突然找到了什么,一个劲的往更深处窜。
可惜来不及欣喜,镠归眼睁睁看着越来越近的玄屏,心中渐生了一丝后悔与崩溃之情。
“……完蛋了。”
“这……一定会被红珊姐骂的吧。”
“阿磐!救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