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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邀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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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呼延通与徐崇吃酒吃到半夜。呼延通虑到徐崇就要做新郎,从此也没机会这样相叙,此时打发孩子们睡下,两人又筛酒上来对坐闲话。
一时呼延通下来净手,折回客房里查看一回,正抓到呼杨两个又偷偷地往一房里睡觉。
呼延通又不便声张起来,自己气恼一回,回厅上向徐崇抱怨几句:“这两个当真可恶!都长得这样大了,还是没日没夜地只知道黏在一起混玩。看我明年不撵出一个去呢!”
徐崇笑道:“这一年还是长大得多了。只有这一样,没见面时听得他两个恁地英雄能干了,待见了还是跟小时候一般的举止,当真好玩。他俩转过年也才十六七岁,你这当爹的嘴上发狠罢了,看你到时能舍得呢?”
呼延通道:“怎么舍不得?早晚都要离家的,也该找些正事做,只看谋职有没有合适的位子罢。”
徐崇道:“说到谋职,我那侄儿徐宁,不也是今年刚好补了缺,人还都道是好差事,御内金枪班,每日早起五更进去随直。体面倒是有了,我看没什么意思,就这样日复一日的。
这是他们京师小户人家,你的儿子自然是非实职不做了,那就更辛苦了,每日少不得与那些上上下下的周旋。其实多待上两年,等你再往上升一级,两个都可以安排在身边了,他俩也不必出去仰人鼻息,你也有左膀右臂相帮衬了。”
呼延通道:“哪里有这样容易再升一级?承平之时,我如今这样已经算做到头了,除非还调回关西去,那也难办到。种家、姚家这些后起的西军将门,尽可安排自家的子侄各个领兵,我们家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我与你说句实话,这一年内若没什么好机会,还是打发大郎先出去。他还有七八分像我,便是开始时艰难些,多磨炼一番,我也放心他将来能混得出来。小郎还小,我也没那么放心,还要再看两年,因此先留他在家里解闷。”
徐崇笑道:“这说的好,“留着解闷”,也没见有大丈夫如你这样依恋孩子的。”
呼延通道:“等你自己养了孩儿,自然就晓得了。”
两人又斟酒上来,聊些正事,说起军中种种时弊。
徐崇坦言郓州军官也都靠吃空饷过活,说道:“本州统制使所管辖的正军队伍里,缺额竟有十之四五,便是营里那些兵,也常年拖欠工食,那些将领都毫不在意。
上司下来查阅之时,现招募人来临时答应,阅看完便散了。近来还更便捷,因为祝家庄他们有见成的庄兵,还是操训精熟的,可以借来撑场面。
他们还有一着:在营正兵,都是些充数的老弱,既无可战之力,也只好任凭他苛待;却拣健壮精锐、有些武艺的,通通收为亲兵护卫,吃的不是官中发的粮饷,而是私家的请受,说到底还是从克扣和空饷中出的。一旦真有些缓急,还可指望这些人出力向前。
有了上面两样,他再没什么可担忧的,银子稳稳地赚,官也稳稳地做。
不然我如何说休教大郎、小郎自己出去混世路,满眼看见的都是这些混账事,你还得与他们合群,否则连立锥之地也没有了。”
呼延通也叹道:“谁又是干净人呢?普天下都是同一道理,你说的这些,我自己也不敢说没做过,只没他那样狠绝罢了。
为将帅的,第一要务还是须担得起本职,有战事时,打能打得赢,守能守得住。有些时候行些非常手段,也是为形势由不得人。若是担不起本职,便清廉成圣人也无益了。”
正说到这里,只见杨志披着外袍从廊下过来,睡眼朦胧地道:“爹爹怎还不睡?这三更半夜,该让师父歇下了,明日还要接待客人呢。”
两人被他提醒,才发觉已说到这样晚了,忙各自收拾了歇息。杨志也跟着呼延通重回客房里睡下了。
……………………
次日,李家庄上从家里抬出妆奁,都使大红绸缎装点了。村里叫了一队鼓乐,在前引导,李应和栾廷玉骑马,女眷们乘轿,几十个齐齐整整的庄客、使女相随着,一路来到营里。
从人们先送了奁具入门,少时轿马将至,家里席面已备下了。徐崇自整束端庄,和一群军汉迎接客人进来。
呼延灼和杨志也跟在徐崇身后,看见来的队伍里一匹胭脂色的龙驹,上面坐着一个小孩,身穿织锦团花的绛红战袍,后面一堆家人簇拥看护。这小马也精神,小孩也生得俊俏,整个队里数他最引人注目。
呼杨悄悄问道:“那孩子是谁?”
徐崇道:“是祝朝奉的小儿子祝彪。”
这一行人来到跟前,骑马的都下马,轿夫也落了轿,祝彪上前几步立在栾廷玉身后。
双方正在叙礼,只见停的四乘轿子里,有一乘轿帘掀开了一道缝,一个小小身影从内滚了出来。跟的养娘看见了,便抢上去要抱起来。
那红色的小身影一闪便躲开了,却直奔祝彪的胭脂小马,敏捷地抓住马身上下垂的红缨,待从人围追上来,两只小巧的凤头鞋早已高高地站在一边的马镫上了。
一个壮硕的仆妇上前一把搂住,将她抱了下来,悄声道:“三姐姐,这是在外面哩,快斯文些罢!”
呼杨两个早盯着这边看,见这小女孩穿着红罗绣袄、翠织金的绢裙,生得粉妆玉琢,手脚极灵活,又听见仆妇唤她“三姐姐”,心里都是一惊:“这是扈三娘?”
待迎了客人进去,女眷们在门前下了轿,都入内相见了,他们便确认无疑了。
主持铺床的堂客,须是新娘子极近的亲友,今日请来的便是李应娘子、祝朝奉妻子、扈太公妻子、栾廷玉娘子这四位,其中祝、扈两家宅眷分别带了小儿子祝彪和小女儿扈三娘。
祝彪八岁,扈三娘六岁,因他两个生得最好,如一对金童玉女一般,亲友们凡有喜事,必要这要请这两个跟着来行礼的。也是教新人沾些福气,早日生儿长女的意思。
原来这扈三娘生来就比别个好动,在家里每日爬高上低,将奶母、丫鬟们惊唬个不住,只做父母的看着有趣,任其天性,从不约束。
如今她长大几岁,看着哥哥扈成和祝家的男孩子们使拳拽棒,习武练功,便也要学,今年已能骑得马了。虽然家里还未敢让她舞刀弄杖,以扈太公夫妇对女儿的溺爱,只怕过两年也无有不成的。
呼延通父子和韩俊卿与客人们相见叙礼过了,呼杨二人也见过了“李大叔”和栾教头,徐崇便献茶递酒,预备开席。女眷们领着祝彪和扈三娘到新房里铺设已了,在里边另安一席。众人都开怀吃酒,说笑应酬,却不消细言。
那李应虽是村居,颇见过些世面,最喜与天下豪杰相聚,今日与呼延通父子相识,正十分欢喜,邀请他一行人次后一定往他庄上多住一时。
本来若是祝朝奉在此,一定要和他争抢,又少不得让祝家占先的。且喜祝朝奉今日不在,栾廷玉虽有此意,又不好代东家做主。
谁料小郎君祝彪奉着母命从里面走出来,却替父母开口相邀,说道爹爹明日必亲来奉请,栾廷玉在席也为他帮腔。
呼延通等先已答应李应了,不好不顾人情面,只得百般应承一定到祝家庄上拜访,才打发得都称心。祝家平日强势大抵如此,便对亲戚邻里也难得相让。
扈家还有儿有女,儿女的年纪又与祝家的相仿,将来或可望联姻;李应纵然十分英雄,至今膝下空虚。他时而感到另两庄有压过自己的势头,面上不显,心内到底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