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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她不怎么着急 ...

  •   这一边,蒋妍笑着挂了电话丢在床上,赤脚踩着地毯走到一人高的穿衣镜前,望着镜子里自己身上穿着的天青棉麻睡裙,伸手摸了摸裙摆,一路游至肩带,眉目谴眷情浓。
      她记得卓尔说过顾鸳的怪癖。
      “她啊,打从第一次见我就避着走,不小心碰了一下,脚就直接往腿上招呼,总离我远远的,我还没见过谁像她这样的,这么不喜欢我。”
      当时笑个不停,只觉得顾卓二人实在是蠢。
      至于现在么,呵,还是蠢。
      蒋妍嗤笑一声,换了衣服收拾好了就走到了顾别秋的书房门前。
      这是第二次她主动走进来这里,第一次是为了坚持要留在青中不回上海,这一次却是想先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两次,都是因着顾鸳。
      她突然觉得自己近段时间与蠢人待久了,脑袋也开始反应迟钝了。
      顾鸳之前都表现那么明显了,她竟然还对其说的什么精神与身体双重洁癖的借口一直深信不疑受其蒙蔽。
      果然,顾鸳那张天生无辜的脸太具欺骗性了!
      她敲了敲门。
      “进。”
      书房黑沉木质桌前,顾别秋正戴着眼镜俯着身在看摊开在桌面的青鹭县旅游区的最终落定企划案。
      旁边放着一幅才写好的书法绘卷,飞笔龙蛇,墨迹未干,摊开挂晾在那里。
      乍一看,倒像是个清高文人。
      蒋妍走进扫过一眼,更觉得讽刺,她坐回了沙发上。
      “这次日本斗奴场,我要跟你一起去。”
      顾别秋闻言没有抬头,只从来波澜无惊的语气里微有异样,“倒难得,怎么改主意了?”
      蒋妍往沙发背垫一靠,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笑颜在半昏暗的厌仄书房里显出惊心动魄的瑰妍娇态,“要多见点血腥,免得心软。”
      顾别秋抬了头来看蒋妍,愣了愣,随即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不吃素了?”
      “这不是正如了你的愿了。”
      蒋妍冷笑,“再要在这地方待下去,我才真得怀疑自己身处的是个什么腌臜世界了,只当从前是场噩梦呢!”
      知道她意有所指,顾别秋低了头去看企划案,脸上笑意未减丝毫,“那个女孩子,你总跟她在一起,她是你朋友?”
      “不是。”蒋妍笑道,“不过,我喜欢她。”
      她的语气与往常一般无二,说完了又加上一句,“她太可怜了。”
      不然怎么偏让遇见了自己呢。
      想想自己这些年是看了那么多的人间惨剧,蒋妍笑得莫名欢快。
      只怕不止她自己,就是顾鸳,该也是这般认为才对。
      想到顾鸳气急败坏的鲜活样子,蒋妍笑了起来,“那个宁卿,你跟她现在怎么样?”
      “快到手了。”
      顾别秋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速度还是慢了。还好我不怎么着急。”蒋妍拨弄自己的俏丽指甲说,“怎么样,我给你推荐的情妇人选?”
      顾别秋似是在回味什么似的,微笑起来,“确实比你温柔体贴多了,还放得开,以后带出去见客也是可以。”
      “你要带她出去见客?”
      蒋妍微微惊讶,她说的见客自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普通拜访。
      “这不也正合了你的意?”
      顾别秋摘下眼镜,眼角荡出细纹。
      “那就好好享受吧。”
      蒋妍起身,打开书房门就要走出去。
      顾别秋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一个轻推又把门给关上了。
      他的双臂环上了蒋妍的腰肢。
      如同枷锁。

      上善若水。心如止水。
      顾鸳每天早起都要默念数十遍,好让自己去到学校的时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要与往常一般无二。
      总算捱到了国庆节。
      因着青中文化节在即,这一次无论哪个年级学校统一放三天,宁染的二中更直接,满打满算放了一个礼拜。
      两人早有约定,计划一起去上海看宁卿。为了节省时间,坐飞机去,她提前一个星期订好了机票。
      当时宁染满心欢喜,拉了顾鸳去银行,想一股脑的把平时存的零用钱全取出来,交给她。
      顾鸳失笑,玩笑着问有多少钱,宁染说不知道,平时都是宁卿管着的,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他又不花钱,应该有个好几十万。
      顾鸳一愣,随即就骂,“你是不是蠢哪,身怀巨款,还把密码告诉我,万一我要有点不好的心思,你就哭去吧!”
      她现在恨不得带着可乐出来,咬上宁染一口,长长智商。
      但显然,少年羊犊一般逐渐长开棱角的脸上很是不屑一顾,“就告诉你了怎么样!你还想抢劫啊,见钱眼开也不带你这样的,连脸面都不要了!”
      顾鸳听着就想踹他一脚,但又想着这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可乐也不在,就忍下了。
      “你只是去一趟上海,又不是海外移民,不用全部取出来,刨去机票钱,我给你取出四千,要是不够,到了上海再取,行不?”
      宁染狂点头,头一次觉得此时的顾鸳可爱极了。
      回家路上,顾鸳扭着老大不情愿的宁染孜孜教育,“财不露白,以后别太轻易告诉别人你有多少钱,密码是什么,这个世界不是看你长的可爱就可以不用被骗的,记住了?”
      “还有啊,良卿可交代我了,要督促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好好玩,这次去了回来你就给我好好执行OK不,你现在也高二了,还有一年就高三再是高考……你掏什么耳朵,都听见没有?”
      “还有啊,打游戏可以,但不能总是通宵,对身体不好,你还在长身体,李阿姨煲的汤不能因为不喜欢就不喝,浪费人家一片苦心……”
      “啰嗦鬼!”
      “……你说啥?”顾鸳语气一顿,“你敢说我啰嗦?!”
      出于报复心理,原本打算取了钱就打道回府的顾鸳,立即就改了道转去了最近的超市。
      飞机只要一两个小时就能到,上面还有餐饮供应。
      顾鸳想了想,就放下了薯片巧克力一类的零食,走到果蔬区,不顾身后推着购物车的宁染脸色如何臭,喜滋滋往里搬了红龙圣女山楂苹果……
      宁染脸色越来越黑。
      回到宁宅,顾鸳又指挥着一路提着众多果品的宁染把水果分类放进冰箱,只留下个新鲜的红心柚放在客厅茶几上。
      顾鸳看看宁染被塑料袋勒的酸麻泛红的手指,换了张殷勤脸,说,“别气了,我给你剥柚子吃。”
      “亡羊补牢,哼!”
      宁染瞟了顾鸳一眼,鄙视的低下头去,却也没拒绝,去厨房洗了手就坐在沙发里打游戏。
      他伸展一下四肢,动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打游戏都不灵活了,愤愤望向顾鸳,
      “要是废了我的手,你就等着吧,我肯定讹你一辈子!”
      顾鸳瞥他一眼,继续剥柚子,懒得搭理。
      李阿姨国庆节回了家,也就没来做饭,两人叫了外卖凑活着吃了晚饭。
      临上楼前,宁染急急切切的念叨,“你别睡忘了啊!”
      “知道,明天中午两点的飞机嘛!我去了趟外婆家就回来跟你汇合。”顾鸳想翻白眼。
      “那你明天要快点回来啊!”
      “知道啦!你要是再说下去,天就亮啦!”
      宁染赶忙放开了扯住顾鸳袖子的手。

      第二天天气很好,是个大晴天。
      可乐留在宁宅没带回西河街,让宁染带,怕给家里吓着,还要费尽心思解释由来。
      从汽车站出来,顾鸳脸上的笑容就没放下过,她偏着头一边充分的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一边思考着外公外婆看到自己回来的惊喜表情。
      不用想就知道,晚上一定会有土豆丸子吃。
      到家推门的一瞬,顾鸳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左手手指指尖微动,她脚步未停,笑容依旧,确是收敛了五分的真诚,还不自知的带了五分的防备。
      她扬起眉眼,望着半年才可见一次的至亲,握着书包的右手却攥的发白发紫。
      “爸爸,妈妈。”
      她的心跳,已经开始恐慌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客厅里坐着的笑容满面的双亲,顾鸳的记忆却像是一架录影机,正不断的倒退着回放,退到了多年之前,她在广州上小学的时候。
      那是一个与今天同样好天气的场景,她记得很清楚。
      放学后,她绑着两个丸子头,蹦蹦跳跳的跳下了校车。
      她性子野,在明显到连小孩子都知道冷眼相待这样地域排斥的小区里,根本没几个相处的过来的幼时玩伴。
      她的日常生活很简单,只有两样。
      一是攒零花钱买一些小人娃娃,费尽心力的把这种永远微笑着的小人打扮成公主,然后自己代入进去,好像里面就住着自己的灵魂,坐在城堡里等待着来吻醒自己的王子。
      剩下的一个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小孩子心性,你骂了我,我自然要打回来,管你是不是本地人。
      可这样小孩子的打架根本就跟两个小狗玩耍一样,你抓抓我,我踢踢你的,往往两个丸子头都被扯的稀乱,可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脸和脖子甚至手臂都是被她抓咬出来的血印子,还有血冒出来,看起来比自己惨多了。
      就是头皮实在痛的紧,看来回家又要重新梳一遍头发,再把那些被扯掉的头发全处理掉,不能被下班回家的妈妈看出来。
      可还是被发现了,她站在父亲身后,咬牙切齿的盯着那个不断说赔偿的女人紧紧牵着的男孩子。
      没用,有事没事就知道找妈妈,没用死了,还连累自己受骂。
      可是她愤怒了一会子就觉得这个场面实在无聊至极,其实比起再打他一次,她更想的是去牵自己身前那个清瘦男人的手。
      她的父亲。
      她有点儿嫉妒那个男孩子,这才是她揍他的真正理由,谁让他总管自己叫“野孩子”来着。
      从来她下了校车都是一个人回家,路上会被一个疯子跟着。
      她知道这个疯子,她总是看见他,用一种很讨厌的目光癞皮狗似的盯过来,直到自己进了小区,才感觉不到那道视线的注视。
      她跟父母亲说过这件事,爸爸让她早点回家,别靠疯子太近。
      第二天,她在自己家门口看到了那个男孩子,他应该也是刚放学。
      但他上的是国际外国语学校,显然与她不是同路人。
      书包还背在肩上,她原本打算不搭理他的,反正她本来就看不惯他。
      父亲说的笑容待客,他不是客人,是笨蛋,她才懒得对他笑呢。
      没想到他自己倒一点不见外,跟着自己就进来屋子里了,委委屈屈的一张包子脸,说了声对不起,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系着粉色蝴蝶结的铁盒子放在桌子上就跑了。
      那个铁盒子很漂亮,盒子上的字都是英文。
      她的学校也教外语,但能力所限,只能认出几个零碎单词来,只知道里面装的是巧克力,至于品牌其他什么的就不了解了。
      可她对那个蝴蝶结实在很喜欢。
      只是她看了几眼后,就果断把盒子用力丢到一边去了。
      讨厌的人,打不过就投降送礼,没用。
      那天晚上也很平常,她的生日,父亲母亲说过会来接她一起去买蛋糕的,她自己选。
      在车站等了不知道多久,她没有零钱,打不了公用电话亭的电话,直到父亲同一个工作单位的叔叔们回家看见她,说了父亲母亲需要加班,问需不需要带她一起回家,可以在家里等她父母亲来接。
      广州这地方搞经济建设的厉害,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人贩子也多。
      附近几个小区里总是有小孩子失踪,有的被大人锁在家里都被人贩子拐走了,所以家里墙面上写着父亲的电话,她每天都要背一遍,再背一遍。
      不能跟陌生人走,不能吃陌生人东西,遇到危险了要找警察叔叔。
      这些都是她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她有点儿冷了,可是她还想等爸爸妈妈,所以她摇头,表明自己的立场。
      睡着了有人把她背起来,她喊了声“爸爸”就又睡了。
      她是被摇晃醒的。
      是那个疯子。
      她没有被人贩子拐走,可她被疯子关起来了,就在一栋将要拆迁的危楼里,她知道怎么应付人贩子,可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应付疯子。
      她只是知道了一点,那就是再也不会有王子来吻醒她了,因为在她看过的所有童话故事里,没有被疯子欺负的公主。
      两天后,她被警察找到了,很奇怪,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就是轻轻的笑着,爸爸说过,要笑容待客。
      她至今仍记得那种恐惧。
      后来,后来,当面目不清的那个老师褪去外皮,笑着说要与她玩游戏的时候,她还很奇怪的问他,“老师,我不能很晚回家,会赶不上校车的。”
      如此天真,如此罪恶。
      那个男孩子就站在一边,很害怕的看着这一幕。
      时隔多年,一下子记起这些来,大脑有些负重过度,顾鸳猛地晃了晃神,放下书包就坐在了父母亲一起,不近不远,很客气的距离。
      然后,她就开始笑。
      场景继续倒转回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新来了个数学老师,是个卷长头发的高挑女人。
      她总对她很好,说自己也有个女儿只是离婚了,女儿被判给了男方,所以看到了她,就感觉看到了自己女儿,忍不住就想多关怀她一些。
      家访的时候,父亲母亲要加班,家里没人,她就带着这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老师逛街。
      碰见吃的,老师要买给她,问她喜欢吃什么,碰见服装店,也问她喜欢什么要给她买。
      她不喜欢数学,可她很喜欢这个老师,但她小小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接受。
      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是微笑摇头的,爸爸说过,要笑容待客。
      她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她幼年时代的不知世事的任性,她的懵懂天真的蛮横,都是不被允许的。
      以至于,她从今以后所有深重罪孽以及妄念全都理所当然的被动清空。
      她也知道,如果这期间,无论是谁出现救了她,她都会将那个人奉为神袛,跪伏在ta脚边感恩于ta膜拜于ta,为ta做任何的事情,不论过程结果如何,又是否伤及无辜她都愿意。她知道。
      可是,从来就没有过那么一个存在,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没了念想,也就不奢望了。
      苟且着活吧。
      尔后,长至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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