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御灵事务所》星涯

18、第 18 章

　　罗焕之在一片呜呜咽咽的哭声中醒来，就听见徐书白跪在他的床前 ，哭得肝肠寸断。

　　还行……没白养这个师弟。
　　躺在床上的大师兄欣慰地叹了口气，虽然身上剧痛，还是打算勉强自己坐起来，安抚一下为他担忧的师弟们。

　　然后他就被鹤立群一把按回了床上。
　　鹤立群拿着手机开着视频通话，说话时的声音简直悲痛欲绝：“您看看，我师兄，为了江城人民的安全，舍生忘死封印怨气，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未知……”
　　鹤立群一边说一边抬手，替罗焕之合上双眼。

　　“您再看看徐书白，我师父徐敛芳的独子，现在哭成什么样了。一屋子老小，都是为御灵事业死死活活的人，您不批个补助像话吗？”
　　话音未落，徐书白哭得更大声了。
　　罗焕之：……

　　鹤立群适时地抽噎了两声：“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有这份心意实在是珍贵，让我们师兄弟实感温暖……”
　　罗焕之心想温暖个锤子，我都看见你在划拉计算器了。

　　鹤立群还在吟唱：“非常感谢协会对我们师门的体恤，铭感五内，不胜感激……”
　　电话那边又聊了几句，似乎被鹤立群烦得不行，承诺了一个协会能给出的非常有诚意的补助之后匆匆挂了电话。

　　痛哭流涕的徐书白当场收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浮土，去冰箱里翻冰激凌吃。
　　鹤立群则快乐地切到外卖界面，开始点菜。
　　整间屋子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只剩下真正出生入死的大师兄一个人孤独又可怜地躺在床上。

　　小白，阿鹤，师兄对你们很失望。
　　罗焕之躺在床上，痛心疾首道：“那个冰激凌给我来一点。”

　　徐书白拿了小勺子给卧床的师兄喂草莓冰激凌：“还有海盐焦糖口味的，你要吃点吗？”
　　“算了吧。”罗焕之呼出一口气，怨气入体的后遗症让他浑身像是被人丢在高速公路上被碾了一百次一样痛，冰激凌也尝不出味道来，干脆躺回床上休息：“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躺会儿。”

　　鹤立群和徐书白闻言知道他真得累了，徐书白安慰地摸了摸罗焕之的额头，关上灯退出去了。
　　罗焕之看了会儿漆黑的天花板，想起了自己刚才昏迷时做的梦，梦里黎偃戈背着他，走在翠屏山的山路上，夕阳投下的金辉格外好看。

　　怨气入体把我脑子冲坏了吧。
　　罗焕之打了个冷颤，在和大佬不得不说的回忆判定为封印怨气后产生的失智幻想，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是灼青峰山间的云雾和林叶，月色如水，灼青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在孤零零的山巅看着眼前的水镜。

　　水镜里是小时候的卢礼明在舅舅家的生活。
　　应该是刚被灼青送回去的时候。
　　舅舅家待他不错，房间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床上的锦被一看便是好料子，只是孩子初来，还是人生，七八岁的卢礼明缩在床上，没有熄灭的蜡烛照出他脸上的泪痕。
　　“灼青。”睡梦中的小孩儿小动物一样哼哼唧唧：“我好想你……”

　　灼青面露不忍，手指在水镜上点了一点，一道泛着青光的灵力送出，通过水镜的联系没入了在梦中哭泣的小孩儿的身上。
　　孩子翻了个身，似乎梦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露出了一个呆呆的笑容。

　　山巅，夜里起了山风，冷风吹过灼青宽大的袍襟。翠屏山人烟稀少，入目尽是一片沉沉的黑色，只有灼青眼前的一轮水镜里，映出卢礼明房间内温暖的烛火。
　　他又看了半天，终于挥了挥手，水镜化回一滩山间的雾气，消散在了空中。

　　画面再一转，是喧闹的人间。
　　卢礼明看起来二十来岁，身高很高，英俊的面容上还依稀有一点小时候的影子。
　　彼时他已经成了亲，还开了一间布行做生意。

　　生意不好做，店里伙计的女儿还被权贵看上了，一定要强抢回去当小老婆。
　　卢礼明把伙计的女儿藏进了自己家里，权贵找不到人，拉来一队打手在布行砸东西。
　　卢礼明站在一旁，看着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踩成了一片垃圾，还要陪着笑给领头的说好话。
　　结果挨了一巴掌，被打地摔在了柜台前。

　　领头的还要再打，一巴掌扬起来，结果结结实实打在了自己脸上，接着不远处的权贵的别墅突然起了火，打手们当即顾不上这个小布行，扔下一地破烂冲回去给主子救火。

　　人群散去，卢礼明一手捂着肿起来的脸，冲着后院打了个手势，让伙计领着自己女儿赶紧跑。接着目光在屋外看热闹的人群里搜寻着，找到了隐在其中的灼青。

　　肿着一边脸的卢礼明笑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和小时候一样诚挚的笑容，他没去找灼青，只是站在店里，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灼青站在店外，对他回了一个微笑。

　　画面再一转。
　　灼青峰，已经四五十岁的卢礼明跪在山洞外，不停地磕头。
　　洞内，仍是青年样貌的灼青坐在山洞内，表情是坚冰般的冷硬。

　　卢礼明当年靠着父亲的灵源起死回生，终究和普通人不一样，不到五十岁便已经露出了油尽灯枯之相。他不想死，他想求灼青和当年一样，再次为他剥灵源，续命。
　　但这次，灼青没有回应他。

　　卢礼明在洞外跪了三天。
　　“灼青，我不求你为我续命了。只是这应该是你我最后一面了，我求你再见我一面，行不行？”满头白发的卢礼明说道。

　　山间的风吹过，茂密的树叶沙沙作响，卢礼明在树影下等了许久，无人应答。

　　当天晚上，苍老的卢礼明回到家，药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个姓霍的御灵师。
　　那是卢礼明第一次杀人。

　　画面定格在卢礼明杀人时那张扭曲而癫狂的脸上，接着眼前的景象再变，是郁郁葱葱的山林。
　　灼青枯坐在山巅，看着脚下翻涌的云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山腰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此时黎偃戈出世，翠屏山绝大多数地方其实都算做这位史诗级大妖的地盘，灼青思量着要不要冒着冒犯这位恐怖的大妖的风险去救人。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化作一只金钱豹奔向山下。

　　半山腰层层的枯叶与浮土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脸朝下，身下淌出一片殷红的鲜血，全身笼着一片浓重的死气。
　　灼青着急地去看那人的情况，手搭在他的脖颈处测他脉搏。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怨气从那人身上涌出，化作无数锁链，牢牢拷住了灼青。
　　冤魂如同种子般扎根在灼青的身上，疯狂从山灵的身体里抽取灵气，灼青身上的灵气急速损失，对那些越缠越多的怨气毫无办法。
　　在灼青拼尽全力挣扎之时，已经变作卢董的卢礼明从地上爬了起来，带着得逞的微笑，看着他被那些可怕的怨气拖进了层层厚土掩埋下的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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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让你陷入我的幻境中了。”一个清朗俊逸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罗焕之的旁边，声音温柔地说道。
　　罗焕之心头猛地一跳，接着意识到旁边这个人是灼青，松了口气。

　　“这里是哪里？”罗焕之回过神来，道：“这不是我的梦吗？”
　　“管家解除封印后，施加在我身上的怨气溢散，其中除了卢礼明他们杀人后留下的怨灵，还有我的一点怨气，这些一起被你封在了体内，让你看到了眼前的景象。”灼青解释道。

　　罗焕之在幻境中见过灼青数次，此时与他交谈时，仍然有点不真实感。
　　灼青长得很好看，有着长长的睫毛，和一双温柔的棕色眼眸，说话时总是带笑意，整个人便如山岚间柔和的云雾，让人心旷神怡。

　　“人生无常，还请放宽心。”罗焕之想到灼青被自己一手照应大的孩子坑成了这样，生出怨气也就不足为奇。

　　灼青笑了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只是问道：“你们会如何处置卢礼明？”
　　“呃……”罗焕之担心灼青是不是想为自己报仇，亲自把这个家伙打得魂飞魄散，琢磨着要不要编一个借口搪塞过去，但想了想，还是如实道：“被关押起来了，明天会移交给御灵师协会。他用禁术夺取他人的灵源，还强行用凶兽鬿雀炼制怨婴，罪大恶极，大概要除以死刑。”

　　灼青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罗焕之眼前怨气滔天的景象却倏然散去，化作翠屏山千里绿茵。
　　七八岁的卢礼明还没有灼青腿高，他站在地上，仰头看着灼青，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道：“你把我变成妖怪吧，我要当山里的妖怪，永远陪着你。”

　　罗焕之愣了一下。
　　“这是我的心魔。”灼青自嘲地笑了笑，眼神眷恋地看着这个幼小的孩子：“我只是不明白，明明当初只是一个傻乎乎的小孩儿，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这幅样子。”

　　傻乎乎的小孩儿眼中是全然地依赖，看着那个在他心目中如神仙一般的灼青。似乎后来的种种绝不会发生一般。

　　翠屏山万千青绿在这一刻化作无数碎片纷纷散去。
　　罗焕之睁眼，从那个悲伤的梦境中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