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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1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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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飞快,因郑淣悉心的照料着,迟皓背上的鞭伤一日好似一日,她日日亲手给他换药清洗,他本体质就好,又年轻,自然那伤口愈合得飞快。
只是有一件事情却叫他日夜悬心,他虽然易容,又刻意模仿着杨子砚说话的语调声音,到底还是两个人,自然担心在她面前露了马脚。
往日他一向瞧不上南朝世家公子骄娇二气的做派,出门也需得坐轿,而他则惯于骑射,身量高大又健美壮硕,便是刻意掩饰,多少与杨子砚那副风一吹便倒的身板大不相同。他原本命人对自己施了鞭刑,为的是不叫她看出破绽来,可日日因为鞭伤要袒露在她面前,反倒将这一处破绽落了人眼。
他先是颇有些忐忑不安,只唯恐她看出什么来,可她却浑然不觉,不曾对他起了丝毫疑心,只将他当成杨子砚,说起南朝旧事也从不忌讳,性情竟然也与她在大梁后宫之时迥然不同。于是他也将悬着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只思量着她同那杨子砚并不曾有肌肤之亲,故而并不知晓男子衣袍之下的身体如何的不同。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知为何便有一丝不可言状的欢喜。
那来人每日星夜潜来,与他通告围场之中的情况,那孟辰大军压在帐前,只围不攻,若是围场中派了人去传旨,孟辰跟那黑面的包公似的,一言不听,只一心要求见皇帝龙颜,谁的脸面也不给。
太后前后下了三道懿旨,言辞渐厉,斥责孟辰造反,强命杨柳营退兵,不料那孟辰却端出一副忠臣死谏的模样,直接命人将一口薄皮棺材抬到了围场营帐门口,口口声声说宁愿抗旨不尊,拼了自己的一条性命,也要保得圣驾无虞。
太后这一脚踢到了孟辰这块铁板上,皇帝又金蝉脱壳,不知去了哪里,孟辰在外头寸步不让,竖着勤王的旗帜,将那围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实际上他将围场中的一众人等都软禁了起来,三五日下来,营帐中早已经是人心惶惶,乱成一团。
围猎同祭庙本是国之大事,尉党重要党羽无不伴驾随行,如同网中捞鱼一般一条不剩,直接被皇帝兜了个底。
而皇帝这边腾出手来,朝京师密传书信,原本他安插在京中的心腹亲信布在暗处,此时便不动声色地将那尉党的爪牙下狱的下狱,圈禁的圈禁,那些尉党的爪牙本就是乌合之众,在牢狱中,瞧着那些铜锅铁刷,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先抖落个干净。
尉府也早被锦衣卫抄了个底朝天,书房下头的密室大白于天下,原先那些寻不见理不清的账目统统有了出处。
于是榴州这一家小小的旅舍里头,迟皓每日收到的密报不计其数,那一张朽朽欲裂摇摇欲坠的桌上那一盏只搓了一根灯芯的油灯常常要燃到四更才会被房间的主人吹灭。
一眨眼数日过去,京中的事情渐渐地平复下来,尉家结党营私,谋权图私的证据确凿无疑,人证物证均一一被迟皓牢牢握在手心里,只等着圣驾回鸾的那一日一并清算。
在夜里,他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的铁腕天子,而白日里,他却只是个陪着佳人游山玩水的闲客。
这日秋日晴暖,天气慵懒,有一穿红着绿的老嬷突然寻上门前,只见她戴冠子,黄包髻,腰间系裙,手把一把儿清凉伞儿,进门便对旅舍掌柜的问道:“掌柜的,你店中可有一位姓郑的小娘子,随身只带了一个名唤紫珠的丫鬟,长赁了你家房屋,居住在这上房里头?”
那掌柜认识这老嬷,乃是专程替人说媒保纤的刘老嬷,遂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位小娘子,妈妈何来动问?”
刘老嬷见人便是三分笑,嘴似是合不拢来:“你引老身去见一见这小娘子,这小娘子的喜事来了!”
掌柜忙们:“什么喜事?”
刘老嬷听他一问,嘴巴都要裂到了耳边,欢欢喜喜地对那掌柜地道,“来来来,老身告诉你,甜水巷口的那一家李记金银铺的李掌柜,您可知道?”
那掌柜点头:“李记金银铺?我自然是晓得的,那家铺子开了好几十年了罢?前年我曾上那金银铺,打过一副银镯子给我家丫头压岁——现在那李老掌柜身子可还硬朗?”
刘老嬷使了手绢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摸了摸发鬓,道:“哎呀,掌柜的,您不知道,老李掌柜年前得了一场伤风,如今身子骨越发不行了,现在是他儿子小李掌柜管着事儿呐。”
听这刘老嬷如此一说,掌柜当下便明了了,问道:“妈妈今日来说小娘子有喜事,难道是想与这小李掌柜说合说合?”
刘老嬷拍手大笑:“正是呢!”
她本就能说会道,此时好比倒那黄豆子似地一股脑儿噼里啪啦地说了好一席话:“您老听我说来,这小李掌柜是老李掌柜的独子,原本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只是他娘死得早,老李掌柜拉扯这一个独子长大,只怕委屈了独子,便没有生续弦的心思,因此家里也没个主事的妇人,故而这孩子的婚配便拖了些年岁。”
她叹了一口气,“如今老李掌柜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他操劳了一辈子,又做爹又做娘,此时便只想叫小李掌柜快些娶个媳妇过门,一来呢是冲喜的意思,二来嘛也想同老天争一争时日,若是能闭眼之前能瞧上一眼大孙子,瞧着儿子给老李家顺顺当当地续上香火,就算勾魂使当夜来勾魂,也算能闭得上眼睛,可以安安心心地去见老李家的祖宗啦!您说这当父母的哪个不是这般为儿为女的苦命操劳?”
刘老嬷一面说一面替人垂泪,听故事的掌柜也不胜唏嘘,忙命了小二给刘老嬷斟了一杯小青茶,请那嬷嬷润口。
刘老嬷歇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这老李掌柜自知时日无多,半年前便央了老身与他那独子说亲,可没想到,小李掌柜却是个心气高的,虽然他也想从了老父的心愿,前前后后相过好些个好人家的姑娘,姑娘倒是没有二话,不料这小李掌柜却给那些相过的姑娘都留了彩缎,只说这个身世不好,又说那个家身太薄,都不中意,如此这般地推了好几桩好亲事,这大半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姑娘家瞧上了眼——唉,不光是那老李掌柜着急,便是老身也替他着急呐!”
她又抽了帕子,揩了揩眼角,换了一个欢喜口气道:“前几天,可巧这郑小娘子去那小李掌柜的金银铺,说是要打一枚蔷薇花的花簪子,没想到哪,小李掌柜一眼就相中了那郑小娘子!这几日竟是茶饭不思,心心念念地一心要娶郑小娘子为妻,也不论身世了,也不论家身了,您说这可不是月老他老人家专程牵好的缘分么!”
“小李掌柜与老身说了,只要郑小娘子愿意嫁与他,这辈子他绝不纳妾,只守着郑小娘子,两个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您老想想,小李掌柜又年轻又孝顺,人品儿、人才儿、模样儿样样出挑,况且他自己独自一个儿守着这偌大一片铺子,郑小娘子嫁过去便是当家的主母,往后的日子,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享不完的清福哩!他自家又开着金银铺,穿金戴银,着锦穿罗,自然是不在话下,上头既无要伺候的公婆,又无要应付的妯娌,夫君又对她一心一意,这样好的姻缘哪里去寻?老身这就上楼去,同那郑小娘子道一声喜,想来这婚事定是要成的,到时候,掌柜您也能讨口喜酒喝呐!”
没想到,那掌柜却连连摆手道:“妈妈,这事情未必如此顺当,您老不晓得,这郑小姐同行的还有一位公子,姓杨,这小娘子同那公子赁了两间上房,两间上房挨着,我瞧着那模样儿,怕这郑小姐同那公子已是情投意合,早已是定了终身呢!”
刘老嬷闻言差点儿跌了茶盏,不由跺脚道:“怎么还有这么的一杠子的枝节?那可不好办了!”
那掌柜的又劝那刘老嬷道:“我看呐,郑小姐同那公子两人甚好,嬷嬷若是说合那小李掌柜,那杨公子又该怎么办呢?这婚事啊,还是讲个先来后到才好,您老还是回去好好地劝一劝那小李掌柜罢,强扭的瓜,它不甜啊!”
小李掌柜给刘老嬷封了文银二两,又允诺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刘老嬷自然是不死心,眼珠子一转儿,问道:“方才听掌柜的说,这郑小姐同那杨公子是赁了两间房?并不住在一处儿?”
那掌柜的道:“并不曾住在一处。”
那刘老嬷拉了拉掌柜的袖子,低声问道:“两人既无父母又无亲戚同路,却不曾住在一处,便定然没有正经成婚。老身正好借问掌柜的一句,这杨公子是个什么来历?家居何处?可有什么上好的营生?”
那掌柜思忖了片刻,道:“听那小娘子身边的丫鬟讲,说是那小娘子乃是南朝人,到京城来寻亲戚,却是没有寻到,因此赁了咱的屋子住,看那杨公子么,听口音虽也有南朝之音,可却像是咱们大梁京城人士,不大像从外头来的人。”
那刘老嬷闻言,拍手笑道:“如此说起来,这事情便好办了!这小娘子必然是会应允小李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