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如流

2、引子

　　东方的天空泛出青白色。

　　启明星闪亮。

　　白天，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温暖和希望。但是，对于有些种族来说，白天却如黑夜般可怕和危险。

　　“老徐，天色不早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下。”欧洲男人建议着说道，“不知道北京有没有那种好一点的酒店？”
　　“这附近有家五星酒店，还不错。”老徐如是道。“跟上我。”话音刚落，老徐化成黑色的残影如风一般向远方袭去。

　　欧洲男人紧跟其后，他高大身影像箭一样射出。

　　Even回头，冲着露娜微微一笑，道：“上来吧。”她握住的那只柔软的芊手凭空消失了。

　　露娜站立的地方现在则变成了一只大白猫。只听它“喵”得一声，轻盈的跳上了Even的右肩。

　　白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轻蹭了下那冷白俊美的侧脸。

　　又一道装饰着雪白皮草的黑影，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前方疾驰而去。

　　******

　　一座高大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中国古代飞檐式设计与现代工业式建筑风格完美交融。

　　此时，这栋建筑在白雪的覆盖下，更显大气，恢弘，现代。

　　建筑正门口矗立着一面巨大的中式牌楼。上面悬挂一雕花牌匾，著有红底烫金行书大字—北京王府酒店。

　　“怎么样，克里斯先生，您还满意么？”老徐一脸得意得看着欧洲男人说道。
　　欧洲男人弹了弹西装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欣赏着眼前的建筑，用愉悦的口吻说道：“非常完美。”

　　匆匆赶来的Even这时正仰着头，欣赏着牌匾上的中国书法题字，“这就是王府酒店啊，我们在日本也经常听说。”

　　“各位，请。”老徐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哦，对了，克里斯…这里提供message服务。”说着，老徐藏在眼镜后的眼睛闪现一丝狡黠的光，“听说是您的最爱？”
　　克里斯眉毛向上一挑，然后换上了一脸虔诚，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那金色大门。不知道的以为他这是进了教堂。

　　东方的“美食”嘛，对于这个来自北欧冰国的王子，吸引力可是比教堂大多了，足够配得上他百分百的虔诚。

　　太阳出来前的一个小时，是客人最少的时候。

　　妆容依旧清爽整洁的前台小姐由于已经连续值了一整晚的班，不由得在这个时候稍许懈怠了些。
　　她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在前台后方的椅子上眯眼小憩。

　　她不知道，此时她面前已无声无息得出现了三人一猫，八只颜色各异的瞳孔正紧紧盯着她。

　　克里斯见她没有醒来的意思，便轻声上前，他用白得毫无血色，笔直修长的手指，轻敲了下白色大理石台面。

　　眯着的眼睛打开了一条缝隙。她懵懂得看着眼前这位高大淡金发男子。她一定认为自己还在梦里，现实中不可能有如此接近天使的面容。

　　前台小姐呆滞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突然，她杏眼睁得浑圆，像是路旁被车灯突然照到的一只受惊小鹿。
　　“I am so sorry...”受惊小鹿慌忙起身，连连道歉。

　　“我也要向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士道歉。希望我没有打扰您的美梦。”克里微含下巴，绅士得看着她。同时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迷人真挚的微笑。

　　受惊小鹿羞涩的低了头，满脸绯红。“Thank you, Sir. How can I help you”

　　克里斯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海蓝色深邃的眼眸注视着羞涩小鹿的杏眼。那专注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作。

　　半分钟过后，小鹿的脸上不再带有羞涩，而是转变成一种如痴如醉的表情。

　　她用羽毛般轻柔的声音说：“好的。您已成功入住本酒店最豪华的半岛套房，套房在本酒店最高层第二十八层。第二十八层只有这一间房，您出了电梯就可以看到房间入口。这是房卡。祝您入住愉快。”

　　克里斯伸手接过前台小姐毕恭毕敬递过的镀金房卡，并用充满磁性的男声道了一声谢谢。他继续用专注的眼神，盯着那双被烟雾弥漫的杏眼。

　　“好的。已为您安排三名按摩师，她们将在半个小时后，为您提供套房内按摩服务。祝您身体愉悦！”说罢，前台小姐深深冲着克里斯鞠了一躬。

　　“很好。”克里斯温柔的声线就像一只大手，轻抚着小鹿的头。

　　那温热舒服的触感，让可怜的小鹿完全沉迷其中。

　　许久之后，前台小姐如大梦初醒一般。她茫然地晃了晃脑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站着。

　　她默默整理了一下头后的发髻和脖子上的方巾，并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能再打瞌睡，被大堂经理看见又要挨骂了。

　　电梯一路飞奔上了二十八层。

　　电梯门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超高的挑顶，和水母状的巨大吊灯。斑驳的光斑散在巨大的空间内，给人一种置于海底的神秘感和窒息感。

　　克里斯和老徐相视一笑。

　　白猫则轻盈地从肩膀上一跃而下，雪白的猫爪落在厚重的淡蓝色地毯之上，没有一丝声响。

　　克里斯掏出金闪闪的房卡。

　　咔。
　　巨大双开木门应声敞开。

　　深蓝色为底，白色火绒草纹样的长绒地毯，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房间，高贵典雅极了。

　　如此有沉淀感的装潢仿佛不该是个刚经济腾飞十年的国家所该有的。

　　十米挑高的巨大客厅里，种植着高大的热带绿植，让整个房间生机勃勃。

　　“太美了，简直像当年的美泉宫。”克里斯不禁赞叹道。

　　客厅的顶部是全透明钢化玻璃镶嵌，现在抬头正看到的是东方逐渐泛起橙红色天空。

　　“美是美，但如此透光可不怎么样……”克里斯仰着头，轻微抱怨说。

　　已经变回为银发少女的露娜，轻轻往墙壁上一按，一片白幕缓缓遮过玻璃房顶。
　　“不用谢哦。”她愉快的说。
　　其他三人都不禁被少女的调皮逗得哈哈大笑。

　　客厅中央被人工抬高，设置成了一个岛状。岛上放置着巨大的白色沙发，旁边还有一架施坦威黑色三角钢琴。

　　克里斯看到钢琴，突然就消失了。一秒后再出现，他已是非常绅士地坐在钢琴前的黑凳上了。
　　澄净但略带哀伤的琴声，缓缓得从黑白键中飘出。

　　曲中有画，画中有曲。

　　男人那完美的身型，仿佛被笼罩在清冷的月光之中。他笔挺的西服边上镀着一层银灰。雕刻般的侧脸，微蹙的眉心，跳跃的手指，一切就像电影中的镜头那样唯美。
　　只不过这美妙的一曲弹完，并没有意料中的鼓掌。

　　老徐啧了一声，背着手，跺着步，向卧室走去。
　　一直手撑钢琴的Even颇为失望的说：“克里斯叔叔，您不知道德彪西的月光已经是吸血鬼们的标配了么？人人都弹这首，哪儿哪儿都弹这首，真的都听吐了啊。”

　　“克里斯叔叔，说句实话，Even弹的比您好，第二乐章第五小节和第三乐章快板部分表现的不是很完美……”银发少女露娜诚挚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克里斯尴尬地合了钢琴盖，自艾自怨道：“弹个我学生的作品还被说了…哎，老了老了，都不知道当下流行什么了。”

　　眼前这个面容依旧停留在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其实是只已经五百岁的老吸血鬼了。

　　这个套间一共两间卧室，正好Even和露娜一间，老徐和克里斯一间。

　　“现在事情都结束，你们是不是也要回去了。”老徐正躺半躺半卧得靠在卧室里柔软的木质□□床背上，闲适得问。
　　“嗯，我今晚的飞机回赫尔辛基。Even和露娜是后天的飞机回京都。”克里斯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说。
　　“这么快？！不在北京多玩儿一阵儿？北京好玩儿的很多，天坛，故宫，香山…”
　　“不了，北京人太多，这对我们的自控力实在是种巨大的挑战。再说，这边黑夜太短，我都严重睡眠不足了。”指着自己黑青色的眼圈，克里斯故作可怜地打趣道。
　　“哈哈，咱们血族一周不睡觉也没事儿啊。不过听说芬兰有极夜，什么时候我也去你那边瞧瞧。”老徐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少有的期待的表情。
　　“行！极夜那几天我们都会通宵野猎，采集新鲜的鹿血，那味道特别甜。老徐，你一定要来！”克里斯冲着老徐微笑继续说，“这次咱们只是暂时分别，切莫踌躇。”

　　作为一个五百岁的吸血鬼，还能有件让他期待事情，还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可着实不易。他倍感珍惜。

　　“谢谢。”老徐眼里闪着光看向克里斯，真诚地说，“我是说，这次圣父的事情，多亏血樱社和北欧血盟…”

　　还没等老徐说完，克里斯摆了摆手，说：“圣父的事情，我们北欧血盟也有责任。毕竟，圣父的转化者是我们血盟的前主席……好了，白昼都过去了，现在我们要好好迎接我们的黑夜！”

　　老徐虔诚地点点头，又道：“圣父的血蟒怎么处置？”

　　“这个……我也不清楚。”

　　“通常情况下，都是血蟒来选择主人，现在圣父不在了，血蟒应该会重新选择主人吧。”老徐刚摸出一根烟想点上，但憋到了墙角一侧的烟雾报警器，又只好收了回去。

　　克里斯想了想，说道：“血蟒是不是想选Even做新主人？之前咱们从紫玉山庄撤离时，Even说她和血蟒产生过心电感应，看到了一些画面，会不会…”

　　老徐轻摇着头说：“不太可能…我猜血蟒可能选择的是露娜…”

　　“不可能！”克里斯瞪大了眼睛说，“血蟒必须选择吸血鬼，露娜是人类，怎么可能…”

　　“Even说她看到的画面是和露娜相关的。”老徐淡淡的说。

　　克里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若有所思道：“难道说…以后露娜需要被转化？”

　　老徐叹了口气，说：“很有可能。现在露娜还未成年，所以血蟒无法与她缔结。血蟒是想等她成年之后，被换完血的那天再缔结。”

　　克里斯看着房顶上的雕花，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他缓缓说道：“这条路，如果真的踏上了，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很多年前的转化，那如烈火炙烤的痛苦我还记忆犹新。之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一天我太饿了……等我睁开眼，我的克莉丝汀…”说着说着，这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居然开始哽咽了，“我以为我们能相守到老…”

　　老徐下了床，踱到克里斯身旁，轻拍着他颤抖的肩膀。

　　克里斯继续说：“无论如何…这都不该是那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应该承担的。不能因为血蟒，就……哎…不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诅咒。如果时间重回那一刻，我会毫不犹豫，果断选择死亡…但是已经没有如果了。”

　　“是啊…活得越久，就越像一只困兽。比孤独更孤独，比黑夜更黑暗。”老徐悲悯地着看着眼前是金发男子，继续缓缓说道：“但是，选择权还是在露娜手里，不是吗。她喜欢Even，说不定转化是她想要的…”

　　克里斯沉默很久才喃喃道：“可能吧……”

　　今天是个好天气，朝阳像颗硕大的鸡蛋黄，愉快得一蹦一蹦得从地平线上蹿出来。黄色混合粉色的晨光，将雪地照的晶莹透亮。大地间的所有建筑，都被大雪覆盖，一夜间变成了冰雪女王的城市。

　　只是，在王府酒店最豪华的套间里，却透不进一丝阳光。

　　暗色的客厅，仅点亮了两盏壁灯，它现在仿佛变成了一个戏院，等待着三位漂亮的女士前来表演。

　　人们对于按摩师，总有一些奇妙的误会。在1998年那个经济高速发展的年代，当一个客人对着五星酒店前台说，我需要一个按摩师时，每一个负责任的前台都会马上心领神会。而当这个客人恰好又住在酒店内最贵的套间时，这个按摩师也往往是级别最高的。但是此级别与按摩技术无关。

　　训练有素的前台小姐大脑会立刻蹦出一串关键词：名牌大学，中文系，舞蹈学院，校花。

　　不过这次由于有外宾的关系，三位按摩师全部来自于周边高校英语系女大学生。

　　三位长相和身材都过于美好的按摩师，轻叩着酒店最高层的那扇木质大门。

　　当酒店顶层总统套房的大门缓缓打开后，让她们惊异的不仅是套房内的奢华，而是坐在沙发上三个像天神一般耀眼的人。

　　最左侧那位，有如圣经油画中的外貌和身材，淡金色的碎发散落额前，遮挡住下方那若隐若现的蔚蓝眼眸。

　　中间斜靠在沙发中的美少女，既有男性刚毅的眉骨鼻梁，又有女性柔美的眼唇。深棕色的短发，浅金色的瞳孔，苍白细腻的皮肤，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

　　不过，最耀眼的是趴在她腿上的一个小姑娘。那银发如瀑布倾泻，深紫色的瞳孔，美轮美奂，仿佛不是人间的生灵。她有着介于少女和女人至即纯真又性感的五官。

　　她们集体张大了嘴巴，失了声。

　　不过，还没等这三个姑娘缓过神来，对面三个面色苍白的人，已瞬移到她们面前。

　　深褐色，海蓝色，和浅金色的眸子瞬间像被血染了一样，变得通红。眼睛四周的血管如青色蛛网凸起，又像诡异的图腾密布在眼眶四周和下颚。白色的尖牙逐渐露出。低沉的嘶吼声仿佛是为这几个漂亮女孩儿的甜美而唱响的赞歌。

　　三个姑娘吓得大惊失色，她们尖叫想着从三个怪物面前挣脱。但是，当尖牙触碰到白皙脖颈的刹那，她们的身体突然软了下来，就像狮子口中的那只小鹿，静候着生命的最后时刻。

　　血管中莹莹流动的声音，以及此间血液的香甜美味，唤起了三只吸血鬼心底最深的欲望。

　　咕咚咕咚咕咚。

　　饕餮的声音暧昧得响彻大厅，殷红的血液染红纯白的巨型沙发，像朵朵红莲绽放。

　　一只紫瞳白猫轻巧地从沙发中起身，喵一身，闪进了卧室。
　　如此血腥的画面，自然少儿不宜。

　　几分钟后，盛筵结束。

　　三个女孩儿站在木门外，面面相觑。她们一脸迷茫得看着彼此，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脖颈上的痕迹由于被抹了吸血鬼的唾液，已经完全愈合，不留一丝痕迹。

　　女孩子们纷纷紧了紧大衣领子，朝着酒店外的阳光轻盈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