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明初记事》土豆味儿汤圆

49、49、前妻的儿子不好养

　　虽然李归宁做好了和这个继子好好相处的准备，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遇见的会是这么一个孩子。

　　沐恨黎的马车是巳时到的镇国将军府，李归宁特意带着乐心、谢陈、谢溪到二门口迎接。沐谢陈小脸端着，背着小手，站得稳当当的，小小年纪就看出了一丝他父亲面对千军万马时的沉稳风范，沐谢溪虽然跟他长了一样的脸孔，却完全是另一幅表现。只见他双手背在脑后，嘴里叼了一片竹叶，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李乐心看他这德行就来气，忍不住拍了一下他脑袋：“站好，歪七扭八的像什么样？”

　　“姐，怎么还不来，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去练几只箭，昨天我十只箭里中了7只呢！”沐谢溪不情不愿的站好，看了一眼他哥，用手捅捅他小声说：“哥，我说的对吧，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去多读一卷书哈。”

　　沐谢陈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的撇了他一眼，沐谢溪立马立正站好，那姿势要多标准有多标准。李乐心看到这一幕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声，那意思是“我就知道，只有你三哥能治得了你”，李归宁则无奈的看了几个孩子一眼，摇了摇头。

　　薛嬷嬷拿了个手炉放在李归宁手中，劝到：“夫人，还是进去等吧，他是小辈，本就该拜见你的。”薛嬷嬷就是萱草，之前赵嬷嬷年纪大了她就顶了上来，现在是镇国将军府的管事嬷嬷，是李归宁的左膀右臂。

　　“听说这孩子心思重，还是礼数周全些好。”李归宁拍拍她手，看见马车已经露了头，说道：“来了。”

　　马车停了，先下来一个瘦脸横眉的老嬷嬷，然后扶着一个男孩儿下了马车。那嬷嬷跪下，对着李归宁行了个大礼：“拜见夫人，奴是刘氏，是照看公子的奶嬷嬷。”说完对那男孩儿说：“焱哥儿，快拜见母亲。”还轻轻推了他一下。

　　这本是一次很正常的会面，只要这哥儿行了跪礼，双方再絮叨几句，就算成了，可让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孩子不下跪不行礼不说，竟然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白布包裹的东西，待他掀开白布，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那竟然是一个排位，上面写着：“先妣刘氏之位”。

　　“你怎么敢！”薛嬷嬷上前一步就想呵斥他，今日这么重要的认亲环节，这孩子请出先人排位，这不是给人添堵是干什么，没这么膈应人的。

　　那刘嬷嬷也是着急得不得了，没想到哥儿这么执拗，竟然在拜见新母亲的时候拿出亡母排位，这，这可如何是好？她心中也暗暗后悔，自己以前灌输了太多李归宁不好的话，让着孩子如此反感。她无法阻拦只能跪下一个劲的给李归宁磕头：“还请夫人饶了焱哥儿，他太思念亡母，还请夫人看在他从生下来就没了娘的份上，绕他这一回。”

　　李归宁摆了摆手，她从那个男孩儿下车时就在观察他，他的小脸上没有正常孩子见新母亲时应有的羞涩、紧张的情绪，而是一脸的愤恨和仇视，所以，他能干出这事儿来，她倒不是很吃惊，可是，毕竟是有些过了。

　　“你，这是何意？”李归宁轻声问道。

　　“我母亲是原配，你不过是个继室，想让我行礼，难道你不该给我母亲行妾氏礼吗？”难以想象，这话竟然是从一个7岁孩子口中说出的。刘嬷嬷听了这话急的大冷天汗都下来了，只能不停的磕头。

　　“刘嬷嬷，你磕个什么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就是她抢走我父亲，害死我母亲，我母亲已死，她鸠占鹊巢，难道不该对着我母亲的排位行礼吗？”沐恨黎说着说着，眼中涌出了泪水，就是这些人，夺走了自己的母亲，让自己从小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从小到大被人骂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是愤恨。

　　沐谢溪看他如此折辱自己的母亲，第一个吼了出来：“奶奶的，你说什么？不过是个来客居的野种，你也配对我母亲说这种话。”

　　“谢溪，住口！”李归宁喝道。

　　“我为什么要住口，他竟然敢如此折辱您，三哥，你别拉着我，今天我要是不打得这小子满地找牙，我就不信沐。”沐谢溪甩开沐谢陈的手，恨恨说道。

　　“就是，亏母亲还把最好的院子留出来给他，真是没良心。”李乐心心中对这二弟弟也是极为不喜，觉得这么小就这么恶毒，长大了还得了。

　　看到沐谢溪的彪悍和李乐心的不屑，沐恨黎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他毕竟是一个7岁的孩子，他因为对李归宁充满恨意，无法像正常继子一般老实请安，所以他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杀杀李归宁的威风，从礼法上来说并没有错，可是，好像闹得有点儿大？

　　看出这孩子眼中的愤然之色，李归宁长叹一声，对薛嬷嬷说，“薛嬷嬷带着几个孩子回屋去。”然后又对沐谢溪说：“老四，你言语无状，怎能随便出口伤人，回去，把三字经抄写5遍。”最后才对沐恨黎说：“你跟我来。”说完便不再看他，朝后屋走去。沐恨黎迟疑了一下，刘嬷嬷对他点了点头，扶着他跟了上去。

　　李归宁带着沐恨黎来到西北角的一间屋子，打开门走了进去，沐恨黎一看，这里竟然是一个小祠堂。里面供奉了沐家列祖列宗的排位。

　　“你挑个地方，把你生母的排位摆上去吧。”李归宁也不看他，对着这些先人的排位上了柱香。

　　沐恨黎搞不清她是什么意思，但是有个供奉的地方总是好事，便在下首找个了空位，把母亲端正的摆了上去，又上了香。

　　“死者为大，她又作古多年，我给她上一炷香也没什么。但是我们之间的恩怨，并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搞懂的，你既然不叫我母亲，我也担不起母亲这个称呼，以后称我为姨即可。”李归宁对着刘氏上了柱香，正色说道。

　　“这，这怎么行，夫人，不可啊。”刘嬷嬷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这是不认可沐恨黎身份的意思吗？

　　李归宁轻蔑的看着她，直看得刘嬷嬷把头低下才又对那孩子说：“你叫沐恨黎？那以后你就排行老二，你是国公的嫡长子，这是事实，你们也不必担心什么。你的院子是第四进的秋棠院，外面的丫鬟会带你们过去。今天累了，就先到这里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焱哥儿？焱哥儿？”刘嬷嬷推了推沐恨黎，发现他还在发楞，又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

　　沐恨黎反应过来，对刘嬷嬷喃喃道：“她，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李归宁回到主院归来居，靠在罗汉床的大靠枕上，发愁的揉了揉脖子，心道：这孩子，戾气怎么这么重？看见薛嬷嬷进来问：“他们几个都回屋了？”

　　“是，不过四少爷在院子里打起了拳，三少爷找了本大部头的书读，大小姐，大小姐把绣棚给划烂了。”薛妈妈忍着笑回道。

　　“呵呵。”李归宁都能想象到三个孩子的不同表现，笑了笑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秋棠院的东西不缺什么吧。”

　　“夫人放心，和三少爷四少爷的份利是一样的。”

　　“嗯，那就好。”

　　“夫人，有句话奴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我多年情分，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个二少爷，不像是个省油的灯，夫人这般对他好，我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啊。”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比喻，我是那肉包子吗？”李归宁反驳了一句。

　　“什么肉包子？”沐英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却未见分毫喜色。

　　李归宁摆了摆手，让薛嬷嬷下去，给沐英倒了一杯茶，看他默默接过，默默喝下，便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脸：“怎么了，我们的大将军，可是那什么徐国公、郑国公又给你脸色了？”

　　“哎，不是他们，这事儿你也知道，皇后就要千秋，又是立国后的第一个生日，自然是百官朝贺，万民同庆，今天偶然路过司礼监，发现上供进来的礼品均极尽奢华，一个小小的员外郎，竟然能上进得起鹌鹑蛋大小的珍珠，一个礼部编纂，上进黄金做的十八罗汉，这简直……”沐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奶奶的，这才立国几天，前朝的那一套都学会了。”

　　“世间世事就是如此，不过我觉得依照皇上的性子，不会由着他们的。”李归宁劝道，朱元璋时期的“反腐”工程，她可是在史书上读过一二的。

　　沐英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了刚进府时管家跟他说的话，眉头皱得更厉害：“听说那小崽子今天当众给你难堪了？”

　　“也说不上难堪，就是替他母亲鸣不平罢了。”李归宁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我已经让他把排位放祠堂了，以后也有个祭拜的地方。不过，”她想了想觉得夫妻间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不过，你也知道，我一向不看重这些礼节、规制的东西，他无非就是想让我向他母亲低头罢了，祭拜一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这点儿气量我还是有的，不过就你所说，你是因为他们的设计才娶了她，还害我们差点错过，我不是石头，我不可能不对她心存芥蒂，可如今人死如灯灭，他就一个孩子，我不能也没法对他做什么，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也不懂，今天我已经跟他说了，既然不愿意叫我母亲，叫我姨就行了。”

　　沐英谈了口气，从身后抱住她，那个劲道，仿佛要把人融进骨子里，“难为你了，宁儿。”

　　“没什么，其实就事论事，我还得感谢他们，要不是刘家，你估计已经被元军……”李归宁笑了笑：“所以，就冲这一点，我对那个孩子还是好一点儿，该有他的一分不会少，就算是报恩了吧。”

　　“你啊！”沐英温柔的看着她，想到什么又戏谑的说：“如你这份逻辑，那我不是还得感谢那个姓沈的，要不是她，你也不会和我，嗯？”这个最后的“嗯”字，尾音上挑，很容易让人想歪的那种。

　　听他这么一说，李归宁当然也想到那次的春药事件，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不好意思的推了沐英一把，虽然已经为他生了2个孩子，虽然已经成婚了这些年，她却还是像个刚知情事的小姑娘一般，一说起这个就有些羞涩。不过，看着沐英跃跃欲试的样子，她却想到了思虑已久的另外一件事。她和沐英成婚这些年，沐英没有任何妾氏，只守着她一个，毕竟是个青壮年男子，他俩之间的房事少不了，可这都6年了，她再没怀过一个孩子。是当初生产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还是有什么其他缘由？孩子的问题她也想过，一个是随缘，另一个是已经有了双胞胎，会不会再有就无所谓了，但如果真是身体的原因，还是早点调理才好，看来得找机会问问孙二针了。

　　沐英当然不知这一瞬间媳妇会想这么多，他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天色，一把抱起她，大踏步朝里屋走去，嗯，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