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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千夫所指不如再见你的心痛 ...

  •   因为初夏刚过,天气不太冷也不太热,定远各府里鲜花争相开放,轮番宴请逛园子成了这时节的交流主题。李归宁作为定远最大的棉布商,商会的实权会长,自然也是少不了被邀请的,可时间一长,各种不太好的风声流言也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她耳朵里。

      “姑娘,他们这样污秽于你,我,我去撕了他们的嘴。”一次宴会上,再次听到隔壁几个妇人小声讨论关于李归宁的话,万子听了气愤异常,就想去找那些长舌妇算账。

      “可别,流言这东西,你越是当回事,越是纠缠不清,内宅妇人,成天没事干,过几天她们说过瘾就没事了。”李归宁摆摆手,其实从她经商以来,关于她的流言就没少过,只不过最近愈演愈烈,各种版本满天飞,她本想着不做理会过一阵就好了,可实际情况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好转,仿佛一瞬间整个城里的人都知道似的。

      定远城本就不是个小城,随着李家的绵厂这几年兴盛起来以后,更是成了四面八方商品汇集地和中转站,商人多了,茶馆、酒肆等行业也随之兴盛起来。一个酒馆里,几个北边来的商人正喝着小酒,唾沫横飞的交换着听来的消息。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李家的东家最近回来了。”

      “对对,我也听说了,我说我去李老爷哪里批棉布条子的时候怎么那么高兴呢。”

      “怎么能不高兴,失踪了快大半年呢。”

      “就是就是,哎,你们还听说了吗,那个李夫人是被卖到北边去的,自己逃回来了。”

      “真的,那岂不是……”那人朝周围几人一望着,露出了个你知我知的猥亵笑容。

      “嘿嘿,可是你们千万别往外说,人家现在是朱元帅罩着的,”

      “真的啊,难不成,跟朱元帅有……啊!”这句话还没说完,那说话的人便被一拳砸在脸上,然后一个大力扔了出去,狠狠砸在茶馆外的地面上,晕过去时他的身体还在抽搐,其余几人惊恐的看过去,只见肇事者正是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大男子,面露凶光,正恶狠狠的看着他们,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全部被扔了出去。

      “你,你是谁,怎能随意打人!”一个人伤势较轻,也是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殴打实在丢人,忍着害怕回顶了一句。

      “打人,我还想拔了你们的舌头,既然不会好好说话,那么以后就不要再说了。”那男子上前一步,似乎真要拔了他们的舌头,地下几人除了晕过去的那个,全都害怕的往后一缩,这时,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住手,鹏飞。”

      陈鹏飞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忍着气,对那几人喊道:“还不快滚。”

      看那几人仓皇逃走,陈鹏飞回转身对那人拱手:“元帅,这流言越发厉害,这背后一定有人操控,请您下令严查此事。”

      朱元璋却摇摇头道:“李氏刚回来不久,就有如此流言,我也知其中一定有问题,但是现在敌在暗我在明,其中又牵扯北边的事儿,不便名言,况且如此到不失为一个掩盖的好办法。你放心,李氏此次有大功,我一定不会亏待她。”

      “可是……”陈鹏飞还想说什么,就听朱元璋又说:“此次让你回来,可是有任务的,跟我回元帅府。”

      “是。”陈鹏飞虽又不甘,但也只得随朱元璋去了。

      又过了几日,太守府的荷花刚开,太守夫人赏荷宴的帖子就传到了整个定远有头有脸的官宦、商贾手中。

      这太守刚上任不久,夫人姓季,虽然名义上是赏荷宴,其实是定远各方势力认识巴结新太守的宴席,所以,虽然李归宁因流言一事很是厌烦,此类宴会推了许多,为了李氏绵厂也不得不参加这次的赏花宴。

      那是宴席后不久,侍女撤下饭菜,点燃熏香,在荷塘四周小亭、回廊等供人歇息处换上瓜果香茶,宾主随意落座,一边欣赏荷塘美景,一边三两闲聊。宴会进行的时候是男女分座,可饭后饮茶却随意得多,没有这般拘礼。

      一位夫人看了一眼茶桌上的小点心,赞叹道:“太守夫人真是有心了,以荷花盘装荷花酥,饮荷花酒,看荷花景,真真雅趣也。”

      “虞夫人谬赞了。”季夫人微微一笑:“荷花是我心爱之物,闲来无事烧制了这批瓷器,大家喜欢就好。”

      在座的一位张夫人接着说道:“妾身也很是喜爱莲花,诗歌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讲的就是它高洁的品格呢。”

      “就是就是,这莲花之美美在一个洁字,如果以女子比作莲,那必定是贞洁之人才称得上是莲,否则啊,只能说是那莲花脚下的淤泥而已。你说是吗,李夫人,啊,不对,该叫李姑娘。”这位夫人说完了之后还带着一个戏谑的笑容看向了正在喝茶的李归宁。

      李归宁记得这人,她夫家姓邵,和李家做过生意,和沈笙儿也做过生意,这种场合她如此言语,又是针对自己来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对这种夫人之间的争斗着实厌烦,但是太守妇人在场,又不能不应酬,便慢慢放下茶杯说道:“莲花却是以洁白高雅为美,太守妇人喜爱莲花,众人亦爱之,我亦爱之。”

      “哦,你是自比莲花咯。”

      “我并未自比莲花,只是说爱它的品格罢了。”李归宁蹙眉。

      “你也配爱莲花吗,谁不知道你的过往,真真是和你同处一室都让人恶心。”邵夫人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半个荷塘的人都听见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这一处。

      “等等,这说是赏莲,怎么又提到人了,这位夫人醉了,带她下去休息。”季夫人虽然也听说过李归宁的一些传闻,虽然她也有些好奇这是不是真的,可这是她的赏花宴,如果因为这个弄砸了,自己做主人也面上无光,便前来打圆场。

      “季夫人,您可别被她骗了,她曾失踪好一阵子,说是被人掳走卖去了北边,说是清白之身,谁相信啊。你让这种失贞之人和我们同处一室,共饮一杯茶,这,这也太……”邵夫人一看太守夫人想打圆场,干脆捅破了窗户纸,点明了说了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立刻议论纷纷,因为李归宁在李氏布庄的地位,虽然之前大家私下八卦,却从未敢在大厅广众之下明说过,看来这次这邵夫人是真要跟李归宁撕破脸了不成。

      “就是啊,太守夫人,您来定远来得晚,不知道这些,这个李,李当家平日做男子打扮行男子事情也就罢了,可清白乃我辈女子最最要紧的事情,她被人掳去大半年,谁知道被多少男人糟蹋过了,还敢跟我们平起平坐,真真是脏了我们的眼。”说这话的是赵夫人,她这露骨的鄙视之语让满院子的人都吃惊得合不了嘴,毕竟,她夫家可是李归宁手下一位得力的大掌柜,这是背叛了主子啊。而万子此刻站在李归宁身后更是着急万分,今天朱夫人没来,要不这些人也不会有如此胆子为难自家夫人。

      季夫人也是在内宅厮杀惯了的,如何看不出这帮人是要借自己的场子给这个李夫人难堪,可太守是一地之主,自己身为太守夫人当为此地女子的表率,今天这话题太敏感,说清楚不好,回避也不好,她回头去看自己丈夫,用眼神试问这该如何收场。

      季太守摸了摸胡子,想到昨夜那人给自己的三十根金条,微微一笑说道:“这些话毕竟是捕风捉影,要不我来问问李夫人,给你们个公断可好。”

      太守发话谁敢不从,众人纷纷称是,只听太守问道。

      “李氏,你被人掳走,可有这事。”

      “有。”李归宁回答,这事儿谁都可以查出来,没必要撒谎。

      “好,那你可被人贩子贩卖。”

      “是。”

      “何人所为?”

      “我心中虽有猜想,但是没有证据。”

      “那你可失了清白?”

      “没有。”每一个回答李归宁都极快,没有半分犹豫。

      “你是怎么回定远的。”

      这次李归宁却是略顿了顿,眉头一簇,才艰难说道:“先是行船,后来扮做乞儿一路沿讨回来。因我当时身怀重要物品,后有追兵一路围追堵截,只有这样才能回到定远。我之前被人下药毒哑,所以没法说话求救,只能如此行事。”

      众人均是不知还有这一出,纷纷默了一默,之前那个邵夫人却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承认是被掳去的,恕我直言,你可是有过孩子的,不算黄花大姑娘,路上要是那些贼子对你做什么,你也证明不了你的清白不是。”这话说得极其毒辣,如果李归宁真是清白之身,让人一验便可,可她是合离之人,还生育过,如果被人欺辱过谁也证明不了她是否还清白。这话,就是要钉死李归宁。

      到了这一步,李归宁又不是傻的,早看出来了,今天就是一个专门针对自己的局,马瑞英有事没来没法给自己撑腰;这个季夫人刚到定远不明形势,也不好得罪大小各方势力只能和稀泥;季大人刚才说的话看上去不偏不倚但却变相的跟众人肯定了自己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赵夫人跳出来是因为她夫君赵掌柜不甘于屈居在一个女人手下,早有取代之意;而那个邵夫人,恐怕才是沈氏留下来的幕后直接推手。这些人一起发难,无非是想让自己名声尽毁,进而无法再立足商会罢了。其实关于这个她也想过很多,和哥哥也讨论了很久,早就做了决定。

      李归宁初到这个世界,最想做的就是挣得一些身外之物,傍上一根足够粗的大腿,在这乱世之中能好好生活下去罢了。而现在,她的绵厂有上百驾织布机,背靠朱元璋,后台硬得不能再硬,足够保她和家人几十年的安定,毕竟没记错的话朱元璋是个十分长寿的皇帝。另外,如今她坐拥有上百亩棉田,前不久还让薛大去应天附近买了不少田地,妥妥的一个大地主。她还有什么不知足呢?所以她早就想把商会会长的位置退出来让给哥哥,自己在幕后就好。那些人以为,自己不出现在人前,就没法经营自己的事业了吗?太可笑了。那些人以为,自己听了这些流言蜚语,就会落荒而逃吗?太天真了。

      所以,在嫂嫂王氏气得一拍桌子,想站起来为自己辩驳的时候,李归宁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证明什么?我为何要跟你证明,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是否证明得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要真是个人尽可夫的破鞋,呵呵,你有何脸面当我们的商会会长。”刚才基本都是女子在讲话,现在却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李归宁认得他,商会的一个小商家罢了。

      “就是,我们可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人家,容不下你这婊子。”

      “会长是领导大家的人,我以前就对一个女人骑在我们头上不满意了,现在还是个失贞的女子,这种商会我可待不下去了。”

      “女子就该乖乖在家相夫教子,你本就是个被休的,现在又失了身,这样还敢出现在商会,真是恶心死人了。”

      “我看,你别开什么绵厂了,去开妓馆把,哈哈!”

      这些男子一开口,话语中的侮辱轻视之意更让人发指。

      李开诚早看不下去了,之前妇人说话他不好插口,现在看男人也加入便争辩起来,只见他双目圆睁眼睛泛红,他挡在李归宁身前:“你们,你们都住嘴,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姓王的,当初你被人蒙骗,就快破产的时候,是谁赊给你货物,让你起死回生的;姓顾的,上次进货你的棉布被山贼抢走,是谁先借给你一些货物让你回东家哪里交差的;,姓赵的,你初入商会无人和你做买卖,是谁牵线帮你做成第一笔生意的;姓侯的,当初你家才2台破织机,是谁教你技术又帮你购买最新的织机的,你们,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听他说这些,这些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是很快就跟假装听不见似的继续数落李归宁的各种不是,场面极其混乱。

      季夫人为难的看了一眼现场,跟身边的季大人说:“老爷,你看这。”

      季大人是个从别处调来的官,不知道这些人之间的官司,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李归宁自己也挺佩服,以合离女子之身创下这么大份基业,可惜了,有人非要她身败名裂,自己也没办法。只听他说:“李夫人,你看,大家对你都有一些误会,要不你就服个软,退了这商会会长,其他人也许就不会再说你什么了。”

      李归宁环顾四周,除了哥哥嫂嫂满脸愤慨和担忧,其余人都端着一副看好戏的脸,有惊讶的,有看笑话的,有鄙夷的,有嘲讽的,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也有浑水摸鱼满脸奸笑的,李归宁真是要被这些人的无耻气笑了,她心中也涌出来了三分不甘、二分心酸,一分失望。啧,人心,这就是人心。她悲怆一笑,这些人不就是不想看自己做在会长的位置上吗,让出来就是了,难道他们以为谁都能坐稳这个位置吗?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隐藏在拐角的暗影里默默注视这场闹剧,看到李归宁被众人逼迫到避无可避的境地时,她轻声低语:“李归宁,喜欢我送给你的大礼吗?好好尝尝吧。”

      李归宁把眼中的泪压了回去,起身刚想说什么,却感觉一阵犯晕,眼前发黑,看来真的是被气狠了,恍惚中有人一把扶住了她。可她记得嫂嫂并没有坐旁边啊,在场的还有那个敢碰自己呢?不管了,先把今天这事儿弄过去再说。可等她站稳看清楚时,却发现所有人都冲着自己这边低头行礼,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边多了几个人。

      朱元璋、马瑞英正站在自己旁边,马姐姐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几步之外还有一个满脸气愤的陈鹏飞,而扶着自己的,竟然是沐英!

      “沐英!”一瞬间,李归宁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不想再辩驳争执了,她眼中满满都是他,脑中满满都是他,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激动中的她这时没有发现,沐英关切心疼的眼里泛过了一丝苦涩。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沐英压下心中的酸楚低声说道。李归宁点了点头,再看眼前这些人,在朱元璋他们面前,都跟锯了嘴的鹌鹑一般,再没一个再敢说话。包括那个太守,包括刚才极力“讨伐”她的所有人。

      朱元璋先示意这些人起来,然后说道:“李夫人北上一事,刚才你们的争论我们在外面也听了一些,这里本君给你们下一个定论。”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李夫人北上是军事任务需要,是故意为之,是设计为之,所做之事为最高军事机密,除了我,其余人不得过问。因此,李夫人是清清白白的,任何人不得再对其有任何侮辱之词,否则就是对本帅,对朱家军不敬。你们,可都明白了。”

      下面所有人听了心中都是一震,齐声回答道:“是,元帅。”朱元璋是红巾军的高级将领,现在已经是定远周边红巾军的最高军事长官,他的话在这里就是圣旨,刚才为难李归宁的人心底暗暗后悔,尤其是刚才叫嚷的最厉害的几个,面色蜡黄,腿脚发软。季太守也在心里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刚来就办了这样一桩错事,好不容易升迁上来,这可如何是好。正想着,听朱元璋对自己说:“太守。”

      “下官在。”

      “李夫人北上对军中有大功,现在特封为卫国夫人,本君认其为义妹,赏黄金百两,宅院2座,你可记好了。”

      “是,下官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季太守自然知道这是自己挽救的机会,立马恭敬应下。

      朱元璋说完这些,对妻子一点头,带着沐英、陈鹏飞出去了。沐英领走前则对李归宁小声说:“晚上再说。”

      他们走了,宴会却还要继续,这个场子无论如何是要圆过来的。因此季夫人把大家请到大厅,赶紧叫了一队歌姬上来跳舞,丝竹音乐声一起,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下来。马瑞英握着李归宁的手,边走边说:“姐姐刚才有事,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李归宁摇摇头:“他们无非是想让我退下商会会长职位罢了,其实,我本也想退居下来的。不过谢谢姐姐和大帅刚才给我撑腰了。”

      “还叫姐姐,你该改口叫哥哥和嫂嫂了。”马瑞英笑着说:“这个亲我是认下了,过几日我办个小宴,庆贺一下。”

      “好的,这个姑娘是?”李归宁从刚才回过神来就很好奇,他们进来帮自己解围的时候,这个穿红衣的女孩就一直站在马瑞英身边,自己从未见过。

      “哦,来来我为你介绍,这个是刘福通刘元帅之女,名为刘阿宝,是沐英刚过门的妻子。”

      “什——么!”李归宁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顿时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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