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第 29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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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中映着张狰狞扭曲的脸，额角青筋暴突频频跳动，鲜红暗流似要冲破血管，肆意装点杀意甚嚣尘上的瞳眸。
她的手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颤着颤着奇异地恢复平静如水，眸中的癫狂逐渐撤退，变成绝望空洞的死寂。
苏勉脸上渗出细密汗珠，身上也冷汗直流浸湿内衫。
偏偏圈椅下摆着燃烧的炭盆，热意隔着方格孔洞向上飘，他一会儿置身冰天雪地，一会儿又像行走在燥热沙漠。
生死面前，众生平等。
他脸部肌肉不受控制抽搐，攥紧圈椅扶手的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恐惧的颤意：“你当真那么想回家？”
裴静文语调寡淡道：“如果你跟我一样体会过‘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孤独，如果你感受过‘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仓惶，那你不会问这个蠢问题。”
苏勉怔愣了瞬，呢喃道：“独在异乡为异客，风刀霜剑严相逼，你在大魏的每一日便这么难熬？”
裴静文一字一顿：“生不如死。”
苏勉阖眸深呼吸，沉默片刻，吐字艰难道：“假如是他留你呢？”
裴静文略微思索，淡淡道：“他愿意和我回家，我带他一起，他不愿意不过是自古多情伤离别，我的心可以为他停留，我的人不会为他留在地狱。”
苏勉语意不明道：“你当真冷静而又自私得可怕。”
“不愿留下便是自私，不愿离开难道就不是自私？”裴静文不赞成他的观点，“人这辈子先要对自己负责。”
苏勉轻笑，倒是这个理。
笑声带走凝滞压抑氛围，他犹豫再三启唇问道：“你的家真有那么好？”
裴静文顺势而下，眼角眉梢刹那间松缓舒展开来，语气也变得狎昵：“不好，何以养出我这颗明珠，引洛阳苏氏的风流公子折腰？”
苏勉笑得欢愉：“是挺好，”寂静片刻，他嗓音微涩，“你可愿带我回家？”
裴静文说道：“你能放下权势富贵，我无所谓。”
“自然是放不下的。”苏勉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如果他这样做，你可会同他鱼死网破？”
裴静文笃定道：“他不会。”
苏勉声音沉了些：“未必。”
裴静文说道：“他爱我。”
苏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呼吸粗重极是阴阳怪气道：“对，他爱你，他那么爱你，你何故逃离晋阳城？”
裴静文一噎：“这是两码事。”
“那就只有天知道。”苏勉轻拍还箍着额头的手，裴静文松了力道，他攥住皓腕将人拉坐到腿上，“我应你你也应我，往后二三十年好好陪着我。”
裴静文指天为誓：“好，”指尖下移抚他眉心印记，“跟二郎神似的。”
苏勉挤出声轻哼，掏出怀中岐王印对准她脑门，迅速盖下个模糊红印。
“讨嫌！”裴静文躬身照铜镜，没看清镜中人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宽厚手掌揿着薄肩，推她仰面躺在红木长案上便卸去力气，挤进两腿间的男人边按下腰间金玉带上的带扣，边推起层层叠叠裙衫，俯身狠狠叼住饱满红唇。
“你竟要与我同归于尽，”他用力掐着堆叠裙裾的腰，“好一个冷心冷情薄幸人！”
裴静文双腿环住劲腰道：“我想杀你又不是第一次，”力道过重刺激她不由自主闷哼，“倒是轻点儿呀……”
“想轻点儿你自己来。”
苏勉抱起她坐回圈椅，扯开领口歪靠椅背上，胳膊漫不经心搭她腰侧，粗砺指腹碾过眉心朱砂印，缓缓落至微润眼尾。
“艳红，甚美。”
裴静文扭身摸过红泥印，拇指下压吃满朱砂盖满他脸颊，接着向下移摁住肌肉绷紧的胸膛，落下清晰分明指纹。
她勾唇得意地笑：“我的。”
“是，我是你的。”短短两个字戳得心脏猛烈塌陷，苏勉抱她站起来，将人重新压回余温尚存的长案，狂肆而又凶猛仿佛末日降临，“就这样爱我，占有我，我只能是你裴静文的！”
众人赶在官府封印前回到凤翔。
裴静文同裴娇娇玩闹一阵，抱着老肥猫昏昏沉沉睡过去，才梦到周公便被苏勉喊醒，懒懒地倚他怀中沐浴。
两人皆盛装打扮一番，衣裳底色和花纹颜色恰好互补，倒像是情侣装。
裴静文颇觉好笑，任由他牵着走出幕府内宅主院，穿过抄手游廊，来到西北角扩建修缮过的院落。
好歹高门大院住过那么多年，甫一跨过垂花门，她便发现这处院子倒不像跨院的规格，更像是深宅主院。
眼见两人将至檐下，侍女连忙打起正堂门前厚重挡风帘，里面的欢声笑语也随之传出。
裴静文怀揣疑惑绕过落地屏风，堂屋里的贵夫人们纷纷起身，能走能言的孩童也都规矩站好，朝进来的两人作揖行礼，唯独上首银发丛生的老太太，敛去笑容挤出一声冷哼。
“儿拜见母亲大人，”苏勉叉手躬身一礼，“也代爱妻静文问母亲大人安。”
裴静文直挺挺地站着，与浑浊苍老的眼睛四目相对，皆从彼时眼神里读出相看两厌。
“你父亲在暖阁等你许久，”卢夫人慢条斯理摩挲手炉，“想是有要紧政事要同你商议。”
苏勉便道：“儿这就去，”说罢握住裴静文的手，“你先回去，不必等我。”
卢夫人轻嗤道：“怎么，怕我这个老婆子活吞你心肝肉？”
裴静文笑盈盈坐至下首，转动中指的戒圈气定神闲道：“我与夫人好些年不见，夫人别来无恙，身体可还硬朗，腕上可还使得动力气提得起刀剑？”
卢夫人喘息急促，苏勉连忙扯起悠哉悠哉的女郎，女眷孩童齐齐目送现任当家之主扛着那犯上的娇娥离开。
“她就是个狐媚的，勾得勉儿多年来念念不忘，现在她还要进来搅家。”卢夫人捂住心口嗳唷直唤，“那把火怎么就没烧死她？”
其余人大气不敢出，唯紫裙少年上前为她顺气，端来温茶水服侍她饮下。
卢夫人缓过劲来，展臂将少年搂入怀中哀叹道：“可怜我的宝儿，金尊玉贵、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竟要唤那离经叛道的女人母亲。”
苏宝儿垂下眼眸抿唇不言，有些话祖母能说她却是不能，但她心中永远只认一个母亲——阿兄亦是如此。
苏勉直接扛着人返回正院寝居，将人摔到松软床榻上，双手叉腰立床畔没好气地说：“依礼数见过便是，你同老太太有什么好叙旧的，把她气出个好歹如何是好？”
“我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儿媳。”裴静文撸起袖子那架势像要干仗，“她再敢当我面阴阳怪气，我还戳她心窝子。”
苏勉头疼不已，好半天才道：“等婚礼结束我就命人砌堵墙，把你们俩彻底隔开，日后谁也别想再看到谁。”
裴静文摆手道：“那怎么行，做儿媳不是要晨昏定省侍奉舅姑？”
苏勉弯腰捏她脸颊道：“多见你几次，母亲原来能活一百二，往后只能活百岁。”
裴静文笑得满床打滚。
转眼便是除夕，裴静文不想见苏氏那一大家子人，穿戴好绒帽裘衣，捧着手炉去隔壁院落寻陈嘉颖，又和她结伴至客院找裴策，三人边喝酒边守岁。
裴策捏着瓷杯道：“昨日岐王传我去书房，他想让我年后进凤翔军，说我入军中阿姐也好有个依靠。”
陈嘉颖问道：“你想吗？”
裴策面露茫然：“我不知道。”
裴静文面颊酡红像是醉了，双手交叠托着下巴道：“少听他胡说，你入不入军营，都不是我的依靠。”
陈嘉颖和裴策齐齐瞪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裴静文挠挠头尴尬地干笑，“这件事的重点不在我，而在于你想不想入凤翔军。如果你想去那就去，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去，因为我不想他赢林三。”
裴策喜上眉梢道：“阿姐觉得我乃决定战局之人？”
“那倒不是。”裴静文否认，“我不想他赢，意思是希望他输，我想没有人愿意跟着输家罢。”
裴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陈嘉颖扶着桌案险些笑岔气。
苏勉在将散时推开暖阁房门，吩咐侍女扶走醉酒伏案的陈嘉颖，便横抱起裴静文离开客院。
裴静文上半身缩宽大裘衣中，脑袋迷迷糊糊间微抬，定定地看着随风飘动的短须，抬起胳膊好奇地揪住：“你什么时候开始蓄这种须？”
苏勉笑答：“永定元年初。”
“骗人，那时你还没蓄须。”裴静文手指用力戳他心口，“我记得你永定二年才开始蓄须。”
苏勉脚步顿住，垂眸望着怀中人醉眼迷离的眼，哑声问道：“我是谁？”
裴静文回答：“三郎。”
苏勉纠正道：“我是苏勉，在家中行一。”
裴静文说道：“你是林建军。”
苏勉不厌其烦纠正她的错误：“我是苏勉，姑苏的苏，勤勉的勉。”
“你就是林三，”裴静文不高兴地重扯短须，“才不是苏勉那王八蛋！”
苏勉吃痛闷哼，问道：“为何苏勉是王八蛋，难道他对你还不够好？”
“他欺负过我，很早之前。”
“什么时候？”
“天启十六年上元节。”
新年伊始，苏勉独酌到天明，裴静文是被满室酒气熏醒的。
她以为是昨夜没洗澡的缘故，直到扯开床帐视线无遮挡，苏勉穿着昨日那身衣服，坐没坐相瘫窗畔玫瑰椅上，脚边东倒西歪十来个空酒壶。
她面带诧异披上裘衣，趿拉绒里软鞋走到他面前，这才看见他搭膝上的手还勾着一壶酒，无语地夺过放到旁边的花几上。
“哪尊大佛给你气……”身前人突然掀起眼皮，调侃的言辞戛然而止。
那双悍然闯入眼底的眼睛，不知是熬红还是因醉酒而红，深红一片像浸满血水可怖骇人。
她抿了抿唇，一本正经询问：“昨晚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勉死死地盯着她低笑。
直觉他这是冲着自己来的，裴静文不动声色退后两步。
苏勉的笑声愈发大了，裴静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下意识抬起右手掌心向内，喝止提步近前的男人。
“站住，再上前我动手了！”
苏勉转身朝五斗柜走，抽出柜顶刀架上的雁翎断刀，不管不顾塞进裴静文手中。
裴静文疑惑道：“刀怎么断了？”
苏勉不答，只沉声道：“来，捅我。”
裴静文仿佛在看酒疯子：“大年初一你少发羊癫疯。”
苏勉面部紧绷甚是焦虑道：“天启十六年上元节我强＆奸＆你。”
不是经过修饰美化的强迫、强制，是直白的强＆奸，宣告他曾经的罪与恶。
那年在绥州就该明白的。
“我知这事在你心里是道坎儿，罪已酿下覆水难收，不日你我将要拜堂成亲，此事总要有个了结。”
“来，捅我，只要别往死里捅，今日我任由你捅，直到你出完气。”
“别怕，只管捅。”
作者有话说
第293章 第 2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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