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浣》小狐蔷薇

22、凯总

　　连夜的加班赶点，行里那几笔转化贷款均已处置完毕，老大吐了一口气。在她位置，深吐一口气，意味着上下近千号员工有票吃。行里开始筹备年终晚会表演，每年都搞。只是经济周期处于下行，一年比一年缺乏人气。台上的节目今年用去年的版本，换个人来演，没什么新意了。节目如此，金融业也如此。银行业玩来玩去，原先的套路玩不大转。行里趁聚餐，组织了大合照，谁都知道翻年又会有调整，还会有不少员工离职。金融行业仿佛进入了一个怪圈，频繁有人跳槽，浣心瞧着，行里的人跳来跳去，依旧是银行居多，一般员工跳出去仍是一般员工，往上提的少。跳槽的多是银行基层前台和客户经理，中后台能稳的多是稳下的。电子银行的普及，未来人工智能的推广，大数据分析投入使用，未来还会有更多银行员工像鸡肋一样无用。
　　既然知道无用了，还不想法子让自己有用，不是蠢，是什么？
　　曾有位研究人工智能十年的专家在接受采访时称，保守预估未来5年内，至少三分之一的人丢掉饭碗。银行这个昔日的铁饭碗，如今如此脆弱不堪。在美国和欧洲，银行是财团控制，私企的调整力度远比国内来得血腥，但用的都是需要的人。也是这样近似无情化的管理下，制定并控制了全球金融业游戏的规则。
　　职场本就是战场，国内外争斗的点，段位差异还是很大。
　　这就是浣心迷糊的地方。既然做这个事情，为什么不去尝试熟悉全球这套游戏规则，从而运用好它？为什么要受制于单一国度？她看见的世界生意，是不受政策和年限规定的，生意在于流通，而不在那杯酒。但是，她所处的环境，没有那杯酒，一事无成。
　　她苦恼，一方面不愿意以身体作代价去拼去换，如此是亏本买卖。另一方面看不见更好的路，如不这样往上往前，应该怎么走？
　　所以，问题出在了方向上，而非其他。
　　浣心会这样想，源于她的观察，她的新思维，但她却还未找到新出路。许多银行同龄人与她一样，困惑不已。银行圈的想跳投资圈，投资圈的也想往外跳。美国WE WORK的IPO之路受阻，新给出的估值仅200亿不到，年初是470亿。这家新型企业在全球36个国家设立了425个办公点，浣心去纽约和华盛顿，街上或是地铁里随处可见的广告牌，如今却宣布裁员2400人。共享经济模式不像制造业对员工的技术需求那么强烈，相反，一个稍懂计算机程序开发的人也能走在这种经济模式的前端，因为他们控制了大数据。这就是所谓的新经济模式吗？浣心看不见，她看见自己的优势在一点一点消耗殆尽，如不摸索出一套属于自己玩转的模式，她被淘汰的那天，或许并不远。
　　时间过得非常快，对房开商来讲，虽度日如年，心里越是着急，面上越是淡定，事情没一点进展。老宽飞澳门的次数变多，偶尔会带上江灵。浣心没法阻止老守，但劝着别玩大了。她不喜欢赌，赌局中的赢家是三方。但人生什么时候又不是赌？人是不一样的，一世情两兄弟虽看着常同出入场合，但性格与想法还是有许多不一样。生意人的思维结构近似冷酷无情，出手时又带有人情味，这是老宽致命的迷人之处。她想，和姐也是强者，愿意屈身尾随自家男人这么多年，必是男人周身有令人仰慕的地方。
　　人的矛盾性体现在各处抉择中，但凡肯往深里看，利益这把剑，候着不同时机出鞘，大多时候是藏的。
　　1月份很快过去了，双方均是耗，连派人见面都没有过。谁都知道，眼下谁出面做局谁是输家，这事只有请苏局来。苏是一介官员，更不可能急了。眼瞧着周边的小块土地逐渐被邢董一步步划入自己蓝图，才以9000每平米不到的价格，就吞噬干净。若是按这个价格出售，先不论是否能填补宽和集团债务空缺，在江湖里，老宽的脚是站不稳的。江湖是个讲面儿的地方，有票还真没那么顶用。有票没面儿，不见得是好事，被人瞅上了，可能小命都不保，不光是自己的，上下家族都可能。
　　这样，便不难理解为什么近两年，南方那头那个城市，不少本土地产商资金外投或是老子退位儿子顶上了。
　　心里害怕，生意做大了，难免的。因为步步惊心，所以尤其谨慎。
　　慢慢交手儿子了，老宽连公司都很少去，每日无事由着人安排牌局。有时会拉上老守一块，浣心知道了闹闺房脾气，不让老守钻那圈子里去。有什么意思呢？一群无所事事的人在一块坐在牌桌上，没日没夜地抽烟打牌，正事不推进。
　　没必要耗费时间，这点他们夫妻二人是通气的。
　　老守理解自家兄弟：老宽心里慌得濒临崩溃，新生出的白发一周半一剃。弥勒佛愁起来，也是有皱纹的。
　　有个意思的现象，老宽去澳门带情人，不带原配。生意场默认的东西，浣心瞧着品着这是个什么理？
　　几年后，她看明白了。现实总是那么残忍。
　　那日，于太处喝茶，苏千金带来位小开。小开姓凯，开凯迪拉克海外版XTS，留洋回来的。于太主茶，坐上朝浣心眨眼使色，满意得不得了。凯总褪去风衣，里面穿浅绿高尔夫球服，戴顶白高帽，原来是一早就陪千金敲了高球过来。一路充当护花使者，一前一后走路距离又处理得当，并不齐肩并走，有点把苏千金捧手心里的意思。口齿清晰，但话不多。应付于太的揶揄，思索两秒，再缓缓出口。像股春风轻轻地拂过湖面掀起的微波涟漪，让人舒服的。
　　般配的。浣心也这么欣赏一对郎才女貌。天赐良缘，轻轻接着就成了，门当户对，外表匹配，你情我愿，旁人看着都养眼。若是天不允，还是很难的。瞅着苏千金待凯总的态度，脾气里还是略微有点瞧不上的。
　　这便是苏璃迷人的地方。身上的这份小傲气，揣着身份牌，一点傲并不让人厌恶。那是否不带身份牌，傲就会让人作呕呢？也不见得。清高与傲气是人与生俱来的气质，难作出来的。际遇环境的改变会影响这份气质，但终是抹灭不了的。往历史长河上一瞄，芈八子曾被放逐燕国苦寒之地陪儿当人质，连燕国普通人都不如，前遇秦国敌派追杀，后遇他国奚落，还日日忍受饥寒交迫，也没见着她的傲气减少一分，反而气焰随着磨难燃烧得越来越旺盛。其实人怕的倒不是捉襟见肘，而是巨大的心理落差：头两年还是宠妃，后两年就变成弃妇弃子，这样的精神折磨才是考验。芈八子的清高丝毫未减，反而高升。若是没有这份体内的清高，八子成不了太后，更为奇迹的是，在她那个年代实现不了女性的独立自主。
　　也许是年龄接近的缘故，与凯总第一次见面，他就趁千金不在坐时，加了浣心的微信，没说原因，像是后续再联系的样子。
　　联系来得很快，隔日中午便来微信问她是否认识一位朋友。浣心莫名，回复的认识。
　　这个朋友是：羊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