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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聚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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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羊回R城了。
是个周六下午,周还电话约她时,她正在于太处喝茶。原本是三姐妹的聚会,现队伍发展至五姐妹。苏千金也喜欢和她们腻在一块玩儿,谈笑往来无白丁,嬉笑怒骂不往心去。慢慢地,浣心也熟络起来,大概是性情相投吧。
周还组的牌局在晚上九点半,他先去机场接了老羊。周还让她一定要来,三兄弟聚齐太难了。掐时间算,真快,也有两个月没见过老羊了。当然见,无形胜有形,无情也有情。
麻将桌上讲六亲不认,认真斗智斗勇起来,桌上四人都是对手。但今晚牌局,除了老周是真放了心思在和她猜牌玩,另二位怕是瞅着她想要什么给什么。大家十年的相识,樯橹灰飞烟灭。坐下家的老羊自上桌便持续散烟,起初自家兄弟作陪,点了两根,但人也顶不住他的量。余光瞥见他抽光一盒钓鱼台,又摸出盒新的,开封。坐浣心对家的兄弟制止他手,看不过了,“少抽点。”
老羊闷哼了声,又抽支点上,揉揉眼睛,“不抽犯困。”右手夹住烟,用左手摸牌,怕烟气熏着她。这样的姿势,熟悉的。有时他会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侧靠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茫茫出神。
“该你出牌了。”老羊催他的下家兄弟,对方继续给浣心喂牌,她一个劲地笑说“碰”,留得上家老周没机会摸牌。老周好玩,关键时候点炮,浣心得大满贯,大家欢喜。
“浣行长,我几时玩牌赢过你嘛!”周还嚷道,给足了面子。
放茶水的小玻璃桌间,老羊的手机微信一直嘟嘟不断。他仅一次拿起翻看,像是回复个不重要的人。不知不觉也快到12点,老守收人的电话也来。这场局,就这么仓促结束。分开时,老羊和老周站在一块,浣心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像是看进他的心里。他有话要讲,终是一句也没讲出来。
罢了,浣心走过去,主动伸手抱了他一下。身旁两兄弟当若无其事走开,□□了支烟。老羊紧紧回抱她,头埋进她的肩头,谁也瞧不见他的眼睛。
“好好的。”
她这么说着,一下一下地拍他的背。他什么也讲不出口,她知道。挺好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来日再相聚,溪头剥莲蓬。
回至家中,老守已熟睡。轻手轻脚洗漱后,躺旁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身旁男人平卧的侧颜。伸手摸被窝里的手掌,十指紧紧扣在一起睡去。
待她睡熟,身旁男人睁开眼来。翻了个身,伸出另只空余的手,摸她的脸,看入了神。
不知不觉,到了半仙算的领证日。大早,两人去民政局,没花多少时间,拍张照,盖个章,就完事了。牵着手去街边,浣心点了两碗骨汤抄手。老守搓着手笑呵呵地朝老板喊,“我要红汤。”
吃着抄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笑得傻兮兮的。
愉快,打心底的舒服。
心里舒服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日子照旧,并没因为一张证变得有什么不一样。转眼到12月底,行里加班加点,宽和集团贷款顺利放出来,两家夫妇坐一块庆祝了下。在于太店里,老宽带着和颜,老守带着浣心。这样的清净,十年来,也没两次。没外人打扰,两对夫妇关门讲起亮敞话来。
款虽放出,老宽仍是愁眉不展。金融区那块地改用途麻烦。卡在哪呢?与老宽同块区域的土地大片在R城一家国企开发商手中,该企业老板背景深硬,上边人层层把关。董事长姓邢,年方五十五,在房地产市场深耕二十余年,私下探报他与老苏早年提建设局局长前就有往来,是张撬不动的牌。这家房企的土地远比老宽的大,眼下有想法把周边的小块通吃,统一好搞联合开发。大吃小,垄断金融板块,谁都爱啃的香饽饽。好巧不巧,老宽的这块地恰好位处这只母鸡的冠头。若说拿地的人,稳得起坐等抬价。若是放在往年,老宽陪他们耗,没问题。但是眼下,他非常吃力。市面消息是通的,都知道明年他面临6个亿融资到期,现在放款才3.5亿,还有2.5亿的缺口。
他急需将这块地卖个好价钱。
这世上的事,谁急谁掉价。
生意是,感情也是。
这块地便陷入僵持状态。谈不拢价,谁也别想更改土地性质。
老苏是这个漩涡中的枢纽。他松口,事情就好办了。
江湖都知,苏家是一言堂,男主人讲的话,其他人插言不了。早年下新疆当知青,认识了现在的女主人家,生了个能干的儿子和漂亮的女儿。和颜笑说,柳柳这个儿媳妇没事就往苏千金那凑,不管用,是面叮不动的墙。本是起好心,一句劳心话,没别的意思。可触着老宽的霉头,觉得失了颜面。他放下擦手的湿帕子,端起酒杯示意老守,“尽做没用的。”
浣心瞧见和颜脸色唰地咔白,她也慌得桌下找老守的手求心安。老守接住她的手,不着痕迹道,“欸——小望新接手,小柳多出来认识人,是好事嘛。”两个大男人呷了口酒,酒是和颜在家自己泡的,加了蛇和人参。
在老宽面前,浣心从不胡乱插言,怕稍有不慎,伤着和姐。若说她是嘴贫,也是在自己熟悉的人和环境中,在自己能有所把握的范围内。外人不知,和颜谁都不服,唯独服老宽,服到小的带回来,也忍气吞声接着。往往是没外人的时候,越是亲密的人越不会给面子,顺着外人在演的戏,也省了。不管怎样,他们夫妇二人与老守已是三十年交情,这么多年他已司空见惯。但浣心不是,她年轻一些,接受的教育看过的书认识的人全不一样,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平日捧姐姐捧惯了,怕见着她在老宽跟前面子碎一地,日后她们姐妹都不太好处。夫妻之间的矛盾,不是外人可语之。都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共患难的夫妻风雨同舟,但相处却不像外人唱的琴瑟和弦,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人太心寒了!凭心论处,她浣心遇着这种情况,怕是早掀桌子各顾各了。
谁离开了谁不行?
她心疼和姐。
整顿饭吃下来,都没敢多往和姐那头瞄。太难受了,太压抑了。男人烦,压力大,女人只好忍着受着。女人也没办法,难道跪着求着让那苏局长松个口,签个字同意吗?现实是连见着苏局长的机会都没有,这本身就是个男权社会,大是大非前女人想扛大旗得有那扛的本事。她浣心有吗?雄狮子在丛林中厮杀,雌狮子安顿后方,分工明确,没毛病。但当雄狮子顶不住了,外面的气撒回家里,雌狮子不也还得受吗?
回想起老守这十年难的时候,好像也没大口向她吼过一句。那大半年,躲着她的样子。
是她幸运吗?
还是她还年轻?
晚上夫妻在床间,她侧卧,头枕在男人胸口,十指扣着。
“对不起。”
男人愣了下,拍拍她的脸,“别乱想。”
“我是自杀式攻击选手。”
两人都被玩笑话逗乐,笑着笑着浣心就流泪了。
“真的对不起。”
“过去了。”
“我改这个破毛病...”
“好。”
她也没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选择的是伤害自己,从而伤害了爱她的人。她犯了一个现代人常犯的错误。因为弄不懂自己,看不见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逼自己退,退一步海阔天空。殊不知,这步退带给深爱的人多大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