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浣》小狐蔷薇

14、姐妹

　　一切的事情都朝顺当的轨迹发展。
　　和颜终是从老宽处听说了二人的抉择，晚间应酬完毕，专程安排司机接上于太和浣心至西绕城外边的一家日式温泉馆泡汤，务必当晚姐妹好好谈下心。
　　这家馆深得三姐妹欢心，温泉馆老板娘是于太的亲二妹。于太早年做地板生意，进口瑞士深山原木加工设计再生产销售国内，市场线铺得太大，操心点太多，非常辛苦。三姊妹常年和欧洲老外打交道，内涵素养非一般国内生意人能及。馆内设计当年请的日本两位青年设计师，是对亲兄弟，一位负责馆内外建筑设计，一位负责园林设计。日式风格，简洁大方处显禅意。汤馆沿山而建，汤池分室内和室外，大小汤池分别具备不同效用。汤池越往山上，越隐秘。沿山有道电梯通至一座小山顶，此处汤池不对外开放，用作接待贵客。三姐妹常爱去山顶，属私人领域，汤池四周植被浓密，抬头可见月明，低头可观灯火。从内能望外，从外观不见内。三姐妹可裸呈相照。
　　褪去衣物，女人的年龄是掩不住的。三人中于太年纪最长，矮小清瘦，素日操心多，背脊上开始生长小粒红痣。和姐身形胖，虽常年吃斋念佛吃素，腰上的年轮仍益赘下。浣心身形苗条，两位姐姐常打趣她自律，身材维持得好。不过，三人坐在池子里，谁也不输谁。人间正道是沧桑，沧桑留给女人的是皱纹和赘肉。浣心常笑，她没多余的肉是经历太肤浅了。说到两位姐姐心里舒舒坦坦的。
　　今晚，两位姐姐都感叹，好不容易看着喜欢的妹妹跳出火海了，怎么一下又整个人主动钻进坑里了。不过，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会光咚咚滚到一块儿深夜泡汤池。话毕，三姐妹仰望空中明亮的半月牙大笑。
　　“妹妹，别怪姐姐当年偏心，若是你咽不下这口气，终是麻烦。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们这派人就是老道，结没结离没离都当是亲人。”和颜心疼眼前这个妹妹，她未来将走的路与自己当年经历的，如出一辙。和颜年轻时非常美，叛逆起来不比眼下时代的青年人差，早年喜欢凤凰便纹了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在两排肩胛骨之间。
　　“我明白的，姐姐，中年人了，我妥协了。”
　　“那就好，知道妥协就好。”
　　“办吗？”
　　“不打算办了，太麻烦。”
　　“也好，熟悉的人知道你们，不缺这个仪式见证。”
　　于太听着可不满意了，十足顽皮，嚷嚷道，“是谁前两话刚说的老派，我看就得让老守办，办个一两百桌，坐不下我把的生意伙伴都给拉来凑足喜庆！甭管国内的国外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让我们妹妹风风光光的！”两个姐姐帮忙出招怎么制服老佛爷，于太出的尽是损招，听得三人乐呵呵的。山顶传出阵阵朗朗笑声，盖过林间的风声。
　　生命中能有这样的情谊，是一种美好。此情，此景，此人。无限回味，尽在不言中。
　　隔了几日，临近中午，浣心抵达老佛爷的住处。是四媳妇来开的门，老人家坐在自己的卧室召的见，她提了两壶老人家最爱的酒。那晚三姐妹泡汤后，和姐第二天让人差来老人家最爱的酒。这个酒家与老人家过往有深厚情谊，早年守母拉扯四个孩子，辛苦疲惫之余爱去镇上这个酒家打酒，混着下酒菜和老伴边聊边去累。后来老伴们都去世了，守母仍保留这个习惯，直至现在。年纪虽上，偶尔仍会晕两口。
　　相比上一次见面，守母身形显得小了些，但仍比一般老人胖。身体状态仍不错，就是有点气喘和糖尿病。早已满头银丝，小儿媳妇早早去为她梳绾成髻。老守这个弟妹待她态度主动和善，缘于两亲兄弟感情深。这两年，四弟瞧着自己的兄长对上个嫂子不续不见，家里人围桌吃饭也闷也斗，心里忒着急。原先想，眼前这个女人是绊脚石，两年不见，人倒变成了速效救心丸。
　　“嫂子，你和妈妈好好聊，我下厨房做两个好菜。”言毕，拍了拍守母的肩头，凑近她的耳朵说了声。“妈妈耳朵没以前好使了...”
　　卧室里剩两个年龄差距近50的女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浣心今日穿得朴素，进屋来脱去外衣，高领黑毛衣搭条过膝通勤格子厚裙，配条细颗粒珍珠项链。
　　她轻轻拖动椅子，往守母身边靠了靠。唤了声：“妈妈，对不起，又让你操心了。”
　　老人家闻言，虽有动容，脸部坚毅的神情依然无过大的变化。昔日无情风霜全刻进肌肤里，从头至脚肌肤呈现出一道一道的沟壑。浣心捧起老人家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仰着头看向老妇人：“妈妈，我们都放过老守吧，最难过的就是他了。”
　　房间二人沉默良久，老妇人眼角突然滑下泪珠，长叹出气，说出的话带有浓郁的地方方言，浣心只能听出大概，却是世上最美的几种语言之一。大致意思，母女俩可怜，往后善待之。
　　听着老人家的劝诫，浣心头像捣蒜一样停不住地点，两行热泪滚烫直掉。“您放心，我们会的。”横跨两个世纪的女人终于心贴在了一起。扶着守母来到客厅，打开带来的酒，加上老四媳妇，三母女相对无言，相互客气夹菜，你来我往间，笑中含泪地下了半壶酒。酒后，老人家午乏了，浣心亲自扶回老人家至床上休息。她和老四媳妇唠嗑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四媳妇亲自送至楼下，见她上车后才离开。
　　上车后，擦干了眼泪，摸出粉饼补妆同时，发了条信：妈妈成了。
　　过了好一会儿，回信来：累吗？要不回家休息？
　　一小时后，两人在家抱在一起。女人娇嗔妆白补了，眼泪止不住地掉，太不容易了。里间的个中曲折，弯曲情肠，都不重要了。
　　“翻页了。”男人喃喃道。
　　“是啊，翻页了。”
　　二人知道婚事已成，日后想要更加圆满，便是守月月这张叛逆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