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浣》小狐蔷薇

13、过会

　　上面决策层达成共识，下面具体事宜推动很快。信审部老蒋亲自带审宽和集团项目，盯紧每步流程。主要分开几步走：一是盯评估公司出正式评估报告；二是盯会计事务所出正式验资报告；三是盯不动产管理局出最新的抵押权证；四是盯律师事务所出法律意见书；五是盯与客户签订放款合同；六是以上系列文件递交公证处出公正意见书。浣心熟悉每一步信贷业务办理流程，私下老蒋及时来信，方便疏通层层关系。
　　在这个社会，做什么都得有人。有人，再难的事可群策群力办；没人，五指山压着孙悟空寸步难行。一上午盯着几件事，时间刷刷地就过去了。江喜来过电话，消息快，问是能成了吗？浣心不用再磨蹭，给了肯定。转身电话去了和姐，汇报了下项目进展，明确哪些地方需要用心，别让下面办事的人哆嗦耽误了时间。即使分行过了，总行来个政策将规模卡死，前面一切工作都白搭。临近年关了，家家银行规模都会很吃紧。顺带问了句另一头的融资进展，和姐回得含糊，浣心依然琢磨不出所以然来。不知该讲不该讲，直到挂电话，她也没讲江灵和江喜的关系。
　　老萧来了电话，老戴一人忙不过来，让他来代办一切融资事宜，已和S行周行长联系上。按老戴的情况，整个R城眼下S行的零售信贷口子开得最宽。大清早来，她电话找了周行长，看对方是否愿接这个单。老戴资质自有他的软肋，也有他的优势。周行长，全名周还，S行滨江路支行行长，此人是老羊的兄弟。意料之中，人买了老羊的面子。老羊最好的两个兄弟，浣心都见过。正事几句话聊完，也不知可以多聊点什么。聊老羊吗？分了手的人，兄弟方也同样尴尬。人帮了忙，约喝茶吗？也不太对。照样的问题，喝茶聊什么？二人在电话中没话找话了两句，这样的对话大家都尴尬。浣心准备收尾话草草结束，对方关切道，“浣总，以后无论是工作或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直讲。”
　　浣心直言谢谢，便挂断。
　　收到老守来的信息，“在妈妈家，紧张。”
　　女人畅怀大笑，传了一个飞吻去。
　　守见方的母亲一生很不容易，今年已满83岁。守家当家人在老幺出来后意外离世，母亲扛起养家大旗。早年生了5个孩子，夭折1个女儿，4个全是儿子，老人家对女儿媳妇特别宝贝。其中老大和老二是与第一任老公所生，老守是母亲与第二任丈夫的老大，下有一弟。两任丈夫均已离世，老人家不愿跟着孩子们同住，单独住一个房子里，平日有家中老阿姨相随伺候，打个伴儿。房子离老幺的家很近，平日小儿媳妇没什么事爱凑老人家那去唠唠家常。
　　浣心见过老人家一次，印象深刻。她递去的茶杯，老人家滴水不沾，连瞧都不瞧一眼。守见方的前妻姜小小，女儿守月月，此二人甚得老人家欢心。三年前，当老守表露有续弦迹象时，守母未发一言，连续半年拒绝三儿子的探视。老守也很无奈，与前妻早已心各一方，只是对方跟着自己多年以来，从未工作过，全无收入来源，十年前离婚后，老守也未断过经济支助。离婚时女儿还小，跟着她母亲生活，二人也常去看望奶奶。十年中，也未见小小另找，老守也未娶，给外人一个错误的解读，二人仍是一家人。老人家也这样解读，一直当三儿媳妇自己人，并无毛病。人总是对亲近自己的人倍加亲近。四年前，姜小小查出乳腺癌早期，不想打扰孩子学习，一直默默吃药控制。三年前，老守向孩子坦白想续弦，对方非自己母亲。好巧不巧，同一天听说了母亲患了癌症，跳着哭着闹着找到浣心，硬生生地逼她放手。
　　浣心知道有姜小小这个人物时，已经迟了。我在明，敌在暗。事情后来演变成，不管她做什么，都伤和气。中国老派生意人讲和气生财，浣心那时期的存在与这个东西相冲了。一是守月月闹着要出国留学远离守家；二是守母坚决不承认这段姻缘；三是连和姐这样的好姐妹都劝她放手。老守呢？二人陷入非常被动的困境。一段好好的感情，被现实逼得透不过气来。当守月月找上门时，拨到了她的母爱心。是啊，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的生活因为他们二人的结合受到影响呢？特别是守月月还是个孩子，只身跑去国外，亲生母亲也唤不回来。
　　于是，她在事情晦暗期时，选择的放手。
　　是她提的分手。
　　守见方一个大老爷们儿有大半年的时间躲着她，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人也不见。实在躲不过撞见了，也不说话。任她好说歹说，一脸沉默。
　　那前后耗的一年，浣心每夜孤枕难眠，泪流满面。
　　一段良缘，生生剥开，两败俱伤。
　　值得玩味的是，这盘棋，如今看来并没有谁是赢家。曾试图控制这盘棋局的人，也并不高明。这两年，不管是谁力劝守见方重新和姜小小把手续办了，都没戏。江湖圈子小，好的坏的事都会传至当事人的耳里。倒是浣心自己，去年底谈了个男朋友，新欢，今年还被人给甩了。守家的事，她一概不过问，谁提她都制止。不想知道，不知道，就无伤。
　　两年里，守见方从没主动联系过她，她亦然。仿佛这段十年情，从未存在过。知道这个人仍安在，就好。如何去辨识一段感情的真伪？用证吗？她无意辩解，也哑口无言。沉默并且去做便是最好的答案。
　　饭后午休，并不踏实。老人家这关，单靠老守，不够的。中途刷了好几次新闻，也没见着信息来。是妥了，崩了，还是怎么的？感觉自己的小辫子有根天线拴着，随时一提，就疼得厉害。她又想起《心经》那句：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也是，连生命里最真实的感情都不相信，还有什么能信任的？
　　熬到下午三点，还未来信，思忖着要不主动关心下？信来了：准备好迎驾，老佛爷随时召见。
　　浣心一下浑身无力瘫软在座椅上，一个人咯吱咯吱笑个没完。
　　想了想，回复道：整装候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