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浣》小狐蔷薇

12、性情中人

　　行里新调整人，忙着打聚活跃感情。浣心有自己的道，黏在一起睁眼说瞎话，还不如远远距离有事搭把手的。私下搞派，传到老大耳朵里就是个把柄。职场中靠什么信任呢？能坐上高位的人，就算是背对躺着，都知道背后发生的事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连风都能传至她的耳里，又怎么会传不到老大那里。
　　虽然口头应着老守晚上不等，下班和老高游完泳吃了饭就回家了。多年来二人的默契，喜欢有人等，回来家里亮盏灯。现在的很多人没家，工作生活日夜颠倒，心中没灯，慢慢地眼里也就无光。
　　沙发上坐着不紧不慢地削只苹果，隔壁老戴憋不住找上门了，约在湖边木椅坐会儿。她出门随意，只带了手机，客厅灯没关，湖边的座位眺望房子有灯，感觉就暖暖的。
　　今晚见老戴，人牵了丑鬼出来，没拴绳，放它在草丛里撒欢。木椅上方白日光灯管添了几分惨淡，显得老戴更是颓。浣心一直在等他，那日和老萧吃茶，什么话也没让他带回，老戴应该是明白，事态比想象中要坏。首先，走正规银行渠道，他获得融资的几率小；其次，他所用的平台风险还未完全暴露，酝酿有更大的危机。他让老萧代那句“倾尽所有讲信用”的话，今晚可以摊牌，审慎为之。
　　国内风险投资暴雷，老戴并不是首例。2015年市面上陆续跑路的理财公司，财富公司，担保公司，基金公司等比比皆是。也许，今晚是她见着老戴的最后一面，也讲不准。跑路总是在债务还未完全浮出水面的时候，老板逃往海外。加之老戴本就在美国待过，签证齐全，公司还没倒闭，个人又未进入老赖名单，过关对他来讲是轻而易举。二人因做邻居的缘分相识，这样的关系放在社会人际关系里都是浅圈层的联结，若不是此次麻烦，她仍不了解对方背景，公司的麻烦林姐至今仍蒙在鼓里。但又一想，平日大家打开房门你来我往，生病了有个不舒服，一个电话来得比救护车都快，情感维系上又比一些亲戚还近。
　　浣心打趣了两句丑鬼，调剂下气氛。湖边凉，老戴搓着手，说了两句不着边际的话。她也不磨蹭了，开门见山。询问了下公司代理平台的新进展，今早又给出金100万，这点小钱不够解燃眉之急。这几日老戴私下也在琢磨着，浣心是愿意帮忙的，只是能帮多大的忙。他也不含糊了，开始透底。除了让两人带话的外，他有两套私宅是放在自己父母名下，一套是别墅，一套是住宅。
　　“地段都不差，别墅在南三环边上，属于R城早先的富人区。08年前不是R城房子便宜吗？我那时在国外，朋友自己的公司开发的，称是打造R城南边富人区。一通电话就让朋友给全权代办了，嫌回趟国麻烦，当时又不限购，我连人都没回，就挂在父母的名下。全款，300万不到。后来回国倒腾了下装修，和老婆婚后住里面。”
　　“浣妹妹，你可能不知，我有个从小到大感情极好的亲妹，打小身体不太好，先天性病症，右手不太好使。小时候父亲外出打工，母亲白天务农，我在家看管我妹。全家省吃俭用供我一个人外出念书。清华提前录取我，我们那个村都沸腾了，我公司的不少员工都是村里出来的。我们拿了这套房子后，别墅就留给我妹，妹夫家瞧见白捞个别墅才同意纳我妹做媳妇，现一家人住在里面。”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老戴长叹口气，双手抱胸，接着道，“另还有套住宅在市中心，那套更早，08年的老房子，是当年用的一个国企同学的指标买的，也过户到了父母名下。两套现价加起来1200万是有的，均是全款，我都可以拿来抵押，我做借款人。”话毕，男人平视朝心湖远方若隐若现的山，仿似有灯火忽明忽暗。
　　“代理的平台能全额出金吗？”
　　“平台的大股东是我当年在CC银行的一个老领导，他比我早出来，他的公司设立在新西兰，平台受那边监管。他的公司面向全球交易，近期出这个事情，不是他的平台出了问题，是我们国家加强了监管，出入金涉及洗钱，一次性太大额，太招眼。在国内，这是个灰黑地带。近两年，收压力度越来越紧，许多像我这样的代理商都爆了。我不埋怨我的东家，这几年经营公司也暴露出管理是我的弱项，我已经精疲力竭，就算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打算关闭公司。”
　　“预计出完所有客户在平台的资金，大概需要多久？”
　　“保守估计一年。”
　　“未来怎么规划？”
　　“先将散户客户资金缺口填上，关掉公司，手里有两个大老客户，我专为他们做资管。”
　　“只操盘吗？”
　　“是。”对谈及此，男人跳起身，双手叉腰，忽而仰天长啸，冲着远方那不知是凶是吉，朗朗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丑鬼仿佛通灵似的，好巧不巧地凑来，黏着主人家不放。男人大掌摁住丑鬼的头，相互宽慰。“浣妹妹，你知道这狗东西是怎么来的吗？”
　　戴一虎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颗塑料球，“嘘”了声，球扔老远，丑鬼高高翘着狗尾巴朝球方向冲出去。
　　“这狗可怜。那年我和两三个兄弟自驾路过林芝往拉萨的路段，冰天雪地，车轮子都打滑，方圆几公里都见不着个人，嘿！遇见这狗东西，□□不知道怎么弄的一个大洞，周围大块血渍干凝了。”
　　“我们开车门，只想喂它点东西，结果它窜上来就赶不走了。吃东西狼吞虎咽，带去县城看了兽医，推测狗是一路的野狗围攻咬成这样的，可怜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说的是狗，也是人。二人陪着丑鬼玩了会儿球，约定接下来怎么办。老戴笑说老萧这个兄弟傻，干股只占10%，背债这个时候谁都躲，他主动协助承担。如果他的两套房不够足值，老萧新买的别墅也可用来抵押一部分。
　　两人电梯口分手前，浣心多嘴道，“好好和嫂子谈，她能理解的。”戴一虎一张胖圆脸减龄，咧开嘴“嘿嘿”了两声，吹着口哨挥手拜拜。
　　晚上老守到家已近十二点，浣心睡眠浅，枕边多个人躺下，她嘟哝声像只猫凑男人怀里，长腿一条钻两腿间夹着。伸手摸见大掌十指相扣，睡眼惺忪，轻言道，“晚上都陪谁了？”
　　“老宽，还有个规划局马领导。”
　　“哦，喝了多少？”凑上脸去闻，碰着双唇，舌头舔了下，“小二两...”
　　两人枕间笑，一日忙到头的闺房话，亲昵又温暖，远胜冬季的暖阳。
　　“今天老宽笑我不是好马。”
　　“你们男人又先通气了，我都还没与和姐讲...”话头小抱怨，心头比捅了蜂窝都甜，一点扎刺儿的感觉都没有，特别舒坦。“也好，和姐离婚，我结婚，我自己去讲反而不知道怎么讲，不想触着她伤心。”
　　“明天我回去陪妈妈吃顿饭。”
　　“好啊，别气着老人家了。”
　　“放心，睡吧。”
　　捋了捋被子，抱着两两一夜无梦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