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求退休》身无长物

33、大漠截杀

　　他们追上楚薇薇时，距离乡关已不足十里。她坐在高高的沙丘上，仰头望着遥远的天空。今夜有星无月，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见破旧的衣裙随着寒风飞舞，好似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她不愿意再跑了。她生于修真界，长于云海宗，师尊授以功法，同伴予以关爱，即便秦师兄来了，也不能一走了之，真的进了魔界。
　　“薇薇！”洛清许久不见她，语气竟有些哽咽。
　　楚薇薇浑身一震，惊讶地低下头。明明光线昏暗，她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师兄瘦了，还长了胡茬，看着她的眼神眷恋而悲伤。
　　“师兄！”她看见师兄很开心，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薇薇，我们回家吧。有什么隐情我们一起察，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担。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楚薇薇一窒，这才意识到洛清是和追杀她的人一起来的：“师兄何意？你也和他们一样吗？”
　　洛清还未说话，旁边就有一个修士叫嚣道：“云海宗这是什么意思？想独吞修罗之力吗？这魔头杀了我们多少同门，想带回云海宗，关起门来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吗？”
　　秦朗皱了皱眉头，严肃地说：“是你们跑上天主峰，求着我们清理门口，怎么，自家徒弟如何处置，还需要知会你们吗？”
　　“呸！”一个抱着狼牙棒的壮汉，看着楚薇薇纤细的身形，眼中冒出意味不明的邪光，“费什么话，拿住这小娘们，谁能得着，还得看谁的拳头硬。”
　　说罢大吼一声，提着狼牙棒冲上前去，却在半路被一道剑光架住，迸出令人牙酸的尖鸣。
　　“洛清，你这是何意！要背叛修真界，和这魔头为伍吗？”壮汉被推得一个踉跄，当众丢了丑，气急败坏地大叫。
　　“这是我师妹楚薇薇，你再叫一个魔头试试！”洛清一贯温和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狠厉，惊得壮汉不敢开口。
　　“切，不过一个连金丹都没结的小弟子，倒把你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尚武门的展元长老是在场修为最高的，据说半年前刚刚突破元婴期，此刻有些不屑，“洛清啊洛清，你可是清霜真人的首徒，知不知道你护着的是谁啊？她当初可是一掌捅穿了你师尊的心脏，半丝犹豫也没有。”
　　洛清抿着嘴，未发一言。他记得这个人，当初在清涛门的登船口，就属此人落井下石得最快，此刻又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实在令人厌恶。
　　众人被展元长老一提醒，才想起洛清和楚薇薇不过二十余岁，在动不动成百上千岁的修真界来说，宛若刚刚学会走路的稚童。这样修为低微的人也配得到修罗之力！
　　随着刚刚被吓退的壮汉一声怒喝，众人仿佛得了某种信号，齐齐冲上沙丘。有一部分被洛清拦下，双方陷入苦战。秦朗见此情景，又见展元长老笑着站在一边，心知他有意挑拨。一咬牙也飞身上了沙丘，想先擒住楚薇薇再说。
　　——————————————
　　两个黑影在半空中频繁撞击，发出恐怖的噬咬声，刚刚还整齐精致的房间，转眼如同台风过境，凌乱得不成样子。魑鬼兴致勃勃地望着两团黑影，在听到小孩子的尖叫声时，还会攥紧拳头，神情紧张。
　　然而这一切言蹊都看不见，也不关心。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言蹊现在就是被殃及的小鬼。自己不过想找个猫罢了，怎么就要面对这种场景了？言蹊摸了摸刚刚被咬过的脖子，皮肤已恢复如初，那个变态还算有点良心。他估量着没人注意，小心地一步步挪向窗口。
　　君池原本没想动手的，对方不过是个来不及出生的小孩子，又曾和他有一点缘分，怎么说也没有动手的必要。可孩子到底是孩子，凡人界一般称这样的小孩为“熊孩子”，不分时机场合，总能做出一些让成年人火大的事。比如现在，简直是用尽全力，仿佛君池是他的杀父仇人，虽然他对父亲并无任何感情。
　　君池打出了火气，又见言蹊一条腿抬起，眼看就要翻窗而逃。霎时间，掌心黑色火焰暴涨，婴灵猝不及防之下被卷走了右手，尖啸刺耳，房间黑气弥漫，不见五指。
　　言蹊一边爬上窗户，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战况，心中暗道不好，也不管外面是什么，纵身一跃。谁知脚还没离开窗台，腰就被一双手抱住，挣扎间腰带滑落，两个人就着这别别扭扭的姿势，跳出了琉璃宫。
　　“哗啦”一声响，旁边的宫墙碎裂，一只巨大的三尾猫伴随着飞溅的琉璃碎片，稳稳接住坠落的两人，转瞬间飞远了，只余下魑鬼歇斯底里的谩骂声。
　　言蹊一手攥着自己的衣领，一手扶着三尾猫的长毛，面无表情，内心郁闷。班主给他的这件衣服看似繁复华丽，实则非常不可言说。比如为了方便被人脱，只要扯开腰带，整件衣服便如水般丝滑地剥落。再比如为了取得比较细腻的手感，衣服的料子极薄，在半空中飞行的时候，很容易被冻得瑟瑟发抖。
　　冷得不行的言蹊，不由自主地靠近身后唯一的热源。君池却并不见高兴，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脸色一黑，但到底还是伸手将言蹊搂到怀里。
　　“小白，怎么还没等我救，你就跑出来了？”言蹊在沉默中感到了一丝尴尬，忙敲了敲三尾猫的后背问道。
　　“指望您来救我，不如指望那帮人撞傻了脑袋，直接放了我更好。别拔我毛！”
　　言蹊讪讪地张开五指，几根猫毛随风飘远：“别这么说嘛。如果不是我，呃，不是我们在琉璃宫制造混乱，看守你的人怎么会减少，怎么会给你可乘之机。所以，在救你这件事上，我还是有一点点所用的。”
　　“我刚才就想问了，这小子谁啊？老子刚从笼子里跑出来，就看见你俩抱着从楼上跳下了，跟殉情似的，吓死老子了。”
　　“别胡说！呃，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啊？”
　　君池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管它叫‘小白’？”
　　三尾猫立刻炸毛，大声道：“小白怎么了？老子就叫这个名儿，不爱听滚下去！”
　　“小白！”言蹊微微皱了眉，“怎么一口一个‘老子’的，都跟那帮人学坏了，不许这样。”
　　君池看他这副表情，安心地笑了笑，将下巴虚虚地搭在言蹊肩膀上。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给师尊做饭，很不熟练地烫了手，师尊给他上药时，也是这般皱着眉头，轻声说：“我又不需要吃饭，你何苦做这些，以后不许这样。”
　　还能再见到您，真的很好。
　　——————————————
　　乡关前的大漠，历来纷争不断，鲜血洒向黄沙，白骨深埋地下。夜晚的寒风呼啸，那是冤魂消散于天地间，不甘的哀嚎。
　　但很少有哪次纷争，如眼前这般残酷。地上尽是残肢内脏，仿佛被猛兽的利爪撕开，完好的头颅上，还残存着死前的惊恐。
　　洛清支着剑，微微喘息，丹田因灵力透支而隐隐作痛。楚薇薇双目赤红，左臂被打断了，软软地垂在一边，她却完全不在意，反而笑得愈发开怀。
　　“……，十二，十三，哇，十三个呢！我杀了十三个！比上次还多一个。”
　　“薇薇，别这样！”秦朗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艰难地说，“别被修罗之力控制。不要忘了你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期待，有什么原则。小暖，小暖她一直等你回去呢！”
　　秦朗掏出荷包，熟悉的材料和针脚唤回了楚薇薇的记忆，她眼中红光未消，紧盯着荷包不放，喃喃道：“小暖。”
　　“薇薇，不要怕。我们回去，掌门不会处死你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她立在原地，眼神迷茫，却没有攻击一步步向她走来的秦朗，也没有注意到，对方袖中蓄势待发的捆仙索。
　　“魔头受死！”
　　“薇薇！”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直在旁观战的展元长老飞身而起，蕴含了元婴期修士全力的一掌向楚薇薇袭来。洛清的佩剑脱手而出，秉承着主人的意志直向展元长老背心而去。
　　楚薇薇眼中红光大盛，抓住离她最近的秦朗挡在身前，他一口鲜血喷出，血珠顺着楚薇薇的脸缓缓滑落，恰似血池修罗。与此同时，秦朗袖中的捆仙索飞出，将楚薇薇捆了个结实。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洛清愣在了原地，连刚刚划伤詹院长老后腰的佩剑都无心收回。他的手在颤抖，嗓子好像被棉花堵住，一声“师兄”怎么也叫不出来。
　　“你这魔头，连同门都不放过，如今还有谁能保你！”展元长老表情狰狞，似怒似笑，全然不顾身后的伤，一步一步走向动弹不得的楚薇薇。
　　“噌！”洛清的佩剑再次飞出，竖在展元长老面前，险些插透脚面。
　　“不许你动她！”
　　展元长老勃然大怒，回头看向不自量力的小子：“你疯了吗！她不是你师妹，是没有人性的修罗！她刚刚害死了你同门师兄！”
　　洛清低下头，神情疲惫而沉痛。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荷包从师兄手中滑落，鲜血模糊了上面的花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她是我的师妹，只是运气不好，走错了路。就算她做了该死的事，也轮不到你来处决她！”
　　“竖子敢尔！小小的筑基期修士，灵力都用光了，你还能做什么？”
　　“谁告诉你，我是筑基期。”
　　洛清脸上，勾出个近乎疯狂的笑容。就在踏上大漠之前，他刚刚进入金丹期，只是境界不稳，如果灵力失控，金丹极易破碎，爆炸的威力足以使近处的人身死道消。
　　“杀了秦师兄的人，是你！只要你死了，我师妹的手，依旧未染一滴同门血。”
　　“师兄，不要！”
　　楚薇薇趴在地上，她终于清醒过来，泪水弄花了她的脸，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捆仙索。
　　洛清并没有看楚薇薇，金丹碎裂的痛苦令他直不起腰。展元长老见势不好要逃，被佩剑挡了一下，在这瞬间，洛清爆发了最后的力量，死死攥住展元长老的衣袖。
　　金丹爆炸的白光在夜晚格外明亮，几乎不可直视。楚薇薇却始终没有移开目光，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反反复复呢喃着“师兄”二字，仿佛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
　　白光消失，里面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楚薇薇艰难地用肩膀挪动着，终于挪到了洛清身边。她用头缓缓蹭着洛清的侧脸，呜咽着仿佛离群的小兽。然而没有任何反应，那个会笑着听她说话，红着脸说喜欢的少年，已经凉透了。
　　寒风呼啸，尸骸遍地，楚薇薇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