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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李靖安过百日这天,她那个吐纳余暇,丹药自娱的阿爹终于回来看她了。

      这个不着调的爹,趁祖父外出之际,同一群白马青袍的风流子效仿竹林先贤,钻进竹林赋诗清谈,醉生梦死,几日几夜未归。

      他嗨了,贺氏苦了。

      一个人操持一大家子的事务,还要抽空办她女儿的百晬,虽说当日来的都是亲朋好友,可以松快些,但必要的章程礼数不能乱的。

      这些天,贺氏管不得他,随他去,倒是急坏了孙氏,还以为她的三郎被贺氏拽去自己屋内,藏了去,几番打探没寻着人,才放心回去。

      其实李淮谁的屋也不愿去,自己个儿在书房里待着。
      贺氏随他心情,爱来不来,孙氏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死缠烂打也要把李淮弄去自己那个屋。

      这不,今日一大早听说郎君回来了,孙氏立马拖家带口奔来了,李三郎书房在贺氏的外院,她一个妾室连招呼都不打,直奔书房而去。

      孙氏站在书房门口,声如莺啼:“三郎,听说你回来了,念娘和阿武十分想念你呢。”

      李淮原想收拾收拾自己去看眼许久未见的小女儿,不曾想另一双儿女来了,只能先耽搁下。

      贺氏这里,阿夙气冲冲道:“郎君好不晓事,今日还分不清孰轻孰重吗?三言两语便被孙氏留下了!瞧把我们姑娘委屈的!”

      最后一句才牵动了贺氏,转头看向小摇床上的女儿,可不是,正扁着嘴要哭呢!

      不怪李靖安难过,上一世活了二十年,今世重走,发现亲爹一开始并不是很爱自己?

      这真是个让人流泪的发现。

      贺氏轻轻拍了拍她:“许是刚才的爆竹吓到了,通知外面的,不要再放了。”

      阿夙出门,咬着牙不痛快道:“也就我家女郎这般好脾气了!那李三郎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娶到女郎!”

      先来庆贺的是李府自家人,刘氏过来瞧了瞧孙女儿,到底是自己亲孙,还是不吝啬的,除了给贺氏一堆上好的锦罗绸缎外,还给了李靖安一个大金锁,一对小巧玲珑的金花银杯,两套金银餐具,豪气十足。

      李靖安现在对金子特别着迷,她在现代世界过了一段苦日子,一度连个金子边儿都没瞧见。

      刘氏刚走,几个妯娌来了。

      自贺氏进家门,唯跟长兄家的妯娌相处最好,长嫂崔氏,乃太尉兼中书令崔嶷的嫡女,为人和善,持家有道,平日里很照顾这个新进门的弟媳,在侧帮衬了不少,让刚接手家务的贺氏少了许些麻烦。而老二老四家的,则端着十成十的架子看热闹。

      李靖安乌溜溜的小眼睛望着大婶婶,上一世她家与大伯家关系最好,大伯慈爱对几个子侄皆视如己出爱护有加。与二伯四叔,走得就不怎么亲近了,尤其是四叔逮着机会总要拿话茬挤兑他阿爹。

      崔氏见怀中的小不点儿咧小嘴乐呵笑:“孩子爱笑,模样随你,可起名了?”

      百晬这日刚出生的孩子要确定名字了。

      贺氏转身取了小几上的纸条与她们看:“取了靖安二字。”

      老四家的张氏一听名字,与老二家的杨氏一对眼,说:“你取的?三郎可知道?”这个名字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是贺氏起的。

      “他说甚好。”

      崔氏望着遒秀的笔迹频频点头:“靖,清靖寡欲,与物无竞,安自取安康之意,而靖安二字合在一起亦有柔德安众,升平安定之意,濮侯历经数载戍卫疆土,保家卫国,弟妹的心意,濮侯泉下有知,自是欣慰。”

      老四家的张氏来话了:“旁人家都是父允子名,看样子三郎忙咧”说完看了眼贺氏,又自顾自笑道,“三嫂嫂饱读诗书起了个好名儿,只是这名儿有点像儿郎了,哎呦,瞧我说的,名嘛,好听就行。”

      李靖安八字眉一耷拉,夺笋呐!

      前一句明知道她爹是最清闲的一个,还拿话来损她阿娘。后一句,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我阿娘给我起的,要你管啦?

      唐代悬壶济世的李腾空,名字乍看不出男女,不耽误人家济世救民啊,崔蹈规、戚逍遥、樊自明等,比比皆是,怎得,你都有意见?

      贺氏闻言不疾不徐回道:“字本就没有男女之分,能护佑儿孙长大,日后对得起父母期盼,品行端良,自然谁也用得。”

      李靖安又笑了,好想拍两下小爪儿,阿娘怼得好!

      怎奈她这小孩子笑得太应景儿了,惹得张氏脸上一僵,甚是丢人,趁人不注意瞪她一眼,知道她一个小崽子爱乐呵,不是故意的,但笑得时机不对!

      老二家杨氏瞧张氏吃瘪,低头掩嘴一笑。她是谁家也不站,纯属围观热闹的看客一个。只有那“单纯”的张氏才会觉得她跟自己一头呢。

      崔氏问张氏:“你家取名了吗?”

      张氏一听问起这事,嘴角得意扬起:“还要缓些时候呢,我家四郎说阿翁亲自回来取名儿。”

      “那敢情好。”崔氏低头逗弄了一会儿侄女,因为各自有孩子要照顾,内院还要打理,与贺氏说了一会子话,就回去了。

      送走几个妯娌,阿夙回来:“瞧四郎家那得意的劲儿,贯拿鼻孔看人,也不怕抻着脖子!”

      贺氏给女儿换了围兜,一边说:“她出身临江张氏,其父是礼部尚书,又是老夫人娘家人,自是得意。”

      阿夙又道:“咱从进府便没与四郎家有过节,怎得他们好像就跟咱家过不去似的。瞧二郎家的,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但人家就是能留住不说,哪像四郎家,夫妻俩都爱出相。”

      贺氏轻轻一笑,不以为意:“不与我生节,便是与郎君生节,这有什么好想不透的。”

      “咱那郎君是个不堪事的,能与四郎家产生什么过节?”

      李靖安小耳朵又竖起来了,自从重生后,她们谈论的房中密事,每每听得她恍然大悟又膛目结舌,这个机会自然不能落下。

      一旁的仆妇冯氏低声说道:“来前打听过了,听说是因为先府君临终时分了点东西给几个儿孙。说是日后不想入仕,也可自食其力,自家郎君自幼养在老府君膝下,听说这一手也是担心咱家郎君以后在家中受亏待,是以咱家分得不少,仅稍逊于大郎二郎。就因这事儿,四郎不愿了。”

      阿夙不解:“说到底四郎也排在郎君之后,再不愿也是身为嫡长子的大郎不愿啊,哪能轮着他呀!”

      “还不是偏心闹的!”冯氏叹了口气,原本女郎是不让她在家中谈论这些事的,又怕阿夙日后当值出错,就趁机把李府里的情况给她讲清楚。

      李大郎李澹是承嗣子,在家中受重视的程度不必多说,老二和老大年岁近,被父母宠了好些年,后来又有了李三郎李淮,生他时难产险些害死刘氏,不得刘氏喜欢,又过一年有了老四李济,幼子有先天受宠的条件,刘氏重视老大,爱护老二,偏心老四,唯有老三李淮,爹不疼娘不爱,是被祖父照看大的。

      李淮与老大关系不错,兄友弟恭;与老二感情不深,毕竟第一次做兄长,冷不丁都怕有个弟弟争宠;与老四就更不熟了,老四出生到记事,兄弟俩就没怎么好好相处过,老四被宠着长大,被家里趋炎附势又碎嘴的乳母带坏了,从小便知三兄长不受父母重视,他对李淮自然没什么恭敬之心。

      “自小在家中有什么好东西,几个兄长都先让着四郎,在这种家里长大,四郎见郎君分的东西比他多能不眼热吗?”

      阿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李靖安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贺氏低头,发现自家小崽子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聚精会神地听冯氏说事,抬手捂了捂她眼睛,嘴角不由自主翘起:“你这个小豆丁,像是能听明白似的,小小年纪这般好奇。”

      冯氏笑言:“我们家姑娘不哭不闹乖得很呦~”

      这边屋里说着话,李家外嫁的两个姑娘回来了。

      李氏贵为老世族,到高祖那一辈人丁凋零,与家主李玄勣同辈的,病的病,死的死,几个堂侄也是外任官,不在京畿,等于说李家是一枝独秀立于朝堂,没有其余同族兄弟。

      能回来探望的也仅有李淮的亲姐妹了。

      这俩姐妹对小侄女倒是分外重视,怀着孕跑回来看侄女,二人各带了一份厚礼给贺氏。

      大李氏李孟瑶给侄女佩戴上五彩长命缕,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愿吾家小儿长富贵,乐未央。”

      李靖安小肉手抓着长命缕,上面挂着珍珠彩玉,煞是好看。

      小李氏李幼瑶亲手绣了几条绣工极佳的肚兜和围兜,又送上一套金项圈和小手镯,同样祝福说道:“愿吾家小儿日有喜,月有福,乐毋事,寿而康。”

      李靖安看了看自己的金项圈金镯子,穿金戴银,整个小人儿都金光闪闪,是小富婆吧?是吧?

      大姑姑李孟瑶左右一瞥,不见三弟,有些恼怒对贺氏说:“你且等我一下”说完气冲冲的将弟弟从孙氏那里揪了出来。

      李淮这才得空,陪同贺氏一起拜神祭祖,完毕后,两个姐妹端来了菖蒲酒和艾水,贺氏和李淮一人沾了一点,涂抹在李靖安额头上,祛避邪疫,以保福禄安康。

      等大小李氏从院里出来,李幼瑶开口问:“阿姐,今日我俩不来也成,怎得你非让我同你回来?再说孙氏当年生孩子的时候,百日周岁咱俩都没回来,今日一来,岂不是给孙氏落下口实?”

      李孟瑶目不斜视往前走着:“母亲心慈自认对孙家有所亏欠,愿将孙氏位份提一提,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们做小辈的,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嫡庶有别,我们可乱不得。外人看了,要耻笑我们家了。”

      “可是我们......”

      李孟瑶食指放于唇边,即使止住妹妹话茬,低声又道:“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李幼瑶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什么,笑了:“到底是母亲,左右尽不让人挑出错。在内安抚孙氏,在外,抬举贺氏,换过来也一样。母亲妙呀,看来我们还有的学呢。”

      圣人驭臣还讲究个制衡之术,家里人口多了,但凡有个不齐心也得这么干!

      李孟瑶:“勿言,我们只管礼数到了就是。眼下我们辞别了母亲便回。”

      那头李靖安还在玩自己的小镯子,玩着玩着,忽然觉得小镯子有点烫手,怎么说呢,最近她想了想,不能拿自己上一世的记忆来断定此时的人物是非,人的关系是有起伏的,有的人从一开始就跟你好,说不准半途就不跟你好了,还有的人前面跟你关系平平淡淡,慢慢的就跟你好跟亲兄弟似的。

      还有的更是给你来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这人际关系是最拿捏不准的。

      拿爹娘来说,上一世印象里,二人腻腻歪歪谈不上,毕竟这个时代保守还是更崇尚相敬如宾,感情在如胶似漆和相敬如宾之间,哪像现在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两个姑姑,自她懂事起,与她家走的也不是很亲近,也是后来才走得勤了一些。
      眼下两个姑姑怀有身孕还特意绕了大半个长安城跑来看侄女,这情谊,谁看到不感动?

      然而这般劳师动众,姑姑肯,她祖母也不肯啊!

      谁不知在六个兄弟姐妹中,她阿爹是最不得祖母喜欢的?既是小辈,又不是周岁那种大日子,按理来说,即使有心,她祖母也不会让她俩回门的。

      除非,是她祖母让来的!

      卧靠,她大姑姑刚才干嘛去了?

      孙氏那小心眼儿的性子还不得将这笔账记在她阿娘的头上?!

      所以她阿娘被祖母坑了?

      亲祖母!再不喜欢,那也是你亲儿子啊!亲儿子两房妻妾,闹来闹去,打来打来,您在旁看得很开心不成?闹大了,还不是您亲自出来主持局面?

      转念一想,她祖母的性子是不喜欢别人给她找麻烦的,此事做的,明明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祖母到底在想什么?

      李靖安不明白,她阿娘对祖母从来都是孝敬有加,祖母要说唯一不喜欢阿娘的地方,也就是她的出身了,如今这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下冯氏给贺氏递了一碗茶:“两位姑娘特意回门,着实有心。”

      贺氏抿了口淡淡应声。

      冯氏刻意压低声音:“仆会命人提防一些。”

      李靖安:“???”

      “提防些是好的,别让偏房作大了,到时阿家收不了场。”

      李靖安:“!!”敢情她阿娘什么都知道啊?

      是了,这才是她阿娘,阿娘性子温和寡淡不假,但作为家里的“定海神针”也不是说说而已,不是什么虾兵蟹将都能来触碰的!

      冯氏笑了笑:“这样也好,日后女郎可以天天陪着姑娘了。”

      一句话蓦地点醒李靖安——管家权,原来祖母最终目的是要收回阿娘的管家权。

      祖母这招太绝了,等于坑人于无形,一箭双雕。

      说到底她阿爹排行来三,持家担子怎么也落不到她阿娘肩上。
      她阿娘即便做了,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勋贵家最后都是长子承袭的,没有其他儿子的事。阿娘做这个管家的,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完全是装给外面人看,婚事是太后赐的,李家将太后的面子给足了,至于这些体面能不能握在手里,自是任由不得阿娘了。

      李靖安忍不住想给阿娘竖个大拇指,她阿娘不是大家族出身,外祖与外祖母相濡以沫,连个媵妾都没有,她阿娘自然不会沾染到勾心斗角的宅斗,幸亏阿娘聪警敏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宅门里是非多,说得真不假。

      再瞧瞧她家的一家之主,正跟狐朋狗友侃大山的亲爹,襁褓里的奶娃顿觉心累,爹,您可长点心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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