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虞夺天下》景阙27

5、第四章

　　要说老世族重门阀，不愿与当朝新贵的庶族联姻，他们也相当不愿与当今皇族联姻，要说原因，只能归结于皇族宇文氏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起家的，马上打天下。

　　先不说祖辈上积没积累下啥文化底蕴，就公主那脾性，不遵从什么三从四德，反倒要丈夫乃至全家俯首称臣，就够让老世族们头疼。除非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愿意‘亲上加亲’，不然那些因着门第被选中的，一个个都吓得要死好吗！

　　就是一种‘我好好待在旁边，不声不响的，你干嘛来招惹我？’的意思。

　　别以为尚公主，就能得到好处，皇族宗亲百八十个公主郡主的，皇帝哪能各个都宠得像护心尖子？

　　让你尚个公主，就能位极人臣？成了皇亲国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醒醒，别做梦了，人家只是想嫁女儿而已，没想让你捞好处！

　　正是这个情况，谁都看得明明白白，就连当朝新贵，一手被陛下提拔起来的这些人，也非常以及极其的想巴结上一个世族，给自己换换血统，充充门面，顺便光耀下门楣。

　　在这个时代，无论士庶，大家都觉得相比尚个公主，不如娶个世家女，与世族联姻的利益更实在，既脸上有光，又能帮自己生育高贵血统的儿女，还不用事事伏小做低。

　　没有比这件事更划算的了。

　　一个个满脑子圣人教诲，仁义道德，实则不从商也能算得跟人精似的。

　　老世族上瞧不上天，下看不起地，只一味的抱团觉得自己好，反而在某一情况下，让皇族更亲近庶族，上到朝堂，下到玩伴——

　　宗室女们率真随性，每每举行游宴雅聚，交友不穷讲究，只要是官宦家眷都可以来。

　　其中贺氏就是聚会中最有人缘的那个，通音律，懂诗赋，还是个击鞠高手，无人不知，每次有这种场合，请帖络绎不绝，纷至贺府。

　　这次百晬宴，邀请的至亲故交，大多是贺氏这边，李淮在长安城没什么名气，更没啥人缘，请来的同他一样，荫袭了闲职散官，心无大志的狐朋狗友，而有头有脸的都是贺氏这边的，一下子请来了好几个郡主县主。

　　李淮愣住了，没想到贺氏请来的人都是大有来头的。连想躲清闲的刘氏，都不得不露面，携几个媳妇过来问候。

　　来得郡主都是年轻的，礼数到了，也用不着她们在跟前伺候，问候完几人又撤了。

　　回去的路上，老二家的杨氏瞥了眼神色不大好的四弟媳张氏，转眸看向前面幽幽道：“不曾想三郎家的还有这等人缘呢。”

　　张氏这趟来得不情不愿，回去的路上十分不高兴：“摆什么威风！左右不过来了几个宗室女，长安城内郡主县主的一抓一大把，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阿家也真是的，她要来，一人来就得了，还将我们大大小小的都叫去，张扬什么！”

　　老二家这个不嫌事大，捏着巾帕掩嘴轻笑一声：“话是这么说，然...前些日子怎么不见皇亲上门给你家小郎庆贺呢？”

　　这话听起来是向着贺氏，实则是在静悄悄的煽风点火。

　　张氏被一激，果真上钩，昂首自负道：“二嫂这话是怎么说的？那日阿翁不在家，我母家也尽来了，我家堂堂正三品尚书，父又封陇县公，国家重臣，与郡主又相差几何？虽是节俭了一点，但过得也比这穷酸的热闹！”

　　前几月她长子百晬，阿翁不在，也没有大请，可亲爹亲娘来了，一大家子都来了，与李张两家交好的大大小小官员，能来的都来了，没能来的，人家也送了贺礼，一车车的往李家送，那场面热闹得很，细究之下还真不知道谁落了下风。

　　张氏轻飘飘地睨了眼贺氏院落：“百晬而已，且看周岁呢！”

　　李淮的性子比郡主们还随性，看到郡主县主来了，也不知道上前尽心招待，反倒是更热心招待自己几个朋友，对他们来说，借此机会又能一醉方休了。

　　来的郡主是梁邑长公主家的符阳郡主，“我阿娘本是要来的，临了家里有事，只能留家，我阿娘说等孩子周岁，定会来的。”

　　贺氏：“孩子小宴而已，不必上心，回去替我多谢长公主挂念。”

　　符阳郡主嗔怪看她一眼：“你我二人还说这话。孩子睡了吗？快领我去见见孩子，有日子没见了。”

　　贺氏两位好友看完孩子，在廊下吃茶赏花，院子里开满了萼绿君，清芬郁烈，煞是好闻。
　　这花本是南岭一带的花种，长安少有少见，也只有贺氏这种爱花之人，才会千里迢迢移栽入院中。

　　二人正赏着花呢，拐角处传来娇滴滴的声音，一副主人家口气说道：“我来迟了，不曾陪三郎亲迎贵客！是我的不是～”

　　来人梳美髻，贴花钿，穿黄罗缕金裙，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是孙氏还能是谁。

　　她原是不想来的，毕竟身为名门望族之后，自认祖辈底蕴敦实，礼法世家，对朝廷上这些暴发户新贵们，一个眼神都不想给。
　　还想同张氏一样笑话贺氏来着，却听说请来了郡主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试问这种场合下，她这个怀宁孙氏怎能不露面？

　　该让她们瞧瞧谁才是应该做这个正妻的。

　　来到屋外，就见门口站着两个女子，举手投足气质不凡，定不是平常人家。

　　二女互看一眼，纷纷露出不认识的神情，其中一位率先开口：“怪我眼拙，不知娘子是？”

　　“李三郎院中人，”孙氏对二人一欠身，细声细气道，“怀宁孙氏。”她这回答一点没露怯，既没说是妾室，贬低自己，还拿出怀宁孙氏，抬高自己。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明了，先前开口的那个冷淡回了句：“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继续吃茶。

　　孙氏素来高傲，从不觉得以她的身份，别人能怠慢她，这时也不觉有半点尴尬，又问：“两位娘子长得好生秀气，不知何家王公贵女？今日认识了，日后好走动。”

　　二人再对视一眼，想来不好在贺氏这里驳了她的面子，其中一个便道：“父穰侯，她是文昌伯之孙上官七娘。”

　　“穰侯？”孙氏说完，激动地一把拉住说话人的手，“莫不是京兆孙氏？我阿父说过，我们俩家祖上可是同宗嘞！”

　　一旁的上官七娘被冷落在一旁，孙氏正认亲连半点眼神儿都没分给她。也难怪，上官家算是个小世族，门第还没孙氏高，不然孙氏也要与她找出点亲缘关系不可。

　　京兆孙氏的孙六娘扯了几分僵硬的笑，把孙氏的手从自己手上掰开，扯过上官七娘的帕子，带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对孙氏说：“那什么，您看看院中还有没有别的亲戚要认，您忙，我们去看看孩子。”

　　上官七娘险些笑喷出来，想找帕子掩嘴，那帕子孙六娘正用着呢。

　　你瞧不上贺氏，不代表别人也能瞧上你好么？你是庶出，你亲娘就不是正经人家出身，贺氏好歹是嫡出又是正妻，你是什么东西，来攀附这个亲戚？

　　此外，之所以有郡望，就是为了区别其他同姓，姓族等级之下，同一姓氏，不同郡望的宗族也有尊卑之分，是哪儿的人就是哪儿的人，一丝一毫差不得。

　　就算是你爹来了，我京兆孙氏也不认你这门亲好吗？

　　这孙氏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别人打脸了，还是她自认的自家人！顿时恨得牙痒痒，她自小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立马横眼过去：“你这话说的，似是瞧不上我怀宁孙氏？”

　　话音刚落，贺氏出来，符阳郡主抱着李靖安随后出来，上官七娘：“嗬，我说贺家姐姐，你这院儿可真够自在的，让些阿猫阿狗来回跑，你都是做娘的人了，也忒不仔细些。”

　　李靖安被符阳郡主抱在怀中，一听这话，乍听不明白，探了探小脑袋，看到一脸趾高气扬的孙氏，顿时明白了，相信在场的人都能听出这话中是什么意思了。

　　怎奈孙氏是个蠢的，一看到贺氏，便琢磨着该怎么给她点脸色瞧瞧，没能听出来上官七娘的言外之意，还以为真的有猫有狗呢，一慌四下看了看：“我怎不知你这儿还养了猫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什么好语气，连个尊称都没有，可见平日里多么放肆了。

　　听你这话，人家院里有什么你一清二楚吗？李靖安想撸袖子：敢情你在我家安插间谍了？还是说我们院里的事要跟你汇报了？

　　身为贺氏的好友自然一同撸袖子，帮着好好敲打敲打她。上官七娘保持良好的修养说道：“就是担心你害怕才不说呢。”

　　孙氏眼边儿划过几分嫌弃。

　　一直沉默不语的符阳郡主这时开口颇为热情道：“来人可是孙家妹妹？”

　　上官七娘和孙六娘一听郡主开口，不约而同让出了‘战场’，顺道帮忙介绍了一句，这就是你苦苦寻找的郡主。

　　孙氏一听这是郡主，称呼如此之亲近，脸上都笑开花了，点头以叉手礼恭敬回道：“郡主安好。”

　　“不必拘礼，不亏是怀宁出来的女子，长得果真多姿漂亮。”

　　孙氏开心，到底是郡主，不似旁边这些没有教养的，回道：“郡主谬赞，妾......”

　　符阳郡主不等说完打断她，笑意不减，甚是客气：“听闻妹妹身子娇弱，眼下这日头正盛，可不敢出来乱逛，院子里又人来人往的，万一冲撞了妹妹那可就不好了。你们两个没有眼力见儿的，还不快扶娘子回去，娘子磕着闪着了，拿你们是问！”

　　身后两个婢女吓得唯唯称是，一边一个扶不知所以的孙氏离去。

　　孙氏纳闷儿，话是好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临了，符阳郡主还嘱咐了句：“好生待着，人多，别出来了。”

　　出了院门，孙氏跟前的侍婢开口道：“那郡主笑意堆在脸上，可听话音儿，倒像是瞧不上我们似的。”

　　“呸！训马奴的女儿真当自己是嫩芽儿了？那些个自降门楣的郡主，自甘堕落，上赶着污浊自家！”孙氏对贺氏又暗暗记上一笔。

　　那边上官七娘等人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孙六娘说道：“我怎么瞧着姐姐的妾室是个不太机灵的？枉姐姐聪敏一世，竟然让这种人拿捏住了？”

　　贺氏勾了勾笑没说话，符阳郡主接着话茬：“今日是来看孩子，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人徒添笑料，笑过便罢了。”

　　“贺姐姐名声贵重，不屑与那些小妇教养出来的计较。不过......”上官七娘顿了一下说，“姐姐还是要小心些，我们瞧着那是个不安分的，心眼不正！”

　　孙六娘也说：“仔细些为好。”

　　贺氏抱过李靖安：“不说她了，我们入席罢。”

　　符阳郡主笑说：“瞧我们站这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孩子不哭不闹，乖极了。”

　　“我瞧这孩子像姐姐，眉眼神似，与姐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孙六娘逗弄着李靖安，又说，“你要快快长大，好放你阿娘出门击鞠。”

　　此时的李靖安小胳膊小腿儿都伸展不开，.我也着急啊。

　　孙六娘又说：“姐姐这一怀孕，我都少了击鞠对手，满都城数来数去，也就你是我的对手了。”

　　众人笑起来，符阳郡主与贺氏打趣说：“你如今不出门，六娘口气大的，快容不下我们了。”

　　吃了宴，李靖安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客人们都散了，她爹喝得醉醺醺钻进书房一躺便睡死过去。

　　李靖安又是为她爹操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