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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山 ...

  •   大片的月光洒在雾椛斋的木窗旁边,一红衣女子仰头对月闷了一口冷酒,浊色的酒水顺着女子雪白的脖颈滑落,沾湿了衣襟。一面容寡淡,身着青衫的少女刚踏进雾椛斋便看到这一幕,低声叹了口气,走到案几边上将滚好的热茶轻轻放进女子手里。女子略有些醉意,懒洋洋地抬眼看着秀丽的青衣少女,轻笑,“灵月?”
      灵月庄重而恭敬地行了一礼,“小姐,灵月幸不辱命。”
      华烟寒笑意深了些,素手拨弄着灵月的墨发,神色微醺,“棋要慢慢下,这样才有意思。”顿了顿,偏头盯着她,“你说对吗?”
      灵月任由华烟寒拨弄着自己的秀发,低声却认真劝道,“小姐,冷酒阴气重,过饮易伤了气运。”
      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一滴滴地砸湿了窗旁的软垫,深色晕染,凉意渗透。灵月指尖动了动,抹了个咒贴在了屏风上。霎时,雾椛斋的窗棂都像是被一层透明的纱帘笼罩了,雨滴缥缈各处,却偏偏进不来这雾椛斋。
      “气运?”华烟寒似乎是真的喝醉了,她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字,仿若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一般,眼神轻蔑,字字带刃,“古往今来千万年,气运二字参杂其中,众生唯有茫然遵守。三界生灵本互不干涉,各司其职,独独这气运横降天地之间时,统统乱了套!凡人求佛烧香争抢功名,自私自利;神官观测星象夺取命格,尔虞我诈;鬼怪轮守黄泉互相厮杀,钩心斗角。三界众生陨落之魂化作星光填补着那所谓气运的法则,只要生灵涓涓不息,气运之泽便亘古永恒地笼罩大地。可孰曾想过,这世间何来气运一说?不过都是一个生灵的坠落换来另一个生灵短暂的福泽罢了。”华烟寒把热茶推开,冷酒下肚,神色越发倦怠,“世人常说有因必有果,但那些恶者的报应却迟迟不来,这就是三界生灵所臣服的天道法则吗?”
      大雨倾泻,烛光摇曳,红衣女子的这一番言辞说得凛然而悲悯。
      华烟寒盯着灵月的脸庞,双眼的冷意散去,徒留慈悲。“灵月,世间本无悲喜善恶。所谓神明怜悯众生,不过是三界失格而为了掩饰真相的借口罢了。”
      你可知,我也曾是那悲悯的众生?
      灵月寡淡的面容在外头电闪雷鸣的光影里微微闪烁,她朝华烟寒行了个礼,平静地回答,“灵月无从知晓这三界气运法则从何而来,只是百因必有果,他们犯下的深重罪孽,终将付出代价。”
      华烟寒听着灵月波澜不惊的声音,无声地勾唇。她又仰头灌了一口酒,脸庞有些泛红,赤色的衣襟早已被冷酒浸透。她听着窗外逐渐放大的雨声,开始慢悠悠地哼着小曲儿。美人醉酒后的嗓音染上了几分不多见的婉约,清朗而美妙:“有一北地兮,遥遥无望,有一儿郎兮,气宇堂堂;有一年岁兮,十一有九,有一玉英兮,灼灼逢君;有一轮回兮,不问所起,有一宿命兮,何以归去?”
      何以归去?以何归去?
      灵月静静地听着,却不自觉地蹙了眉。转头看向一旁缩在金丝绒软垫上打瞌睡的司渊,低声问;“这曲儿,你可曾听小姐唱过?”
      司渊努力地翻了个身,肚皮朝天,低声回应,“今儿是头一回听。”
      他瞄了眼灵月的脸色,用爪子挠了挠耳朵,继续压低声音碎碎念,“打今早老华从楚桓那儿回来之后就一副困极了的模样,漱了口茶便小憩去了。你可知她这一觉竟睡到亥时,连捎回来的糖花糕子都没吃上一口。戌时楚桓还谴邵荃送来了她爱吃的枣泥酥,我想着时辰不早,便叫她醒来用个饭。不曾想她被我晃醒后尚未梦醒似的,只嚷嚷着要喝酒,我属实拗不过她……再后来便是你进来看到的样子了。”
      见灵月没反应,司渊继续念叨,“老华这酒喝得半分清醒半分醉的,嘴里念着许多胡话,基本都是混着酒水吞进肚子里了,但我也好歹听清了其中一句……”
      灵月总算出了声,仍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小姐说了一些话,是吗?”
      司渊沉沉嗯了一声,“她说,她想起了她的过去。”
      可她反复地问着,不停地问着,我不知道她在问我还是在问她自己。
      她说,我是地府阴司华烟寒,对吗?
      她说,我一直都是华烟寒,是吗?
      而我却无法回答她。
      灵月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轻轻垂下眼睑,“我知道了。”
      司渊叹了口气,“她今日嗜睡的症状,在往后的日子里只怕会愈发频繁。在人间强行逗留了这么久,能撑到现在真是……大限将至,不可再纵容她一直停留人间,得想个法子将她扔回地府好生休养。还有…..夙往令该加固了。”
      灵月没有回应它,只是认真地望向倚在窗边灌酒的华烟寒,双眼黯然。

      北谟皇城,重华宫。
      幼婴被嬷嬷哄睡后啃着手指陷入梦乡,恬静的脸庞带着刚出生孩童的稚气与生机,眉宇间尽是惬意。他并不晓得他的母族满门覆灭,更不晓得他幸存的母妃被囚禁瑶华宫,与他终日不得相见,他也不会知道,他一出生,便背负着罪妃之子的名号,将终生被人戳着脊梁骨长大。
      “咱们九皇子,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李嬷嬷守在榻边,盯着孩子熟睡的容颜,不忍地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要怪还是怪那萧子然,从小痴傻便罢了,竟说出那等……”王嬷嬷接过话头,说到一半倏地压低声音看向四周,确认没人后才继续悄声道,“竟说出那等胡话!简直是在挑衅龙威啊!还害得贤妃娘娘与老将军,萧将军他们……现在独留九皇子在这宫中,他以后该如何自处啊?”
      “罢了罢了,只要有老奴在一日,便护这孩子一日!就当……报答萧家当年对老奴的恩情了。”李嬷嬷将盖在幼婴身上的被褥替他紧了紧,语气怆然。
      夜深,蝉鸣声起,两位嬷嬷挑了灯芯后便守在门口,人声霎时寂然,屋内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而她们没看到的是,那躺在云纹被褥里的九皇子眉心处那块淡淡的不规则的殷红胎记,逐渐化作了蝴蝶的模样。

      清晨的阳光刺进了雾椛斋的窗纸,生生将华烟寒照醒了。
      她撑着床沿坐起,随手拿了个软垫靠着,宿醉的感觉并不美妙,她的头现在还是疼的。
      一双端着瓷碗的手适时地出现在她面前,华烟寒垂眼瞧了瞧这碗里头盛着的黑糊糊的醒酒药,愈发觉得头疼。她僵硬地开口,颇有些拖延时间的意味,“灵月,这是何物?”
      灵月认真地看着华烟寒,十分耿直,“是您不喜之物,用于醒酒。”说罢,还往前递了递,补充道,“您须得尽数喝下,对身体有益。灵月备了蜜饯,小姐不必担心苦口。”
      华烟寒眉心跳了跳,僵硬地接过瓷碗,捏着鼻尖一饮而尽。在她喝完的那一瞬间,灵月说了句“失礼了”便将蜜枣顺势塞进华烟寒口中,浓郁的甜味将苦味尽数掩下,只余微微涩意。
      华烟寒舒了口气,看向灵月,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娇俏的模样,“此次行动,你可有受伤?”
      灵月微微欠身,一板一眼道,“小姐宽心,此次行动一帆风顺,恶灵已尽数绞杀。”顿了顿,补充道,“灵月无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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