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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山(二) ...

  •   华烟寒弯了弯嘴角,眼中染上笑意,“做的好,祁山的恶灵既已剿除,那么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事儿便是接那小皇子来雾椛斋。”顿了顿,继续道,“晚些时楚桓会来用饭,届时我们再将详细的计划布置一番,我不允许这次行动有任何差错。”
      灵月右手掌心贴在心口,朝着华烟寒欠了欠身,“是。”

      北谟皇城,御书房。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面庞倦怠。他看着手里的暗金色的奏章,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旁的大太监李进忠却是了然。他向前一步,附在皇帝耳边轻声道,“司天监监正顾禹停已在外头候着了。”
      皇帝似乎眉头松了松,望向李进忠,言语间似乎颇有责怪之意,“为何不早些告知朕?他来了多久了?”
      李进忠立刻双膝跪下请罪,字字恳切,“陛下恕罪,都是老奴不好!老奴瞧着陛下自收到司天监的密章之后似乎有些愁眉不展,便自作主张让小德子跑腿去司天监将顾大人请来了,”顿了顿道,“已在外头候了半个时辰了。”
      皇帝将奏章放下,虚扶了他一把,定定看着眼前的老太监。李进忠是他少时母妃带来给他的,陪在他身边近二十载,是他的心腹。此人擅长察言观色,揣度人心,自他从皇子到皇帝,没少为他分忧。如今细看他几眼,皱纹白发,竟也老了。
      皇帝愣神了刹那,便立刻收了心思,淡声道,“传他进来。”
      李进忠哎了声,拔高了嗓子朝着外头喊道,“传司天监监正!”喊罢,便悄悄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一个身着正三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迅速地出现在皇帝面前,他遥遥一拜,叩头行礼,“参见陛下。”
      皇帝手微微抬起,“爱卿免礼。”待顾禹停缓缓站好后,他继续道,“顾爱卿,可知朕传你所为何事?”
      顾禹停低着头,一字一句慢慢道,“臣知道。陛下可是为那密章?”
      皇帝眯了眯眼睛,“顾禹停,按你们司天监的意思,是让朕杀了九皇子?”
      顾禹停脊背一顿,立刻跪下磕头,额间落下冷汗,“陛下明鉴!臣与司天监绝无此意,请陛下听臣一言!”他喘了口气,颤声道,“此荧惑守心并非有绝境之星象,火之精,赤帝之子,主天子之礼,主死丧,主忧患。这赤帝之子是大吉,吉兆虽笼罩九皇子的重华宫,但死丧忧患却随之而来,唯有天子才可破解。”
      皇帝静静地听着,末了嗯了一声,尾调上扬,顾禹停知道皇帝这是让他再说清楚点,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陛下是龙之天子,那便只能由陛下来给予九皇子一方护佑。荧惑守心之象直指九皇子的重华宫,那这位小殿下便是半吉半凶之体,万不可再留至宫中,以免招致大灾。”顾禹停一口气说完,恍然发觉自己手心冰凉。
      皇帝看着这个司天监监正,面庞看不清喜怒,只冷冷开口,“荒唐!九皇子乃皇室中人,亦金贵之躯,怎可不留在宫内?照你这么说,朕所谓给予的护佑,就是要将九皇子扔在宫外让他自生自灭?”末了,哼笑一声,“顾禹停,你好大的胆子。”
      顾禹停双膝一软,急忙道,“陛下息怒!九皇子与陛下血脉相连,只要在荧惑守心之日的前一晚,陛下亲手为九皇子戴上一枚平安符,再遣人连夜将九皇子送至北谟京城之外,至及冠之年便可将小殿下接回宫里。”顿了顿,又急忙补充道,“臣斗胆上奏,临川是一个不错的落脚之处。”
      皇帝挑了挑眉,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说给朕听听,怎么个不错之法?”
      顾禹停又磕了个头,继续道,“临川素来以流乱二字而出名,那儿的百姓形形色色,且地势险要,是北谟皇城一向难以管辖之地。但那儿的人十分安分守己,虽有流乱二字,但实则人人恪守国法。小殿下若被送到那儿,定不会被人询问身份,也定不会有人关心他的身世。可以说,在临川,人们十分忌讳被问到自己的过去。”他紧张地咬了咬牙,“隐姓埋名地长大,对于九皇子来说,是最好的法子。”
      皇帝沉默了良久,问了句,“为何要隐姓埋名?依朕看,皇子的身份能够让他受到更多优待。”
      不知是不是皇帝的语气缓和许多,顾禹停说话也渐渐放开了一些,“陛下,半吉半凶之人并不多见,却也有许多人知晓。民间亦有许多传闻已然传开,荧惑守心与小殿下之间的关系已非秘密,若大张旗鼓地将小殿下送至宫外,不论在哪一个地方,都会造成民心不稳。”说罢,轻轻咳了一声又道,“九皇子虽是万金之躯,但亦为半吉半凶之体。唯有将小殿下秘密送至临川,再对外宣称九皇子天生体弱,及冠前需静养身子,不宜外出。方可破解天象,亦可稳定民心。”
      皇帝的指节在案几上缓缓叩着,御书房内一时寂然,静得可怕。
      李进忠从后面慢慢上前来,手上还端了一盏茶。他将玉盏轻轻放在皇帝手边,轻声道,“陛下,白毫银针茶。”
      皇帝抬了抬眼,拿过茶盏抿了口,状似随口道,“涩口,下次换了。”
      李进忠低低地哎了一声,“奴才给您换碧螺春去。”说罢便拿起茶盏要退下,却倏地被皇帝叫住,“李进忠,你认为呢?”
      李进忠不慌不忙地捧着茶盏跪下,朝着皇帝磕了几个头道,“奴才愚笨,不明白陛下与顾大人之言。但在奴才心里,任何事,当以陛下与社稷为重。”
      说罢,在皇帝微微颔首后,李进忠轻轻地退了下去,捧着那盏白毫银针茶。
      顾禹停心思千回百转,终于理解了旁人总说的李进忠的厉害之处。
      这位老太监送茶的用意根本不在于单纯地让皇帝品尝新进贡的白毫银针,而是借机适时地插入这段君臣谈话,最终达到让皇帝叫住他来询问他想法的目的。而这李进忠回答的话也极为巧妙,他并未直接回应皇帝的话,而是话里扭了个十七八拐地来告诉皇帝:九皇子应该要送到宫外去,并且以隐姓埋名的方式。
      想到此,顾禹停在心里不由地佩服起这位侍奉圣上二十载的老人,旁人之话诚不欺我。
      但倏地,顾禹停又缓过神来,自己都能想到这一层,心思深如陛下,怎会想不到?所以到底是李进忠想这么说的,还是陛下借李进忠之口来表达想法的?那既然陛下早就有此想法,为何又要让自己战战兢兢,大费口舌地来出谋划策?
      若李进忠之言真的是陛下所想,那陛下随口接的那句“涩口,下次换了”又是何意?这句话乍一听只是皇帝随口评价一盏茶罢了,但若往深处想,或许是君王对臣子的另一种鞭策,或许是警告,亦或许是什么别的?
      顾禹停思绪混乱之际,只听皇帝轻笑一声,“顾爱卿,在想什么?”
      顾禹停浑身一颤,立刻接话,“臣不敢,臣只是在想几件家务事罢了,此等小事怕说出来污了陛下的耳。”
      皇帝哦了一声,没再抓着不放,只弯唇道,“那方才之事,便依着顾爱卿的意思去办吧。”
      顾禹停立刻行礼叩首,“谢陛下!”礼毕,软着双腿离开了御书房,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伴君如伴虎,君王的想法从来不是臣子能够揣度的。皇帝看似随口的一句话,里头的深意都够众臣揣摩个三五天了。更别说如今这位陛下,性情阴晴不定,话里话外总有许多弦外之音,令人胆寒。
      顾禹停叹了口气,心下想着,无论如何,结果总是与他想的一致的便好,不管那么多了。
      这么想着,他缓缓走出宫门,外头似乎暗了许多,正好有一块阴云遮在了皇宫的上方,迟迟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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