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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如愿留在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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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十殿鬼王中,在人间名号最响亮的莫过于阎罗王。上下数千年,就连街边的小娃也该知道阎罗王的厉害。阎罗王不仅长相丑陋、奸邪,惩罚罪人的手段更是比其他的鬼王高出一筹,人间也有不少“送你去见阎罗王”的恐吓。
鬼卒压着两个犯人进入阎罗大殿进行审判,其中一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眼眸明亮,使得昏暗的大殿多了一点光亮。另外一位五六十岁的光景,进了阎罗大殿便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头上的阎罗王一眼。
年轻人顺从地跪在大殿上,抬眼看着上方端坐着的阎罗王。刚才进殿门时光线昏暗,一时间眼睛没适应过来,没看清阎罗王的模样。现在等眼睛适应了光线,见清了阎罗王的面孔,却不由微微一愣。
这位阎罗王面容干净,五官端正,一身暗红官服,头戴黑色官帽,比想象和传闻之中的阎罗王年轻,甚至好看太多,不禁让人心生疑虑。
旁边的鬼卒在陈述两位犯人的罪状,阎罗王沉着地听着。
“赵大发,烧杀掠夺、强迫民女,可认罪?”鬼卒的声音尖利而带着丝丝阴暗的嘲笑声,听的人脚底发软。
赵大发趴在地上抖如糠筛,只一直在磕头,一句话说不出。
鬼卒很满意他的反应,又不动声色地瞄了眼阎罗王的脸色。只见,阎罗王的手从宽大厚重的衣袖里探出来,抽了支红棕色的三角令牌“哐当”一声,扔到了那人跟前,很快,便有鬼卒上前拖着那人先走了。
大殿内烛火摇曳,在鬼卒苍白的脸上晃动着。
“苏慕,死前破坏他人财物,可认罪?”
殿外的鬼卒已经准备好进来拖人了。
“不认罪。”年轻人朗朗之声从容不迫。
阎罗王停下准备往下扔三角令牌的手,视线移到他身上,似乎在给他机会辩解。
“我死前压坏别人家的瓜苗,是因为有人推了我一把,我不认为这是我的错,再者,压坏数棵瓜苗便要打入地狱受罚,大人不觉得这样不公平么?而且,我这一生自认为问心无愧,自问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如果这样也要入地狱饱受摧残,我不服。”
年轻人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旁边被惊到的鬼卒发出“吱吱吱咯咯咯”的嘲笑声。
殿上的阎罗王依旧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底下的年轻人无所畏惧地直视殿上的阎罗王,然而,阎罗王只稍微停滞的手一动,随即“哐当”一声轻响,三角令牌终究是扔了下来。
年轻人的眼睛暗了一下。很快,殿外的鬼卒拖着步子进来了。
被打入地狱的冤魂千千万万,不计其数,这个年轻人只是其中之一。但是,来到阎罗大殿,眼眸依旧明亮的冤魂却不多。
苏慕缓缓睁眼时,先是看到了一身暗红色官服,随即发现自己正躺在废墟中央的一座亭子长石凳上。
阎罗王的手从衣袖里探出来,将一块明黄色令牌递到他眼前,清清冷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自行去十殿接受轮回。”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见苏慕不接令牌,阎罗王将令牌放到桌上,脸上是固有的刻板和不苟,转身后一个闪身便消失于苍茫之中。很快,亭子里出现了另外的红色官服的官员,此人自称张德贵。
“请随我来。”张德贵和其他鬼卒不一样,他笑起来和平常五六十岁的大爷没什么不同。
很快,张德贵施了个法,俩人就到了十殿殿外,不巧的是,在十殿里,碰到了三殿宋帝王余。此鬼王身着长袍头戴冠,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刻板和严肃,只不过,和阎罗王的刻板严肃不同,这人的刻板和严肃看上去像是装出来的一般,偶尔掺杂着一点奸邪、狠厉,更容易让人畏惧。
苏慕站在张德贵身后,一抬眼,入眼的便是宋帝王冷漠的神情下难掩的狠厉和得意。
张德贵战战兢兢,脸上堆着笑,想要拦着已经不可能了。
“想来,你们阎大人又动了怜悯之心,这可是重罪。上回是被下调至五殿,这次总该受点罪了吧。”宋帝王声音带着怨妇的尖锐。
“非也非也。”张德贵矢口否认。
“既然不是,那便是这鬼魂私自逃亡,逃亡之罪也是重罪,理应交由本殿处理。如此,我便带走了。”最后一句话话落,宋帝王已然带着鬼魂离开,张德贵心下一慌,向十殿辞别后赶紧去了阎罗殿。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只能抓紧时间告知阎大人,否则,那鬼魂一旦被打入三殿地狱,便是真正的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站在地狱深渊前,宋帝王抬手一挥,将鬼魂打入地狱深渊。他刻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如同突然破裂的冰层,让人心生畏惧。
然而,当他转身往回走时,身后却出现了异样。一道暗红色的身姿自深渊向上,再站在深渊之上时,他怀里抱着刚才那个卑微如漂浮的尘埃、游离的蜉蝣的鬼魂。
“不经历地狱,怎么能入轮回呢?”宋帝王收了嘴角的裂痕。
“他是我收了做洒扫庭院用的。”阎罗王面如死水,眼神严肃,没有在多少什么,抱着人转身走了。
临走前,只听见宋帝王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他等不到下一个轮回。”
一个轮回十二年,错过了这次,要等下一次,就要等上十二年。
地下十二年,人间数百年。
苏慕原以为自己抱着的是棉被、是火炉,却没想到竟是阎罗王。阎罗王身上竟然不是看起来的冰冷、僵硬、腐朽。
有个鬼卒进门来道,:“从今日起,阎罗殿所有的庭院都归你洒扫。”说着施了个法,在地面上变出竹箩、竹铲和竹扫把。
苏慕有些发怔。
他如愿地留下来了。
他是来修改地狱典册的,而阎罗王就是他入手的缝隙。
苏慕每天按时前往阎罗殿主殿前洒扫,每每都能见到一身暗红色官服的阎罗王出门前往阎罗大殿办公。有的时候,他抱着竹扫把坐在石阶上打瞌睡,暗红色的官服衣摆从他身侧扫过,他便知道这位大人又办公去了。
说来奇怪,这么大的阎罗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一个鬼卒,空荡荡的阎罗殿只有他和阎罗王两个。
除了偶尔出现的张德贵和为其他办公而来的鬼卒外,整个阎罗殿处于一种沉寂状态。
苏慕越来越认识到,洒扫庭院可有可无。最长的一次,他曾接连一个月没洒扫过,也不见得阎罗王有什么反应,也不见得有鬼卒过来指责他的不是。
日子过得异常轻松,比他在人间时更轻松自在。只不过,这里的生活实在无聊。
在地狱过了有十年之久,等阎罗王本人差不多已经将他忘记,他才开始做自己的事。扔了扫把,看见张德贵就拉过来聊聊天打探消息,不过张德贵到底还是鬼官,表面看上去再怎么人畜无害,也还是有点心思的。苏慕没敢问太过,最多是问问轮回时间和出门路径。他偶尔去阎罗王书房看上两眼,有时也壮着胆子走出阎罗殿看看。
不过,阎罗殿有结界,如果想要走远,还要拿到阎罗王的红色令牌。
拿到是不可能的。只能用偷的。但是这里是地狱,是阎罗王的底盘,他不确定能不能成。不过,如果再不行动,他就要送去酴忘台过奈何了。下次,就不可能会再有这么好的接近阎王的机会。
十年,他已经摸清了阎罗王的时间安排。他这人也无聊透顶,除了前往阎罗大殿审判办公外,几乎足不出户。时间也非常有规律。白天出了门,到了天黑就回来。
天天如此,年年如此,不曾有变。
苏慕抱着扫帚到了书房前,虽然知道不会有鬼卒出现,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在开门前扫视一圈确保没鬼。
随着“吱嘎”一声开门声,苏慕侧身进了去。书房内点着高高低低的红烛,烛火在他进来的瞬间有些飘忽,之后才安定下来。
书房内布局简单,墙上无挂饰无书画——可能那只是人间想要的装饰,屋内只一张书桌、一张椅,椅子后面和书桌两侧是书架,书架上的书摆放的很整齐。他从来没看见过鬼卒进到这间书房,这里的书应该是他自己摆放的。
他无暇顾及其他,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书桌上的红色令牌。红色令牌由一个竹筒装着,竹筒的青绿和令牌的红互相映衬,显出一种难得的生机。
他藏了一支令牌到腰后,转身准备出去。然而,就在他准备推门出去时,听见了阎大人特有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他听了十年之久,再熟悉不过了。
往日这个点,阎罗王应该还在大殿审判,今日突然提前回来,可能是有事。
苏慕侧身躲进了书架后的空隙,静静地等着阎罗王推门进来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