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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一片月 ...

  •   第二天一早,入宫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年府门口,驾车的是一个天羽,脸上生着四只眼睛,除却和人类相同的一对,还有一对长在脸颊侧边,四只眼睛眼白处都是黑色,眼瞳是晶亮的黄,可以看到比人类更广泛的地方,他的耳羽雪白,指甲锋利,一看就是天羽中的雪鹰,无人能从他的看管下逃脱。

      年雾和几位婢子别过,孤身一人上了车。

      那天羽也奇道:“有意思,年家竟无一人来送?”
      年雾笑道:“来送死人作甚?”

      天羽黄色的侧眼盯了一盯年雾,显出一点狠厉,这个美丽而一身傲骨的女人还像以前那么精神,他嗤笑一声:“年雾小姐坐好,这皇家养的天马,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宫里了。”

      天马展开翅膀,带着马车一跃而起飞到空中。
      年雾一愣,在马车两块壁板上发现了两枚符,笔走龙蛇,精妙绝伦,是飞天符。自绝天地通以来,越来越少的人具有灵力,转而只能靠着以前的“旁门左道”维持人类在末法世间的尊严,虽然是些“旁门左道”,但修炼学习起来也颇费力气,再加上难以修炼,修士的寿命也变得短暂,要在白驹过隙的几十年里修炼好这些已是非常不易,所以无论是器,还是符,都极为昂贵,这种飞天符更是其中佼佼者,因为它是消耗品,飞完一个来回就会失效。

      接个储备粮都这么阔绰。
      年雾腹诽。
      前两天刀悬在脖子上的时候,心情还不能稳定,如今已踏上死途,反而冷静下来。
      少女在车中闭眼冥想,离天越近,丹田里的灵力越活跃,不过瞬息之间,车又降了下去,果然是速度超绝的天马。

      年雾下了车,明云和谢灵已经站在一起等她,几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着几分复杂,更多的还是茫然,对这些人来说,被至亲家族推出来做靶子已有好几年,其中心境只有彼此能体会一二。

      “年家妹妹,别来无恙。”明云和谢灵向她打招呼。年雾也抱拳行礼,她一个穿着衫裙的女子,做这等礼也毫不奇怪,盖因其气质锋利,且已经修习了多年剑道。

      “几位,与在下来吧。”一个阴柔尖利的声音,正是皇帝跟前最得脸的大太监黄耿。
      众人见他面色慈祥,衣袍华丽,手执一柄泛着宝光的拂尘,和他行了礼,便都跟在他身后。宫中比小时得见的更加奢靡,年雾冷眼看去,以前的火烛灯换成了皎月珠,雕梁画栋上甚至镀了金,花草也皆变过,有瑰丽的彩蝶飞行其中,而路途上,宫人站立两边,手中都持着巨大的八宝如意。

      到了地方,黄耿指了一指,见那阁楼金碧辉煌,上有一牌匾,写着八宝斋三个大字。
      “明公子、谢公子、年姑娘,先委屈你们在此住几日,待圣上传唤,奴婢再行通知。”

      三人自是点头应下,年雾上前一步,直言:“黄公公,还请公公通秉圣上,若要传唤,可以年雾为先。”
      几人一惊,黄耿的脸上也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他看了看年雾姣好的脸庞,一时怀疑她是否天真地以为皇帝会垂怜其美貌,但她身上淡漠的气质让他打消了这个偏见,这完全是一种看淡生死的淡漠,看来是只求速速赴死罢了。老太监油滑一笑:“好,老奴记下了。”但是通不通秉,自然是两说了。

      那黄耿带着几人离开,手执八宝如意的几个宫人则是负责接下来他们的饮食起居——当然了,只有三天的起居罢了。
      明云顾不得在宫里,他握住年雾的手腕,用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疯了吗?”
      年雾看他一眼,这个年轻男人的眼里满是不解,还有几分因为恐惧而生的疯狂。她冷冷道:“我的尘缘已经了了,既然三天里迟早有这一遭,还不如早点来。”
      明云还是不解,谢灵倒是听出了点味道:“你说……尘缘已了?”
      年雾并不遮掩:“我已给年雨下了毒,她无法再孕育,年家嫡嗣就此断绝,我报的是年家养恩,自然也要报仇,此毒今晚就会暴发,我的尘缘也可以在今晚了结。”

      两个男人楞在当场,明云最先反应过来,开始大笑:“好啊,年妹妹,确该如此!”
      他嘴里念叨着,自顾自在斋里头寻了房,闭门不出。

      谢灵好歹还维持着体面,只苦笑说:“年妹妹实有魄力,在下想为不敢为。”
      年雾也笑起来:“你们明谢二家……好歹……”话到了嘴边,年雾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被家中教导,事事皆要出头,凡有一点弱势,轻则罚跪,重则打骂,年幼的时候,她便已有了满身鞭伤。跪在祠堂里的时候,她也曾艳羡过无忧无虑的年雨,甚至是懦弱的年霖年霏,而再过了几年,她已被训练成一柄竹,再也不能弯折。多少想诉的苦,都会下意识憋在嘴里,多少想掉的泪,都流不出眼眶。她看明云和谢灵如此模样,至少还没到自己这份儿上。

      年雾心里多少明白,年雨名义上是已故林妾娘的女儿,但从其名字和相貌便可观一二,她怕是真正的年家嫡出大小姐,也是年吴氏和年金真正的孩子,而自己,也许是林妾娘的孩子,又或许根本不是年家的人。

      谢灵一笑,他说:“世上也没有多少人能知道自己的死期,我们这样也不算不明不白地死了,年妹妹,在死前,你有想过要最后做些什么吗?”
      年雾摇摇头:“如我所说,进宫之前,我都已了结。”
      谢灵闻言,问了婢子书房位置,带着年雾走进了书房。

      虽然是一所等死之处,其中的各类程设倒是应有尽有,这书房也极为精致风雅,博古架上放满了奇珍异宝,瓶里的桃枝也还是新鲜的。年雾抚了抚桃枝,里面还有木灵之气,看来确实是折下来不久。
      谢灵在书桌前展开一幅纸,随手拿了黄白色玛瑙貔貅镇纸压住,又伸手去研墨。
      “谢公子想作画吗?”
      谢灵点头:“你我虽然即将身死,这画倒要比我们活的长久,以后若有同命人来这里,也算是隔江同望一轮月,岂不风雅?”
      年雾笑着点头:“谢公子自便,我先来找找这里有没有‘月亮’。”

      两人一人画,一人翻看着书架上的书籍。
      所有被选中的人,皆是四大家族的天之骄子,其中果然也有人留下了只字片语,有的哀叹,有的则写下了毕生探寻之经验,年雾心里也是一阵的叹惋,其中心法口诀,不少连她也觉得受益颇多,但是这又如何呢?她已经没了时间。

      再翻看一本,倒是有趣起来,这位名叫明石的男子,娓娓道来了一段他与妻儿的故事,读来引人入胜,字句中隐约可见其追悔爱重之深切。不知不觉,竟然已读完了一本。年雾摇摇头,这位前辈自己也有所耳闻,时隔三年之后,其妻也殉情而去,那孩子据说也离开了明家,云游四方去了。如今大陆上危机四伏,人类的自保手段又极为有限,可能也死在异乡。

      放下手中书本,年雾这才惊觉日斜,透过皎纱,日光昏黄的颜色照在谢灵的身上,一派风雅儒和。年雾上前几步,发现他画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

      画中女子一身红装,长发飘洒,不同于传统的仕女图,而是一副正在舞剑的模样,剑光凛然,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画而出。这是自己在凉山驱魔时候穿的衣裙。年雾笑道:“时隔多年,谢公子竟然还记得。”

      “红衣凛然,冠绝于世,相信亲眼得见年姑娘风华的人都难以忘怀。”他说道。

      这话除了夸赞,似乎还有一点别的意味,年雾偏头看去,谢灵已经转开了视线,长长的羽睫遮住了这位温润公子眼里克制的情愫。他叫来了宫人,让她将画装裱起来,宫人无有不应。

      一时房间里静默无声,只有暮风吹拂窗纱的沙沙声。
      年雾感到有些局促,这种气氛,两人似乎已不太适合单独同处一室。
      她借口离开,衫裙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了房门口。
      谢灵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低头时才发现自己笔尖的墨滴在了空白的纸上,砸出一个污点。有婢子上前为他换纸,他笑了一声:“不必了,有刚才那幅就很好。”

      时间过得极快,年雾躺在自己房间的榻上浅眠了一会儿,黄耿就带人来了。
      他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年姑娘,跟奴婢来吧。”
      谢灵和明云站在一边,一个隐约眼含泪花,一个却还是呆呆的。年雾告别两人,跟着老太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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