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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升月落啊(上)/松鼠鳜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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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第一次见到松鼠鳜鱼的时候,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刚上完锅包肉晨课的你,一只小胖手被妈妈牵着,另一只还不消停,努力伸长去够天上明晃晃的太阳。
要是太阳不会落下就好了,你想。那就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玩,不用担心因为上课而看不到小蝴蝶破茧,不能跟妈妈跳皮筋,不能跟爸爸出去旅行。
正想着,妈妈停了下来,摸摸你的头。
“小伊,过来。”
面前两人逆光而站,一人身形高大,声音粗犷,正朝你招手,另一人与他相比略显单薄,体态轻盈,微低着头,站位落后他半步。
你哒哒哒跑过去,高大的那人立马蹲下来接住你。
“老爹,你回来啦!”
伊挚摸摸你的头,站起来。身后的青年很有眼色地向前一步,端端正正朝你行了一礼。
“小伊,老爹公事繁忙,对你的保护力不从心,幸得这次出行遇见松鼠鳜鱼,他既愿意留在空桑,那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侍卫了。”
你这才细细打量起身边的青年人,带着小孩子独有的肆无忌惮,看得对方有一点不自在。
他带着月白色的面具,身上也大半是月白色的,唯独边角染上胭脂红,如同花魁上挑的眼尾,不经意便抓住人的目光。
似乎察觉到你的好奇,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匿于阴影之人,不便吐露姓名。”
你皱眉,这人怎么这么不好相处啊?
松鼠鳜鱼做你的侍卫已经一个月了,你几乎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擅离职守,丢下你偷偷跑出去玩了。
不过这个念头在你偷拿锅包肉的烧刀子不慎摔下来时,就打消了。
天旋地转之后,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正相反,你听到浅浅的鼻息喷在你的耳边,比头发丝还痒痒。
“少主…!”他略带愠怒的声音把你从神游中拉回来。
松鼠鳜鱼一手把你搂在怀里,一手接住掉落下来的酒罐。一声隐忍的叹息后,你感觉身体一阵轻盈,随后双脚缓缓接触地面。
他小心地把你放下,你低着头,提前酝酿好了委屈的眼泪,只等他开口就放大。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声音,你悄悄抬起了一点,却发现面前早就空了,哪儿有什么人影。
日升月落,新桃旧符,昔日芙蓉花如今亭亭玉立,不知有谁堪摘。
你早就习惯了松鼠鳜鱼的如影随形,也摸清了他的脾性。
“在下并非一言不发,只是笨嘴拙舌,不知说什么好…”他有些不自然地触摸脸上的面具,你对他手足无措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除了人身安全保护,你似乎对他产生了特别的依赖。
老爹那个浪迹天涯的性子,在你能独自掌勺的时候,就兴致勃勃地拉着妈妈的手,许下一堆空桑美好前途的期望,又说什么小伊长大了,我终于可以兑现带你去什么不周山发鸠山鹿台山青丘山什么什么什么…的诺言了!
松鼠鳜鱼一言不发地按下了你抄起菜刀的手,在你瞪他的时候又默默地塞过来一把木质的锅铲。
没有人生来就是领袖,但至少能学会习惯。
老爹不在的日子,你属于自己的时间寥寥无几。每日除了在厨房餐厅连轴转,还要到悬崖淋瀑布,隔三差五同扬州学字,同一品学画。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瘫倒在床上,突然发觉许久没见到松鼠鳜鱼了。
即便如此,你仍旧清楚自己深深依赖着他,远胜于旁人。
锅包肉虽伴你最久,但到底过于严厉,无法肆无忌惮地亲近。老爹和妈妈的爱你从不怀疑,但他们彼此眼神的交汇足以说明对方无可替代的地位。
只有他,自阴影中来,眼中独你一份明媚。
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包容,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他接纳你所有的任性,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有太阳的地方就会有阴影,相伴相行,从不分离,你想。
松鼠鳜鱼坐在你的窗台上,也这样想。
床上的人睡的正香,呼吸声平稳,被子有规律地起伏,他才敢小心翼翼地现身。
轻手轻脚地跳进屋里,松鼠鳜鱼的身影投射在你的身上,漆黑的,不带一丝温度。
他先是轻车熟路地拾起被你蹬掉的被子,细细掖好。又开始环顾四周,像是在搜寻什么。
嗡——
松鼠鳜鱼骤然出手,捏住妄图靠近你一只蚊子,用纸包了,拿在手里。
一连几只都是这样,直到他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才轻手轻脚地解开你的蚊帐,将你包在里面。
第二天起床的你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打着哈欠把蚊帐三下五除二地捆起来,抓抓头发就去洗漱。
偶尔出去采风的机会被你视若珍宝,名义上是学习广大人间美食,寻得创新灵感,实则被你用来给自己放假。每次你都会在鸡茸金丝笋的帮助下扮成当地的居民,带着松鼠鳜鱼去游历。
四月的洛阳城伴着杏花雨,松鼠鳜鱼打着伞,追上正狼狈躲雨的你。
“别走了,你陪我逛逛吧。”
松鼠鳜鱼应声,把油纸伞举到你头顶。
“这样不行的,”你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倾斜的伞面,“你打不到伞的啊!”
“淋雨对在下来说如同家常便饭,请您不必如此介怀。”
“话虽这么说,我哪儿舍得让你淋雨。”你眼珠一转,又打趣起他起来,“不如这样!”
你拉过他撑伞的手,十分自然的穿过他的臂弯,又扣住。
松鼠鳜鱼不得已被你拉近,两个人肩并着肩贴在一起,他惊讶得声音都有些不稳:“请不要作弄在下…”
你不理睬,自顾自挎着他向前走。
前头还未收摊的小店主正兜售最后一锅双麻酥,你开心地凑上去,买下最后一包。
“嗯!好吃!你尝尝!”你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又两眼放光地捏起一块送到松鼠鳜鱼嘴边。
松鼠鳜鱼看双麻酥的眼神十分慌乱,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就想来接,你固执地说了声:“啊——”于是他只好妥协,张开嘴。
贝齿轻咬,他几乎是叼住得糕点,为的是最大限度避开与你手指的接触。嚼了两下,他认真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你的期望。
松鼠鳜鱼没有名字,在你谈笑间提起第一次尴尬的见面时他一本正经地告诉你的。听到这个答案你有些意外,随即便释然了:“这有什么难,名字而已,今后我叫你小松鼠不就行了?”
他又别扭:“请不要那样称呼在下…”
你摸摸他的头发,说像松鼠尾巴一样柔顺,怎么就不是小松鼠了?
他别过头,却没有把头发抽出来,嗓音低沉,带着压抑:“请您别这么说。”
不过松鼠鳜鱼在空桑这么多年却没有人见过他面具下的脸,全空桑第一好奇的空桑少主当然不乐意了,天天软磨硬泡要揭他的面具。
最后松鼠鳜鱼拗不过,只好说:“若少主摘下来了,在下就不再以面具示人。”
你自然打起十二分的干劲儿,整日想着方儿套路松鼠鳜鱼,他次次心甘情愿地上当,但次次都化险为夷,恨的你牙痒痒又没发朝他发火。
所以当食物语被撕毁的时候,你看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消散在万象阵,他胭脂红的眼睛注视着你,冰冷的面具下一张毫无波澜的脸,你透过泪水看过去,仿佛在平静中溅起水花。
然而风将他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