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风知道》一青月白

23、盆栽

　　国旗队的训练时间，是在每周五下午的第四节课下课，何钰举着国旗站的笔直。体育老师吹了口哨，休息十分钟，她便瞬间卸了架子，一手举旗，另一手松松垮垮活动着筋骨，两手来回交换休整。
　　身后的两个护旗手又跟屁虫般一左一右凑到她身边，何钰朝左扭头看看洋溢笑容的白净脸庞，又朝右扭头，看了看肤色略显暗沉的林珂。
　　“跟屁虫林珂前来报到。”站在右边的林珂忽然开始往何钰身前凑。
　　“喂，你干嘛？”何钰被忽然靠近的林珂吓了一跳，下意识顺势，往反方向退了几步，那林珂似乎不依不饶，仍不断靠近，何钰只好继续着后退，直到身后撞上一个热乎乎的温度。
　　何钰这才意识到，自己后背直贴到了叶宇鑫的校服袖子上，他也不躲，直站着傻笑。
　　“叶子是我的，你怎么靠他身上了？”林珂一副恶心模样，恶人先告状。
　　“你…　…”何钰手指了指林珂，晃了晃，一时无法解释。连忙离开叶宇鑫的校服袖子，又转而面朝叶宇鑫，手指没来得及收回，直接跟着平移到叶宇鑫的面前。她抬头细细看向叶宇鑫，才发现，视角好像有所不同了。
　　“你，是不是，长高了。”何钰跟叶宇鑫说话的时候，音量不自觉地会变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每当这个时候，叶宇鑫都会略微低头俯身凑耳朵过来听。
　　这样的行为，导致何钰对他讲话的声音，更小了，蚊子哼哼似的。

　　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绳子串着个口哨，似乎是每个体育老师的标配。那老师靠在阴凉处的树荫下，双手环在胸前，忽然朝这边大声的笑。
　　何钰及一旁训练的同学纷纷扭头看向他，他似乎自知有失身份，清了清嗓子，握拳的手堵在嘴前咳了咳，恢复了面上的严肃。继而，拿起胸前垂坠的亮黄色哨子吹了起来。
　　何钰有十足的理由怀疑体育老师实在笑话自己这边，奈何没有证据。

　　训练结束，何钰打算直接去古玩市场买盆栽。学校一旁的这古玩市场，名义上这么称呼，但是，因为近些年的行情不好，生意萧条，所以，古玩只有每周末才会摆出来吆喝。通常情况下，那个市场都是在卖些日用品，所以，学生们在上学的日子，常光顾那里。
　　班级要求每个学习小组都需要买盆栽，来美化班级。这样的小组重任，自然落到了何钰这个小组长的肩上。下了训，她原和叶宇鑫、林珂同行，不知怎么，林珂临阵跑了，留下两人独处。
　　五点多的白日里，阳光已不再刺眼，挣扎着随夕阳下落，有微风拂过。

　　刚出校门不久的何钰跟叶宇鑫，正在十字路口，等着红路灯。
　　一辆电车从两人中间大大的空隙中穿过。何钰虽跟叶宇鑫保持的距离比较远，但是两个校服男女走在路上，一般还是没有人会选择从中间穿行的。但这辆突如其来的电瓶车不走寻常路，着实吓了何钰一跳。一个高高的瘦弱男生骑着电车，被一个同样瘦弱的女生，双臂紧紧环抱在腰际。何钰上高中这一年多来，总能在路上看到他们两人。印象里打从高一起，第一次见两人，就在一起。
　　这样的年纪，正是学校明令禁止谈恋爱的时候，两人在学校附近肆意拥抱旁若无人，却是勇气可嘉，何钰感叹。
　　他们二人在穿到他们身前后，减慢了车速，回过了头，眼神看了看何钰又一脸坏笑，朝叶宇鑫打了招呼，“叶子，送人回家呀？哈哈，拜拜。”
　　何钰见叶宇鑫先是笑着，耳根到脸颊的反应迅速，立马就红透了，结结巴巴，“啊，嗯，拜拜。”
　　待拥在一起骑车子的人远走，何钰忍不住心下好奇，“你们认识？”
　　“嗯，是初中同学，我们一个班。”　叶宇鑫随意答着。
　　“这样啊，怪不得我高一的时候，就经常在路上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何钰边感叹，到了十字路口，转弯直行。
　　“是啊，他们初中的时候就在一起。”叶宇鑫不以为然点点头，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哇，这么久，简直模范情侣啊。”何钰也点了点头，赞叹着。
　　“哈哈，光我知道的，应该就在一起有四年了。”叶宇鑫抻了抻手指，耸耸肩。
　　“这个，不会影响学习吗？”何钰有些担忧，现下年龄的孩子，学不学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总把学习张口闭口挂在嘴边。
　　“这，那不知道唉，不过他们也是因为特殊情况把。”叶宇鑫朝何钰看了一眼，无奈摇了摇头。
　　“什么特殊情况啊？”何钰仍快步走着，两人步伐相似，步调一致，倒是分不出谁前谁后。
　　“就是，那个女生好像是父母离异，没有人管她，他男朋友因为这个原因，初中就跟她合住在一起。”
　　“这还没有成年就住在一起了。”何钰首先有些惊叹，但转念一想，“不过，情况摆在这里，也没办法。”
　　“…　…嗯，也挺不容易的。”一阵沉默后，叶宇鑫也感叹了一嘴。

　　两人转移了话题，眼瞅着到了古玩市场，老远就瞧见刚才的那两位同居的同学，面对面站着，在不远处的大树旁。
　　那女生仰着头，似乎在哭泣，张大嘴冲对面的男生咆哮着什么。对面的男声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脸心疼看着那女生，任由女生对他歇斯底里。
　　何钰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两个人，没来由的争吵起来，可能这就是恋爱中人缺少理智的地方，她没有恋爱，所以感受不到。
　　何钰继续往前走着，逐渐靠近两人，一旁的叶宇鑫似乎也在注意着他们俩的动向。
　　随后，只见不远处那男生低头说了一句什么，嘴唇微微开合几下，两人便相拥紧紧抱在一起，均是泪流满面。
　　何钰和叶宇鑫从两人身旁经过不敢打搅，那两人似乎更是旁若无人，漫长相拥。
　　何钰走过两人身旁后，仍忍不住回头，只见一只手挡在她面前，叶宇鑫在一旁笑着，“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
　　何钰回过头，笑着，自己捂上自己的眼睛，“我看不见，我什么都没看见。”她不明白这样早的同居恋爱是不是有益的，倘使某天，两人上了大学，生活境遇都不尽相同，各自看到了另一片天地，还能否再坚持初心呢？何钰摇摇头，略作惋惜感叹，“这样的话，他们一辈子，不就，在这时候都被双方局限住了？”
　　叶宇鑫似乎没料到这句，在她说完这话后，便扭头看了她许久，半晌来了一句，“你觉得这样很不好吗？”
　　“没有啦，只是觉得，才十几岁，就是现在过的就像是要把一辈子看到头了的日子一样。”何钰长叹一声，叹惋。
　　那时候的何钰还不能明白，当你踏遍千山万水后，发现心里念的依旧是最初那个人的好，再回头时，最初的那个人，已经不一定会在原地等你了。
　　“也没办法吧，那个男生想照顾那个女生，好像以前那个女生有抑郁症，想过自杀来着。”
　　“这样啊，那，那个男生对她，还挺好的。”何钰有些生羡。
　　叶宇鑫没有搭话，沉默片刻，接着深吸一口气，“那你，有想过以后吗？”
　　“以后？”何钰撇撇嘴，皱了皱眉，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补充追问，“多久以后算是以后啊？”以短暂的时间线来说，今天过去的明天就算是以后了，放在大的时间线面前，沧海桑田，时代变迁，都是说不尽的以后。
　　“就是，很久以后吧，毕业，上大学，工作之后。”叶宇鑫似乎思考了一下，给出了具体的解释。
　　“我倒是没细想过，目前也就是按照爸妈的要求，学美术，他们给我找了某大学，他们还让我毕业回家，再当个美术老师。”何钰重复着父母对她未来的初步安排，安稳且平淡，她缓了缓补充，“不过我不想这样，如果上了大学去外地外面很好的话，可能我就不会想回郸城这个小地方了。”
　　“毕业回家当老师的话那也挺好，留在外地的话，但你是独生子女吧，不回家的话，家里人放心的吗？”叶宇鑫提到的点，正是何钰的担忧。
　　“是啊，我是独生子女，家里人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很多事情…　…唉，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好啦，现在也都是在设想啦，保不齐什么天灾人祸的，说不好也挡不住，不想想这些，脑壳疼。”何钰说着说着，自己皱起了眉，想的多脑壳疼，“我听人说了，想得多老的快。”

　　“哈哈哈，那就不想，你看这盆怎么样？”叶宇鑫点到为止，不再追问，在盆栽店挑了一盆仙人掌端起来。
　　何钰看着他手中举得那盆仙人掌，花盆是陶瓷纸制的卡通人物，圆圆的脸，小小的黑眼睛，大大的圆鼻子，嘴巴咧的开怀，穿着运动装，虽然脑袋被开了瓢，种上了仙人掌，但是在众多盆栽中，还是脱颖而出的，“有点帅，我觉得这盆，颇有我儿子的模样。”何钰笑着接过叶宇鑫递来的盆栽。
　　“我挑的，应该是我儿子。”
　　何钰听见叶宇鑫小声嘟囔，似乎不想让她听见，便没有接话茬。
　　“我儿子。”
　　“不，是我儿子。”
　　“你看它长得多帅啊，不得了不得了，我喜欢。我决定了以后我儿子，就长这样。”何钰双手托着巴掌大的小巧盆栽，在手里转悠，来回端详。
　　“脑袋长仙人掌？”叶宇鑫笑着打趣。
　　“怎么，不服？”
　　“服的很服的很。”
　　何钰清了清嗓子，朝店内呼喊，“老板，喂，阿姨，这盆仙人掌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