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风知道》一青月白

21、涟漪

　　全市高中都大力开展学习衡中，学校的大小事宜，事无巨细的模仿，就连座位的排列形式也是如此。属于那种滚动式的，没有固定位置，按小组流动学习。一个组在相同的位置坐一周，下一周换到第二排，再下一周换到第三排以此类推。
　　何钰是第一组，上次她们小组在最后一排，这次换到了第一排，靠近班门口的位置上。
　　这样的做法，学校里美其名曰可以让每个学生都坐在前排，也都坐过后排，平等对待每一位学生，不放弃每一个学生。本身的做法无可厚非，但是俗话说的好，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对于衡中那样优秀中学而言，这做法可以促进学生之间相互交流与学习，让每位同学都拥有平等的学习机会。但对于旯季中学这样的，不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学生质量都全市排名末游得中学来说，不仅会让为数不多的较好得同学被大多数的差生带动，还会让本就不想学习的学生在班级里更加耀武扬威的猖狂，学校此举，实则没必要。
　　何钰看到ＱＱ窗口抖动，便随手翻开本书，把手机夹在书页里，准备偷偷摸摸玩手机。按亮屏幕，收到的是周彦杰发来的一个贴吧截图，是一张班里同学都在课间趴着睡觉的背影，配文‘春困秋乏夏打盹’。
　　这教室布置看着眼熟，不就是我们班吗。何钰环视一圈周围布景，吃了一惊。
　　不知道是班里哪位同学趁着下课拍的一班教室，看着全班睡倒的同学，有趴在高高耸立的课本上的，有靠在一旁同学肩膀的，有额头抵着冰凉坚硬桌子的，甚至还有后脑勺靠桌子，仰面趟倒的，数量之巨，动作之多，称得上是无奇不有。何钰发了，哈哈哈哈哈，连着一串哈哈作为回复。
　　――看到亮点没？
　　那头很快反问过来，何钰瞅了半天没瞧见什么异常，问道，‘没啊，什么亮点？’
　　――照片里有你啊。
　　何钰观察着一个个趴桌上的后脑勺，没半点头绪，终于看到了第一排最靠近门的地方，自己似乎支着脑袋顶着个蘑菇头短发看书的背影，忙回复道，‘哇，刚看到，还真是我。’
　　――全场亮点，你出名了。
　　‘呃，你可别吓我。’
　　――不信你自己去看看贴吧。

　　何钰也心下好奇，贴吧是小学时候玩的，这好几年没玩了，又下载了回来。进度条一点点冲向百分之百，某个贴吧七级用户发了这张图，下面评论异常多。
　　――一排一号全场最佳
　　――亮点啊亮点
　　――盲猜妹子是个美女
　　――一背影就能看出来美不美了？你透视眼？
　　――我看不见得，人丑才要多读书。
　　――唯一一个在学习的人
　　――高一的学生把，这么认真
　　――这人我好像眼熟
　　――光看个后脑勺你就又眼熟了？你见谁不眼熟？
　　――装啥好学生？
　　这条回复看的何钰有点尴尬，点开评论详情是一个女生头像，下面回复还挺多‘你是嫉妒把’，‘别人学习跟你有啥关系’。
　　也不知道这是在什么时候拍的，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平时有这么认真的学习吗？何钰默默退出。
　　何钰回想着正反两面的评论叫嚣的积极，这种评论放大来讲就像一个公众人物，就算再怎么谨小慎微，怎么维护自己的公众形象，总有黑粉，对待这种的态度只有无视，保持好心态，毕竟人家黑你，黑完之后，过两天再看可能自己也忘了这回事。
　　网络日益发达，手机网速愈来愈来，现在是３Ｇ网络，保不准哪天变成了４Ｇ、５Ｇ甚至６Ｇ，大数据时代下的我们无处可匿，像任人宰割的鱼肉，被曝光在网络这一虚拟且巨大的平台上。
　　毕竟除了自己，别人不会太把你当回事的。放平心态，这也没什么。

　　在何钰不知道的地方。
　　同一楼层的另外一个班里，那个男生也把手机夹在书页里，乔装做翻书的样子，偷偷刷着贴吧。他眼角余光扫视四周，确保没人发现他的小动作，这才切换了小号，点开‘春困秋乏夏打盹’的配图，马不停蹄的回复并且回怼着那些负面的言论，熟练操作一番，抽回手机塞到口袋，合上书页，头顶的灯光直勾勾照向那册书上，扉页映出了三个大字——叶宇鑫。

　　据说高二要按专业分班。在高一快要结束的学期末，学校组织了全体新生参加分专业动员大会，旨在介绍各专业的优略势，分析当前形式。
　　上午第二节课课间，正巧是学生会刚组织完学生们做课间操打太极的时候。对了，是这样的，为了响应并弘扬学习中华传统文化，学校特意把做课间操的时间改成了全体师生打太极的时间。
　　全校学生不再雏鹰起飞，换成了白鹤亮翅，不再一二三四，变成了手挥琵琶，各个如有神功一般，动作千姿百态，好生热闹。
　　太极拳打完，学生会会长召集何钰他们这些干事开小会，总结情况。会议解散之后，新生直接去开新生分专业动员大会。
　　何钰正好和叶宇鑫、林珂一同前来。
　　还是熟悉的阶梯教室，又赶上夏天的味道，浓浓的空调气息在教室里弥漫，他们一行三人来得比较早，按理说完全可以选一个舒适的位置。
　　阶梯教室空荡荡的，林珂大步朝前走着，没顾后面的一男一女。
　　这时，叶宇鑫和何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接着，叶宇鑫笑着叫住林珂寒暄道，“林珂啊，你热不热？
　　“可热死小爷了，”林珂正准备侧身闪进第三排的中间位置，又阴阳怪气的矫情起来，耸了耸肩道，“咋滴，忽然关心起我了？”
　　“你，想不想体验冰箱的感觉。”叶宇鑫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
　　林珂回头又瞅了眼后面的何钰，看到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也没当回事，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
　　“来吧，”咱们坐这儿，“跟我走。”这下好了，由叶宇鑫带路站到了第一排，正对着空调的位置，指尖轻轻拍了拍桌子。
　　“嘿，坐第一排？你们这么认真听讲的嘛？”林珂双手掐腰一脸不屑，撇了撇嘴。
　　“这儿凉快。”何钰走过来，指着空调，率先坐到第一排最里面的位置，笑着解释道。
　　“不就挨着空调嘛？”林珂站在后面，捋了捋自己的刘海，继续嘲讽道，“给你们讲，这么热天，就算面前十台空调，也肯定还是热。”
　　何钰笑笑不做声，心道你太天真了，一会儿有你好受。毕竟去年某个时候，她跟叶宇鑫两个人可是在这台空调的淫威下瑟瑟发抖了好久。
　　阶梯教室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叶宇鑫也坐在紧挨着何钰的位置，满脸笑意地招呼林珂快点过来。
　　“来呀，来呀。”何钰也笑着连声吆喝，这感觉就像在古代什么怡春院门口揽客。
　　“咋笑的这么贱？”林珂一脸疑惑，这两个人怎么觉得如此居心叵测呢？不过看四周安全，林珂是实在想不到叶宇鑫会耍什么花样，上前翻开凳子，低下头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见没有异样，就一屁股摊在了上面。
　　步步为营，咸鱼上钩。
　　正中间位置的第一二排，陆续坐了几个校领导。大概是校长，年级主任，各班班主任和几个艺术生老师。
　　教室也基本上坐满了人。有老师开了空调，习习凉风吹来，林珂坐直身子，使劲往空调主机那边凑，唯恐风吹不到自己，满是惬意。
　　可眼下，林珂身旁的两人可面色不太好，盘算着，又要开始担心空调的肆虐了。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实在是可笑。

　　分专业大会对好多同学来说确实没什么大用处。
　　在座的学生们，大抵不过这几类。第一类，完全不学的，什么专业都无所谓，顺利毕业最好，不能毕业也还是无所谓。
　　第二类，什么专业无所谓，只要顺利毕业。
　　第三类，有明确目标的，学纯文科，学纯理科，学文科美术，学理科美术，学文科体育，学文科舞蹈，学文科播音主持。
　　何钰要学文科美术，父母让她来这个学校就是为了学美术，在这里挂个学习也方便，等高二就去外面集训。大学毕了业再回到学校当美术老师。
　　虽然何钰的成绩看起来年级第一，也就是个噱头，是这只是在全校学生的成绩都极为惨淡的情况下来说的。以何钰的成绩，凭借纯文化课，考上一本院校的几率几乎为零。
　　总而言之，用父母的话说，想上一本，就学艺术。
　　校长在台上高谈阔论分析着，“按照咱们学校以往的经验，学大文大理的同学们，是不可能上一本的，大文大理的同学就算上个二本，也难于上青天。”
　　台下同学们听了这话骚乱起来，叽叽喳喳讨论着。
　　校长接着补充道，“同学们别惊讶，别不相信，这就是往年对咱们学校升学率的一个统计，别觉得我是瞎说的。拿去年来举例子，去年，咱们学校大文大理上一本的学生有几个呢？没有。上二本的呢？只有一个。那去年艺术生上一本的有多少呢？六个。”
　　“啥？”
　　“我天，太夸张了吧？”
　　“这么少？”
　　“也太惨了吧？”
　　“不上了、不上了，退学吧。”
　　“说错了吧，六十个吧。”
　　“不，你们没听错，是六个，一个文科舞蹈生，四个文科美术生，一个文科体育生上了一本。其他全军覆没。”校长清了清嗓子，“艺术生上二本的，有二十三个。那么用这个数据来说的话，文化生二本以上只有一个，艺术生二本以上的一共二十九个。合计起来就是三十个学生。那现在来想一想咱们今年，最好最好也就这个数据了，不是我打击你们，我是想让同学们要认清现实。”
　　“妈呀，太可怕了。”
　　“学习不好没学上啊。”
　　“一句话太惨了。”
　　“全市倒数第一，这个名头不是盖的。”
　　“所以，同学们，如果你们学艺术，说不定还能拼一拼，上个二本，学大文大理，基本没戏，就剩大专欢迎你了。这些话呢，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要想上二本，就要学艺术。”校长继续给同学们学艺术宣传中，之后的内容就是诸如此类。

　　“我擦，咋忽然这么冷。”林珂环住自己，吸溜着鼻涕。
　　“你不是嫌十个空调也不够你吹吗？”叶宇鑫也开始感觉到冷，身子尽量靠空调远一些。
　　“靠，你们是不知道，故意来着儿，卧槽，太冷了。”林珂看着两脸奸笑，恍然大悟。
　　“这不是为了让您凉快嘛？”何钰附和道。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们俩，孙子。”林珂冻得上下牙打颤，干脆靠到叶宇鑫身上恶心他。
　　“哇，秀恩爱死的快。”何钰看见乐得开花。
　　“去去，起来，别粘着我。”叶宇鑫侧身闪开他。
　　“哼，靠一下又不少你块肉，”林珂白眼，“这总结下来就是学艺术好，学艺术妙呗。”
　　“学了艺术呱呱叫。”叶宇鑫接话。
　　“不学艺术没学上。”何钰答。
　　“哈哈哈，贼６。”林珂又吸了口鼻涕。

　　“艺术生只能学文科，别问我为什么，学校不开设理科艺术的课程，这样方便管理，也满足大多数同学的需要。”现在换了年级主任上台讲话，本来没大注意他说话的同学们，乱哄哄的在下面讨论你学什么我学什么她学什么，一听这话，立马好些同学反应过来。
　　“可是我们想学理科美术怎么办？”
　　“就是啊，不能只有文科美术，凭啥没有理科美术？”一些同学提出来问题，下面同学像炸开锅一样开始讨论抱怨。
　　“你学什么啊？准备。”何钰一直好奇，说不定能叶宇鑫分在同一个班。
　　“我啊，我学美术啊。”叶宇鑫笑得依旧温柔。
　　“唉？你不是学理——”林珂觉得疑惑，插话道，还没说完就被叶宇鑫一掌堵了回去，林珂不吭声了。
　　“对啊，我也记得你要学理科来着。”何钰凑过来询问。
　　“不是我，是他学纯理。”叶宇鑫支支吾吾指着林珂。
　　记得那次，何钰刚说完自己要学文科美术，叶宇鑫也跟着说学美术，不过会学理科，何钰激动了好久，觉得也太巧了，正好能学同一个专业，说不定高二还能分到同一个专业课的班，到时候还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天天见面。为什么想天天见呢，何钰也不知道，只是叶宇鑫在身边何钰就觉得无比安心。
　　何钰记得好些同学是要学理科美术的，但是按照现下年级主任这个话的意思，学理科就不能学美术，学美术就必须学文科。
　　映着年级主任的动员声，何钰向叶鑫再三确认他的想法，心想着能否跟他分到同一个班。
　　他爽快答应，脸上挤满了宠溺的笑容，“跟你学一样的。”
　　何钰右手扣着手指，疑惑道：“可是你不是要学理科吗？刚刚老师说，美术没有理科的啊。”
　　“那我就学文科美术。”叶宇鑫依旧暖暖笑着。
　　他仍坚持说学美术。林珂在一旁又准备插话，被他用胳膊肘又怼了回去；林珂哑口无言。
　　何钰长长地舒了口气，在嘈杂的讨论声中，小心翼翼的辨别着他讲这话的真实性；如果他学文科美术，以后真的可以跟他在同一个班了呢，何钰暗暗觉得安慰。
　　三个人瑟缩在立式空调，瑟瑟发抖。
　　那些瑟缩在空调下的记忆刻骨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