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风知道》一青月白

20、偶遇

　　转眼临近寒假了，天气也愈发寒冷，北国的冬，风总是刺骨。
　　何钰看了看下表，离最后一节课下课还有十分钟。
　　她搓了搓有点儿冻僵的手，提前开始收拾书桌抽屉里的书，给它们分一分类别。
　　挑选一下哪些是需要带回家，晚上拿出来复习的，把这些放在书包里。哪些是不需要看的，便留在学校；哪些又是有余力就复习的，可带可不带的内容。把这些书规规整整分成三摞。
　　这样既可以减轻书包的重量，不需要让暂时用不到的书占书包的位置，又能让晚上回家复习的时候，有个整体的大概规划，能更有目的性的针对性复习。
　　因为一晚上学习时间也就那么几个小时，与其把所有书全部带回家后，回家信手沾来的看书做作业，倒不如每天有计划性的选择书去学习更可取。
　　不过每次都赶在上课时间整理这些，确实也不太值得提倡，毕竟，满脑子都是，什么书该带，什么书不该带，完全听不到最后十分钟讲台上的老师在叽里呱啦讲什么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依照何钰这个抉择书本的龟速，如果放了学再收拾课本，一方面李默沫要等何钰，何钰会觉得不好意思。另一方面，李默沫催促何钰快点收拾书本，会带给何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影响对书本选择的判断。
　　这样利用最后十分钟收拾好课本，一打下课铃，刚好能迎上李默沫背着小挎包朝班里坐在后门附近的何钰走来，何钰正好收拾完书包拎起来，俩人便能很快离校，不用挤放学人流的高峰期。

　　前两天下的雪还没消，有的看起来光亮亮的路面千万别踩，上去就要打滑的，若是穿个防滑的鞋勉强能过去还成，这要是踏上去一不小心一个屁股蹲，可是有好受的。
　　出了校门往右手边直走，何钰和李默沫挥别，李默沫骑了电动车往十字路口的右边拐，何钰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旁，刚准备直走过马路，就看见交通灯的绿色开始闪烁，看来绿灯是赶不上了，便老老实实站在路旁等红绿灯。
　　这天正赶上周末补课，不用像平时那样上晚自习。放学的时候，还能瞧见太阳在向地平线下沉之前挣扎着，散发出的最后的光。那光亮，映着白皑皑的路面积雪，一点儿也不像要暗淡下去的样子。
　　今天出门忘了带手套，何钰呼了一口气，朝着手掌上，并双手搓了搓。感觉到眼前被蒙了一层雾气的异样，这才发现，下课忘了摘眼镜了，一哈气，眼镜上就被蒙了一层雾。便把眼镜塞回到眼镜盒里，刚正一正书包带子，变绿灯了。

　　等过个红绿灯，向右走二十多步，就是公交车站了，何钰背靠着广告站牌，看不清远处迎面驶来的公交车数字的她，总是靠着记忆公交车外部的形态，等六十五路公交。这项技能是通过时间积累才慢慢熟悉不同路的公交以及它们不同的外型的。
　　如果你也近视，等公交车又不想戴眼镜的话，应该很清楚这点。久而久之通过外型都能老远就认清你想坐的那辆车的。
　　何钰靠在站牌旁，百无聊赖的等着，伴着嘈杂的鸣笛声，何钰望向那边十字路口熙来攘往的人流；无意间，何钰恍然看到人流中一个熟悉的身形，干练的寸头，冬季厚外套的臃肿也盖不住的两腿修长，架在山地车上。

　　是叶宇鑫。

　　在熟悉的街道上，一切如此和缓安宁的融融景象，何钰的心却怎么也安宁不起来。扑通扑通的心跳，油然而生，由内而外，充斥着自己。何钰被这种异样感打破了眼前如丝绸般的安逸情景。靠在广告牌的身子不由得僵硬直立起来。
　　斜对面的人忽然扭过头，朝何钰这边看去，何钰惊了一跳。这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可远可近。何钰不知道也看不清叶宇鑫有没有察觉到在等公交的自己。第一反应便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快速别过了头，直视着前方，呼吸急促的不停调整自己的节奏，舒缓了好一会儿。良久，又忍不住偷偷回过头去看向那个十字路口。

　　熟悉的山地车已经不见了。
　　何钰内心期望着些什么，幻想着些什么，也预感着些什么。
　　身体不由自主又随性而至的朝广告牌外，穿过其他等公交车的人们，小心翼翼地挪动。直到挪到垃圾桶的位置，身后没有广告牌遮挡后，才停下。
　　凛冽的风袭来，何钰赶忙掏出纸擦了擦鼻子。团在手里被拧的皱巴巴的，随手抛进了垃圾桶。
　　等待…　…

　　等待…　…

　　什么也没有。

　　何钰扭头朝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
　　只是想离公交车来的位置更近一些，这样方便观察公交车外型。
　　对了，也是为了扔垃圾才走到垃圾桶旁边的。
　　何钰为自己的这一离开广告牌挡板，迎着风的行为找到了一个自圆其说的理由。
　　另一方方面，一个更大的，占据何钰内心的，之所以大冬天，挪到广告牌外，不想让后背有所阻挡的，更加合理的理由，占据着何钰的思绪。

　　万一…　…

　　挡住了自己，他如果过来，看不到我了呢…　…
　　挤在人堆里肯定看不到我，站在边上会不会好一些？
　　他会不会忽然骑车子过来，叫住她？
　　会不会专程绕过来给她打个招呼？
　　有人说，形而上学，就是为自己不理性的行为，找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
　　要时刻坚持辩证唯物主义。
　　何钰现在犯了哲学上的形而上学主义，可她现在脑子里思考不了其他的东西，更别提哲学了。
　　寒冷的冬日，积雪还未消融，时不时有冷飕飕的寒风从四面八方侵袭。可这时候的何钰，不但不冷，甚至，甚至还有点儿热。
　　何钰努力的调整自己，想让自己看起来泰然自若。
　　内心不断荡漾着涟漪。

　　等待…　…

　　身后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
　　何钰感觉周遭有淡淡的橘子皮的味道。
　　心头的紧张感不断蹿升，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停止住这种感觉。

　　“嘿！”何钰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那种橘子被拨了皮，又被阳光晒得皱皱巴巴之后，留下的干净清爽的橘子皮干的味道。
　　如果没记错还是一味中药药材，陈皮。
　　虽然已经预想过了会发生的可能，但是，真正栩栩如生的发生了，而不是单纯在脑海里臆想。何钰不受控制的心思还是瞬息万变。
　　“啊？”何钰惊讶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叶宇鑫眸中笑意，你怎么会过来，专门拐过来打招呼的吗，刚刚也想过你会过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何钰一时间把脑子里闪过的话全咽了回去，竟不知说些什么，干巴巴打了个招呼“嗨，好巧。”
　　“我顺路从这儿经过，正好看到你在这儿。”叶宇鑫干笑着，似乎看出了何钰的疑问，指着身后那条路，主动解答起来。
　　何钰愣了一下，看见他手指的方向，明明是和刚刚看到他的相反，真是说谎话不脸红。啊，好吧，不对，他脸红了。不光脸红了，耳朵也通红。何钰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盯着他看，立马低垂了眼。
　　“车，还没来？”叶宇鑫见她不做声，两手扶着车子，撑着身子，附靠在山地车上，接着发问。
　　“嗯…　…嗯…　…　”一个一声的嗯，和一个四声的肯定的嗯。“是啊，等挺久了…　…”
　　“要不我带你回去？”他殷切着，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依旧是熟悉的笑，像冬日里温暖的阳光。何钰感觉周围的那些色彩在夕阳中都慢慢变得温柔起来。
　　何钰现在心跳加速，就连说话都磕磕绊绊了。仍吟吟笑着，“你这个…　…车子…　…怎么带，人，这么大的？”比了比自己的体量，并摆双手拒绝。
　　去肾上腺素有强大的血管收缩和神经传导的作用。这种感觉在医学上的现象是会导致血压，心率以及什么血糖含量增高。何钰不能确定导致自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等现象是不是由于这种激素的产生。

　　据说去肾上腺素会让恋爱中的人产生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却真切的说，一字一句，“你可以坐到横杠上。”并拍着自己的山地车前面的横杠。
　　“哈哈哈，算了算了，你先走吧！”她不知道他在开玩笑，还是讲的真心话，不管怎样，何钰一个１７０的个头，坐在自行车横杠上也是不太切合实际的。
　　何钰需要看公交车来了没，所以又转身背对着他，叶宇鑫在他身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待何钰转回头时与他相视一笑。
　　何钰看见他捏着车把的手放下了，开始摆弄起自己专业的骑行手套来。
　　“哇，好高级的样子。”何钰对着手套发出感叹，眼睛却是在偷瞄，那双摆弄手套的修长手指。
　　“咱低调点儿，也就一般般高级吧。”叶宇鑫眼神闪烁不定，看着何钰两手摆弄书包带子，又看见何钰朝手呼了口热气。须臾，又冒出一句，“手套借你？”说着就打开手套上的魔术贴，往下摘。
　　“借我多小气，送我还差不多，可以考虑考虑勉为其难接受。”何钰心跳已经被去甲肾上腺素所支配，大脑已经被不知名异样感充斥，停止工作好久了，思考不了，随口盈盈笑着，从嘴里飘出来一句。
　　“二手的，送人，不太好吧。”叶宇鑫还真当真了一样，补充道“如果你不嫌弃就送你呀。”顺便把两个手套都摘下来。
　　“哈哈，我开玩笑的，”何钰见他当真，连忙拒绝，“我又没骑车，不冷的。”又把递过来的手套推给他。你骑车子才冷的吧，你带吧，给我了你多冷啊，傻不傻。
　　“我就给你做个样子，给你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叶宇鑫收回手套，继续笑着解释道。
　　“行吧，黄鼠狼给鸡拜年。”何钰笑着白了叶宇鑫一眼。
　　“好嘞，给您拜年。”叶宇鑫双手作揖。
　　“去去。”何钰朝他胸口打了一拳，外套很厚，何钰觉得打下去拳头都自己反弹回来了。叶宇鑫却演技感满满，“啊，我要死了。”开始做出吐血状。
　　“奥斯卡欠你一堆小金人。”何钰嘲弄道。

　　“哎，车来了，车来了。”叶宇鑫笑着指着何钰后背停下的一辆车。
　　“切，接着演，叶影帝。”何钰听见背后的公交停稳的声音，以及几个等公交的人上车的声音，漠然不回头。
　　“没骗你，真的，六十五路。”叶宇鑫整理了下表情严肃了下，又没收住，依旧笑着指着车。
　　这人一直在笑，好不容易整理了严肃一下，又在笑。何钰都分不清那句话真，那句话假了。何钰还在想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坐的是六十五路。
　　“你小时候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何钰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真的是六十五路，没骗你。”叶宇鑫又急切笑着重复了一遍。
　　何钰没辙了，一扭头，显示屏上看见大大的红字，六十五路两个阿拉伯数字躺在眼前这趟公交上。

　　公交车真的来了。
　　‘噗——’公交缓慢的发出准备关门的噗噗声。
　　“啊，怎么真的来了，啊，我走了！”何钰来不及朝叶鑫摆手，快速的说了一通，就快步冲上车，在即将关门时，向司机师傅摆手，公交司机看到还有人没上来，只能把车门又再次开展。
　　何钰朝司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冲上车，熟练的刷着学生卡，晃晃悠悠跑到车的中后部站定。
　　何钰一手扶住头上的把手，见叶宇鑫在山地车上还没离开，张望着公交上的自己，伴着公交关门的声音，在车上透过车窗，向他招手并用唇语讲着拜拜的口型，挥别。
　　公交开动，叶宇鑫消失在何钰的视野中。

　　何钰希望那一刻的时间可以定格，落日的余晖，未消的积雪，熟悉的十字路口，清爽的橘子味，拥挤的公交站，透过窗户挥别。或许如果有什么能记录下来这些，就好了，可惜没有。
　　所以何钰记在心里，也忘不掉了。
　　从那以后的何钰，在公交站牌等公交时，都不会靠着广告牌了，而是选择站在广告牌旁，整个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一些人正如何钰一样。
　　一个人很多年才形成的一些微不可察，又毫无意义的习惯。可能会因为经历的某件事情，而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