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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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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了摇头。
折身去杂物抱来陈年干稻草,给绑院中树下的老牛吃,又往老牛身上套了板车。看样子,待会便要出车。
他做完这些,抱手站立院中,斜了眼堂屋里的柳枝枝和柳容,跟看淘气不懂事孩子一样,欠抽。
“你俩上车吧。”
柳容被这目光臊得腾地红了脸,再加之柳三伯的口气也不太好。
柳枝枝知晓柳三伯这是误会她兄妹两人是去贪玩了,并没有要解释的想法,毕竟她放自家屋子院门口那里那堆物件能替她无声解释。
柳容则不同,妹妹前些日子对那些妇人的举动,已经在他心底播下一粒种子。他鼓足毕生的勇气,梗仰着脖子朝柳三伯小声辩驳:“才,才不是过去玩。我和妹妹做了米糕,想拿过去换些铜钱贴补家用。”
声音虽小,在场该听见的人也都听见了。
柳容会站出来说话辩解,倒是教柳三伯侧目。隔壁一家都老实本分,这个男娃子也是一向胆小,软弱。如今瞧着,同族哥哥这一双儿女都有了几分变化。
他自个家稀饭还没吹冷,三个孩子都还没拉拔长大成人。隔壁小孩的细微变化,他只是心底感叹了下,就放下了。
柳枝枝侧目柳容的变化,稀奇,软弱哥哥如今居然敢于出声了,乐得将场子交给哥哥,锻炼锻炼他。
既然是上门生意,柳三伯面色舒缓许多,伸出布满老茧的厚手掌:“到渡口的,你们要给钱,三文一位。”
柳容低头呐呐:“我们兄妹没这么多钱。”
柳枝枝怕柳容将身上最后的三文钱给了出去,接过柳容的话道:“三伯,我们想用方才给的米糕抵五文,剩余一文在这。”
说着,从荷包取出一文钱给了柳三伯。
乡下人家经常以物易物,更何况他们是同族人,柳三伯点点头示意同意了。三人上了牛板车,从院子里驶出去,停靠在柳枝枝屋门前。
柳三伯等着柳枝枝和柳容开了门,再帮着他们把支摊子的所有物件搬上牛板车,麻绳绑好固定住,再招呼兄妹二人上车坐稳。
“驾。”
他高高扬起鞭子,轻轻打在牛背上。壮实的牛儿并不觉得痛,多年配合,牛儿得了信号,扬起四肢蹄子,朝着村外蜿蜒的大道走去。
柳三伯经常跑着做车驾营生,十里八乡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今日他因为柳枝枝兄妹,比平时早半个时辰出门。所以,沿路中途倒也没遇上其他熟人要搭车,很快便到了洛下渡口。
云上郡洛下渡口,此地官方出钱专门修缮过。
官府给支摊的专门划了摊位号,左右两排,占地约摸一里路,有遮雨的草棚,摊子有大有小,按日收钱。所有做车驾营生的,也划了位,这个就是发了个牌子按月收钱了,没牌子不能靠近渡口两里路范围内,捕快会去驱赶。
柳三伯的牛板车,每个月要交三十文,幸好只有渡口和进入郡城载客要交税钱,沿路搭载的不用。他的牛板车一次最多能坐六人,坐满跑上几趟这钱就挣出来了。
此时天色很早,他们来得也算晚了,只剩离渡口偏远的位置还留有小摊位。今日支摊子的比较多,除了小炒菜,还有好几个摊子上做炊饼,面食,包子馒头营生的,另外还有货郎。
柳三伯见柳枝枝细胳膊细腿一姑娘家,柳容个子倒是高,纤长瘦瘦地。又帮着他们把物什搬到官府划定的摊位位置上,将摊子支了起来。
带来的折叠案桌支撑起来,放上篾竹箩筐,蒸好的米糕铺在篾竹箩筐里,上面再盖一块雪白的纱布。
“傍晚渡口最后一趟横渡船过来的时候,我会来,你们到那里等我。柳三伯说着,手指了指牛板车停靠的位置。给兄妹两人交代清楚了,正好渡口有船停靠,下来一波赶早坐横渡去云上郡贩卖菜蔬的,他等板车坐满了,便走了。
初次摆摊,柳容心中异常激动。
天上不时飘过一朵朵姿态多端的白云,远处大运河河面时不时停靠有大有小的船舶,有客船,也有货船,时常见纤夫们上上下下,很是热闹繁华。
这时两个着带刀,长得贼壮实的捕快走了过来。柳枝枝立马掏出身上最后两文钱,交给了先走到他们摊子面前的一位捕快手里。捕快见他俩交税钱痛快,又是两个细骨伶瘦的,也没多话,转身要走。
柳枝枝立马用油纸飞快包了两包小米糕,一包分别放了四个,她追上捕快。“官爷,带上给家里小孩尝个鲜。”
她和柳容因营养不良,长得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先跟渡口能管事的打理好关系,免得有个什么,他们当没看到袖手旁观。
礼多人不怪,两名捕快停顿住脚步,收的很顺手,不动声色地将米糕揣怀里。
柳容不知为何妹妹要将卖钱的米糕白给别人这么多,但是当初在门口嚣张许久的婶子们,可是被妹妹用一壶井水轻描淡写给轰走了。妹妹现在在他眼里,就是非同寻常的存在。
边上自然有其他支摊子的小贩看见了,有人不齿,有人装作没看见,有人则是低垂了眼睛若有所思。
这事犹如一颗小石子丢入大运河,很快没了动静。大家都忙着招呼路过的行人,招揽生意挣钱养家糊口。
摊子刚支起来时,柳容是极度兴奋的。眼瞅着别人摊子前渐渐人多起来,生意兴隆,自个家摊子冷冷清清,白米糕无人问津。
他不禁抬头,数了数这会儿天上飞过去的大雁有几只。
好像他的压岁钱,已经打水漂了吧。
柳容叹气,柳容一百零一次叹气。渡口风大,他不禁长了张嘴。早点习惯也好,今日回去被阿爹阿娘打折了腿,估摸以后只能躺床上喝西北风。
柳枝枝垫着脚看了看别人的摊子,许是别人家的吃食都是热气腾腾的,自然散发着食物香味招揽过路刚下船的行人,她的白米糕早冷了,才无人问津。
她也是第一次出摊,没有经验,这要怎么办呢?
隔壁摊主是卖炒饭的,占的大摊位,支了个烧木炭柴禾的膛炉,膛炉上有口小铁锅,一个大木勺。膛炉前案板上放着有一大竹筐盖着纱布冷掉的隔夜米饭,一小筐鸡蛋,几个小圆木罐子,约摸装的调料。
看得柳枝枝和柳容暗地里偷偷咽口水。
摊主人长得膀圆壮实,看着起码三十岁的男子。穿着深色短打,腰间系一根同色围腰。
这时候不早不午的,加之渡口现在没来船,他的摊位也没得人光顾。
许是看柳枝枝兄妹两人,长得瘦骨伶仃地觉得可怜,主动来兄妹两摊位前,询问他们的米糕怎么卖的。
柳容激动极了,欢喜地看向妹妹。
柳枝枝经历比柳容多,心底小雀跃,面上则淡定得很:“一文钱一个,我们做的是冷吃米糕,现在口感最好。叔你是我们第一个主顾,免费再送你一个。”米糕他俩在家称过,一斤有十六个,等于十六文钱一斤,现在米价九文钱一斤。刨去成本,一斤米至少赚二十文钱。
她这个价位算公道,其他卖米糕大差不差也是这个价,再者她做的米糕分量足,比其他人家的稍微大一圈。
他拿了五文钱,柳枝枝手脚麻利,用油纸给他包上米糕,柳容则快速将铜钱收到荷包里。
这之后,渡口许久没有再来客船,一时间整个渡口支摊子的摊主们,都眼巴巴盯住大运河河面。
瞅着瞅着,宽广的大运河河面终于同时驶来两艘客船停靠。
柳枝枝立即铺上一块油纸,将一块完整米糕,切了许多小份,竹签折断成许多分小的放这份米糕上面,朝渡口那边果断喊道:“新鲜现做的冷吃米糕,绵软清甜,走过路过别错过啦,可以免费尝一尝。”
没做过生意,她又不是没见过猪猡跑路,大不了前世见过的所有营销手段都试试。
柳容见妹妹吆喝得很大声,想了想,也朝过路行人招呼上了:“好吃,别错过了。”他声若蚊纳,为了能挣钱把米糕卖出去,也是豁出去了。
从摊位面前走过的脚步匆匆,有手拿新鲜出炉炊饼的布衣书生,有担菜或担货,手里拿着馒头正边走边吃,准备去云上郡瓦市兜卖的贩夫走卒。还有穿衣不俗的,在隔壁炒饭摊子落座,锅子一烧起来,不一会传来一股股勾人的香味。
他俩尽管吆喝,就是没人肯停下来,尝一尝他们的米糕。
柳容腹中饿的鸣鸣作响,隔壁蛋炒饭是那么的香。他垂下了头,很丧气的模样。转念一想,已经有五文钱收入了,等阿娘发现家里米瓮少了四斤米,打他会轻些的吧。
“妹妹,要不我们回家去吧。”现在拿着米糕回去,总比晚上再带着这么多米糕回去被阿爹阿娘抓现行强。
柳枝枝轻声安抚一口一个放弃的柳容:“别灰心,真把米糕全提回去了,阿爹阿娘会直接折了我俩的腿。”
柳容:……
柳枝枝觉得,不该是眼下这个局面。
她做的米糕吃过的都知道,味道上佳,男女老少皆宜。也怪她前世工作是网络上分享美食,没有实际售卖经验。
她目光不再放在贩夫走卒身上,看向带着小孩的妇人。就问你,哪个小孩不会馋嘴?
柳枝枝目光看向从摊子前妇人稚童道:“好吃的冷吃米糕,绵软可口,免费试吃。”
“好吃的冷吃米糕,绵软可口,免费试吃。”柳容大概破罐子破摔,跟着妹妹的号子大声喊。
柳枝枝瞧着柳容的变化,很有成就感。能让软弱人自发走出改变自己第一步,只需先给他做个勇敢示范,再拉着他,让他拿出全部家当做营生。
这时临近晌午,旁边卖小炒菜的孙姓男子,已经炒了两个素菜卖出去。被油烟熏得正是又饿又不想吃东西的时候,想起怀中放着的米糕,本来是准备带给家中小孩解馋的。为了待会来了主顾还有力气颠锅做蛋炒饭,把怀里米糕拿出来吃了一个。
起先他只准备吃一个的。
入口绵柔清爽,口感清甜意外好吃,又顶饱。一个接一个塞进嘴里,手心油纸上已经没有米糕了。
“阿娘,我肚肚饿了,想吃姐姐手里的米糕。”终于有个小男孩在柳家兄妹的卖力吆喝下,馋嘴了。
他拉住自家阿娘,停足柳枝枝摊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