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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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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齐往楼上看去,男子着绀青长袍,袖口衣领用银线绞出精致的纹样,肩至胸口处绣着松石图,端的风流倜傥、富贵无边。他卸去力气靠在栏杆上,手中折扇轻轻敲击扶手,那张脸仿佛天生笑面,此刻全然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有贵女认出他来,侧着脸盈盈下拜,声音娇得如同黄鹂啼叫。
“见过郡王世子。”
那被称作郡王世子的男子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目光突然落在郁却白身上,他疑惑地皱起眉头,然后突然恍然大悟一样一拍脑袋。
“郁十五!”
男子三步并做两步走下来,绕着郁却白转了好几圈,就好像看见了什么稀奇物什。
“我早想去你府上拜访了,但修筠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影响不好,十五你也来吃饭?今天位置可不好订,我和修筠还未开席,不如你同我们一道。”
说了半晌见郁却白没什么反应,他又一拍脑袋。
“瞧我,都忘了自报家门,在下李瑕,瑞安郡王府世子,我和修筠都是你哥哥郁时奕的好友,过命的交情,每年都听他念叨他家十五多么聪慧过人多么国色天香,如今可算见到真人了,前两天我还收到时奕来信,叫我们在他没回来的时候顾好你。”
李瑕介绍自己的时候将扇子打开扇了两下,轻浮不足放浪有余。郁却白知道李瑕和楚修筠这两个名字,郁时奕跟他提过,只是她不知道方才掌柜的提到过的瑞安郡王世子就是李瑕。
门口聚集的人太多,大厅已有许多人频频往这边张望,郁却白瞧瞧这边的情形,又瞧瞧因为一系列状况有点傻眼的孔青珂,眼珠转了转。她侧头望向蔡舒彤,目光不着痕迹地滑到孔青珂身上,才转向李瑕。
“我有个朋友,不知能否一起?”
李瑕豪爽的把折扇一收,眉目张扬道:“当然没问题,掌柜的,给本世子加几个好菜,再上一壶梅花酿。”
说完拿折扇指向楼上,为郁却白一行引路。
蔡舒彤见郁却白轻提裙摆离去,想起方才那一眼,不禁松开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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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筠!你猜我遇见了谁!”李瑕推开梨花木门,朝坐在窗边饮茶的男子喊道。
楚修筠人如其名,清雅如竹。竹称为君,君子因慎而内敛,才及胸而行端,大约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用来形容他,再好不过。
“你再拦着我,也经不住缘分来袭,这就是郁家十五,这位是……”
不知是什么原因,孔青珂十分紧张,并未发现李瑕疑惑看她,欲等她自己开口。
“这位是我的朋友,汇通钱庄的孔姑娘。”
“民女孔青珂,见过郡王世子,见过……楚公子。”
郁却白见孔青珂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用肩膀撞撞她。
“你怎么了,这么紧张,认识那人么,如何知道他姓楚?”
孔青珂垂着头,面色红的像晚霞,她怕动静太大引起注意,于是压低声音道:“一会再同你细说。”
李瑕早已跑到楚修筠身边,又正式将他二人介绍一番。李瑕父亲瑞安郡王是先皇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是京师里与皇帝血缘关系最近的人,地位超然。楚修筠父亲任兵部尚书,他本人如今正在参加科考,并无官职。
说话间菜已上齐,郁却白此刻算是知道为何大家对云歇阁如此吹捧了。先不论菜品色香味如何,光是盛菜的碟子,就讲究的很。乳白瓷碟镶以金边,花样分明颜色统一,样式却各不相同,石青色的草木千姿百态缀在碟沿,看着便是享受。酒壶是深些的碧色,从壶嘴流出的液体透亮馨香,引人食欲大动。
“这是云歇阁自制的甜酿,没有度数的,十五放心喝,还有这个,是今天的特供菜,你尝尝,孔姑娘,你也吃!”
李瑕的自来熟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楚修筠倒甜酿的手一顿,十分头疼的叹了口气。
“他这人就是这样,也没有恶意的。”楚修筠将酒盏放到两个姑娘面前,微笑恰到好处。
楚修筠当然知道李瑕这过度热情来源何处,他和李瑕都没有妹妹,他家中尚且有几个庶妹,李瑕家中却全是男儿。当初郡王妃本找人算出第一胎是女儿,因此取白玉无瑕之意为女儿起名李瑕,谁知落地的却是个小世子,偏生生李瑕时又坏了身子难以再育,郡王妃常就此事骂李瑕是个小冤家。再者,他二人与郁时奕自幼相识,还参加过郁却白的满月酒,后来更是每年都要听郁时奕叨叨他家妹妹,几乎可以说是“亲眼”见证郁却白长成。如今得见真人,自然不觉陌生。
“孔姑娘是否有个兄长名唤孔明晏?”
孔青珂本欲小抿一口梅花酿,闻言慌忙放下酒杯,连连点头。
“是,家兄曾与楚公子一同参与秋闱。”
“孔兄才学卓然,来年开春殿试必然有所作为。”楚修筠有意缓解孔青珂局促,声音放的很缓,只是不知为何说完以后少女反而更显紧张。
“楚公子谬赞,您才是真的厉害,也愿您来年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郁却白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来孔青珂的小女儿心思,她就是白得机灵鬼这个绰号,眼睛一瞟,对面李瑕也兴致盎然,显然和她一样嗅到了猫腻。
气氛正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娇笑。
二层包厢呈扇形分布,对着楼下大厅的这一面是入口,包厢后面并非是墙面,而是摆着价值不菲的屏风,绕过屏风便是观景台,每个包厢都可通向这处叫做瑶台的地方。
“万寿节大渝要派来的可是那邕亲王商厌?”
“传闻他俊美无双,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俏郎君,如今得以相见,倒是可以看看传闻是否属实。”
“妹妹可矜持些,别叫人看了笑话。”
“可不是说这位邕亲王心思深沉,多智近妖,为人阴险狡诈,手上沾有数千条人命嘛。”
此言一出,气氛迅速冷凝,一开始满是向往的那个声音打个哈哈,意图将话题揭过去,仿佛这样就可以忽略流言蜚语带来的阵阵颤栗。不论真假,坊间对邕亲王评价的确负面居多,将人形容的如同地狱罗刹。
郁却白听着听着,神情慢慢淡了下来。她忽然回忆起归京途中遇见的那个玄衣人,当时觉得熟悉,如今听见这个名字她终于想了起来,那个人与商厌长得颇为相似。师傅跟她讲大渝国情时曾描过商厌与其兄长,也就是如今大渝皇帝商越的画像,据说是民间笑评三国十大美男子时流传过的画像,虽然没传多久就被销毁了,幸而师傅记性好,她才有机会知道商厌相貌。不过万寿节还未到,应当也只是巧合罢了。
李瑕从郁却白放下酒盏时就发现了她神色不对,他留意听了对话内容,心思流转。
“十五可是不赞同她们说的。”
楚修筠和孔青珂也发现了郁却白的不对劲,齐齐转头看向她。
“世子爷又如何看。”郁却白不接话,反而将问题抛回去,她可未曾忽略李瑕那看热闹的表情。
“叫什么世子爷,该叫哥哥才对。”李瑕不慌不忙地嘬饮一口梅花酿,笑得很是顽劣。
楚修筠见郁却白眼睑下垂,忍不住拿李瑕的扇子敲了敲他的头道:“你正经些,莫要再闹,不然等时奕回来,有你好看。”
“十五不要生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这样问,自然是因为我不同意。”
郁却白闻言抬起头,露出些好奇来。
“商厌此人,也许的确如她们所说心思深沉,可他所作所为,却是将大渝推向安定的必经之途。”
幸帝商越手中最锋利的匕首,这是世人给商厌定下的称谓。
传闻中的一千条人命,是当年长安之乱大渝众皇子混战时,商厌为了保护幸帝商越和太后而斩于剑下的人马。
近几年北宁、大渝接连遭受皇权更迭之乱,其中以大渝为甚。要说大部分原因,都出在大渝上一任皇帝----栾帝身上。郁却白记忆中的师傅为人谦和,但对栾帝除了疯子别无评价。栾帝妃嫔无数,嗜好生子,储君之位本已定下,却鼓励其他皇子争权夺利、相互厮杀,如同养蛊似的叫自己的儿子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
史书上说商厌罪孽深重,然而师傅不以为然。
郁却白是从钟无虞口中,了解到了一位不同于史书所言的大渝邕亲王。
她以为,大约这位从小失去母亲,被皇后抚养长大的少年,是为了替兄长守住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而牺牲了自己所有鲜衣怒马的时光,转而忍辱负重,一头扎进暗黑不见天日的道路中。
世人只道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浑身浴血宛如阎罗,却不见他为长安百姓斩断苦难,以血肉之身清出一条康庄大道。
郁却白从那时起,便觉得商厌不该为世人所诟病,他应当是世间最好的郎君。
如今罕见的有人给予商厌正面评价,郁却白自己都没注意到,她露出了见到李瑕楚修筠二人以来,最为柔和轻松的表情。
“英雄所见略同,邕亲王,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郁却白双手撑在椅子上,晃荡晃荡双腿,歪着脑袋勾起嘴角。
李瑕诧异于郁却白毫不吝啬的夸奖,与楚修筠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