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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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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琮到长春宫时,宫中正在摆饭,陌生少女声音软糯清脆,撒娇里藏着几声另一人无可奈何的轻笑。
郁却白是李琮着人送进宫来的,他自然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只郁时笺如此放松开怀的样子,他第一次见到。
“二长老专门找了位师姐,天天叫我起床与其他弟子一起晨练,长姐定不知道有多累。”
“人家也是为你好,如今你可不就健健康康的站在我面前了。”郁时笺轻刮妹妹的鼻梁,在她一上午不停的讲述中仿佛和她一起经历了这十年,如同未曾缺席一般。
“皇上驾到。”
两人说着,正待坐下用餐,通报突兀而至,郁时笺怔愣片刻,从容领着一众人行礼。李琮不是没有感觉到殿中气氛突变,但他还是给自己鼓鼓劲儿,厚脸皮的留了下来。阑枝添上一副碗筷,原本预备在一旁布菜,却被李琮示意退下了。御膳房得到吩咐后准备的花样很多,李琮样样试上一口,专挑味道好的夹到郁时笺碟子里。
宫中这道蜜汁酥鸭做的真不错。郁却白伸舌头偷偷舔掉嘴角的一点酱汁,越过寻雨略显嗔怪的表情,抬眼偷瞄李琮。如传闻中一般,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如果忽略掉眼中无奈的话。
方才郁却白以为宫中妃子能对皇后不敬说明李琮对长姐并不上心,可看现在这在意的模样,显然并不如她猜测那样。长姐十五岁入宫,如今已有十年,莫非十年以来两人都是这样相处的?郁却白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话本上都不会这么写。
“咳咳。”太过震惊的后果就是凉气入肺,引起咳嗽,惊得一旁侍立的寻雨急忙上前为她顺气。
郁时笺轻叹一口气,对这种状况有些头疼。郁却白的表情变化她看的一清二楚,心里那些小九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两人演哑剧似的,真是不能让人好好吃个饭。
“皇上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郁时笺放下玉箸,转向罪魁祸首,同时用眼神示意阑枝给郁却白上茶。
“皇后日日盼着和熙回来,朕自然也要来为她接风,更何况和熙与朕同样师承钟太傅,朕亲自前来算是为和熙撑腰,以后京师也不会有人欺了她去。”
郁时笺闻言脸上一瞬闪过开怀,但她立马收敛状若沉静,开口道:“国公府地位在这儿,还有臣妾坐镇,断不会让十五为人掣肘。”
两人你来我往围绕郁却白展开话题,一会儿要赏珍宝玉器,一会儿要加贡缎布匹,眼瞅着这架势像是要把长春宫中的库房搬空。
嗯,这樱桃煎不腻,好吃。郁却白点点头,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汪德全,去将朕备好的通行玉牌取来,以后和熙县主凭此牌可自由出入皇宫。”
话头终于在这处止住,郁时笺反应过来自己说这许多,有些懊恼,扭过头不再看李琮。
“谢皇上恩典。”郁却白及时谢恩,清楚看见李琮眸中粘稠如蜜糖的柔情。
既然被皇帝利用一番,那这些赏赐,不如心安理得的收下,精细物件有哪个姑娘不爱呢。
膳后李琮坐了会儿便离开了,郁时笺显然松开一口气,整个人倚靠在贵妃榻上,有些呆呆的。
“长姐与皇上,看起来十分登对。”郁却白手撑着下巴,狡黠的如同一只得了鱼干的狸猫。
“皇上多年以来待我一如今日,十五,我虽放下许多,到底是自己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
郁时笺话说的模糊,让人无法窥知全貌,郁却白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如今看来郎有情妾有意,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
宫中不可停留过久,因此饭后休憩片刻,郁却白便准备出宫回府了。出宫路上经过御花园,远远的就见那里立着一人,走近了看才发现是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汪德全。
“奴才见过和熙县主。皇上请您到观山亭一叙。”
引路宫女见状默默侯在一旁,寻雨对于是否跟从有些拿不定主意,汪德全见状示意寻雨莫要上前,见寻雨果然止步,才带领郁却白往花园深处走去。
十月初的天气温暖宜人,御花园中秋菊绽放,草木花卉经人打理后造型独特。一步点绛唇,一步泥金香,橘红交映间汇出万千绮丽。转过这道弯,入目一方池塘,池边小亭檐角高翘,中间一人席地而坐,指间黑子衬得那双手纤长白皙。走近后郁却白可以嗅到亭中茶香阵阵,其中还混合着糕点的清甜气息。
“钟太傅可曾教你下棋?”
尽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郁却白还是见礼后乖乖坐下与李琮对弈。这人与在长春宫时仿若两人,此刻他身上不曾带有先前可以说是刻意讨好的样子,要仔细形容,大约与当政批折时一般无二。
棋局已然走到中途,郁却白只好持白子接着走。李琮棋风如人,看起来温温和和实则暗藏机锋,局到后期,郁却白应付起来已有些吃力。郁却白知道李琮认真却未用心,大着胆子直接将自己的路堵死,宣布投降。
“皇上棋艺精湛,和熙不敌。”
“你倒是直接,不怕朕罚你?”
对上李琮那双揶揄的眼,郁却白心思百转千回。
“就算是因为长姐,您都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罚我,皇上,您是因为长姐才将我留下的吧。”
李琮闻言一愣,突然轻笑出声。
“你这性子与皇后,可真是截然不同,那你可知其中原因?”
误会这种事,难道不是当事人亲自解释更容易解开吗,为什么非要将她一个局外人牵扯进来,明明可以恩恩爱爱的,一个二个都这么别扭,还满腹经纶多谋善断,白瞎这一肚子墨水。郁却白诽腹不已,但碍于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姐夫,也不好撒手不管。
“长姐说她心中有坎,皇上求的,自然是将这坎铲平。”
“倒是聪明。”李琮命人收拾棋盘,小几上很快只余下茶和糕点。
“我还是太子的时候,在一次宫宴上遇见了时笺,戏中总演一见钟情,我向来不信,直到那时才知是遇上方知有,时笺入东宫后,正值朝野混乱,我虽有心同她培养感情,奈何为政事所拖,并无空闲,等后来局势稍稳,时笺已冷的像块寒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赐婚旨意下达没多久便流言四窜,称太子为了巩固地位,需要借将军府势力加以利用,后来我下令彻查,却因间隔太久无从下手了。”
李琮顿了顿,又道:“我是知晓她有位青梅竹马的,一开始她对我不咸不淡我还安慰自己性格使然,后来情况恶化,我误会她对那人念念不忘,怨我毁她姻缘,也赌气对她不闻不问,后来还是偶然间听见时笺和阑枝谈话才知道,她对那人也没有太大情意,只是觉得相识已久且那人十分谦和,才不反对议亲。”
说到这里,李琮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太愉快的往事,眸色变得有些暗。什么端方君子清风霁月,此时自称我诉说往事的李琮,俨然一副为情所困的痴情男儿形象。郁却白在心里摇摇头,直道传言不可信,第一次见面,李琮本应严肃高大的一国之君形象在她心目中坍塌的非常彻底。
“皇上为何相信我能帮您解决这个问题”
要问她如何看待这件事,倒也不算什么大误会,远不如戏文里的情爱来得曲折。长姐性格与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属外柔内刚,自从母亲仙逝以后,长姐以一已之力扛起了整个将军府的运转,对家的重要性体会更深一些,乍一听闻自己的婚嫁成了将军府被人利用的筏子,就宛如尖刺戳进心脏,哪怕时间过去许久证明李琮对将军府未存坏心,这根刺也无法轻易消失。
“朕要你帮的,不是替朕解开误会,而是查清当年真相。”
对面少女显然一头雾水,不太明白自己能对查案有什么帮助。
“误会朕已解开,只是时笺不愿意多谈当年事,但朕总觉得她似乎知晓一些关于谣言的内情,所以就想让你常进宫来,一为陪伴时笺,二便是由你试试看能否问出点什么。”
郁却白头有些大,长姐要强由始作俑者多哄哄就是,非得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且不说她一介才来京师的女眷有何能力查案,夫妻两人的事教她出面作和事佬,也不知合不合适。
李琮此时已经恢复帝王威严。午后阳光刺眼,李琮身后小池金斑粼粼,背光的人影被清晰勾勒出来,没有遮挡刺来的光线衬得他神情晦暗不明。郁却白疑虑甚多,碍于关乎郁时笺,也没多说什么。
“臣女晓得了,那臣女告退。”
待郁却白走远了,汪德全恭敬上前。
“皇上何不找人探探和熙县主的底儿。”
李琮一撩袍角,站起身来,遥望消失在转角的身影咧咧嘴角。
“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品性不必担心,唐致当初犯下这等下作之事,多年过去朕本可以不追究,但如今唐家胃口颇大,上赶着站错队伍,便由不得朕找点证据借题发挥,只是不知她能否从皇后嘴里探出一二,又能否从这一二里察觉出点什么。”
鸟雀惊枝,不远处高大雪松投下的阴影形状变换,池塘中的金鲤尾巴一甩,扬起水珠浸湿岸边排列的嶙峋怪石,亭中男人依旧保持着远望的姿势,只眸色愈发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