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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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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姑娘听话些,将这碗粥喝了再睡。”问梨声音焦急,好声好气地哄着歪倒在床上的郁却白。
“好问梨,让我睡吧,我好困呀。”郁却白睫毛轻颤,视野中的问梨都模糊成一片,她在亲近的人面前向来爱撒娇,此刻软着嗓子说话,直教人狠不下心来。
“可不能饿坏肚子,要不您坐起来,奴婢喂您,咱们就吃两口。”
郁却白也明白问梨满心为自己好,闻罢与脑袋里的瞌睡虫斗争好一会,才径直起身,接过搪瓷碗乖乖吃下几口。问梨看着自家姑娘闭着眼睛吃饭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见郁却白放下碗倒回床上,问梨上前替她除去鞋袜,又掖掖背角,最后点上安神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一觉,直从这天中午睡到了次日清晨,郁却白睁眼时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问梨~”
“姑娘醒啦,睡得可好?”
问梨自醒后就在外间候着,听见郁却白出声迅速走了过去。
“唔,我做噩梦了。”郁却白嗓子微哑,小脸皱成一团,似乎因为回忆起梦境有些后怕,嘴里哼哼唧唧的,时不时传出声小奶猫一样的嘤咛。
“扑哧,姑娘多大个人啦,还被梦吓着,梦里都是假的。”问梨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细心地拿帕子替郁却白拂去额上的细汗。
“那大人不也做噩梦嘛。”郁却白不满,嘴角翘得可以挂油瓶。
“咱们姑娘有战神庇佑,梦里什么妖魔鬼怪都伤不到您的。”
问梨倒了杯温水递到郁却白手里,转身去箱子里找今日要穿的衣服,秋雨过后气温骤降,轻薄的夏裙已经收了起来。郁却白不喜艳色,问梨歪头思考半晌,捧出件月白云纹长裙。
“姑娘可醒了?”
“我醒啦。”
寻雨推门而入,手里托盘上端着刚出锅的骨汤素面。
“姑娘快些洗漱了用膳吧。”
郁却白昨天未用晚膳,此时肚里空空如也。她在二人伺候下漱口净面,换上衣服头发都来不及梳,便坐下先尝了一口。
“真香呀,是寻雨下的厨?”
郁却白吃到好吃的,高兴得眉眼弯弯,寻雨厨艺尤其好,这一路她不止念叨一次,碍于大家同食同住,她才不好意思叫寻雨单独给自己做一份。今日怕是寻雨心疼她之前劳累,才借了客栈的厨房。
餐后正收拾着,店小二来报说有位孔姑娘拜访。郁却白带着问梨来到大堂,见孔青珂正带着一位中年男子侯在那里。
“给县主请安。”孔青珂走上前来,示意中年人将手中匣子打开。
沉香木匣淡香盈盈,应是请了手艺极好的雕刻师傅,匣面竹影交错,十分精致。中年男子打开铜扣,红色绸布上躺着两枚通透无暇的白玉佩,一枚中间镂刻鸾鸟周围缠以花枝,一枚中间镂刻猛虎周围飘着祥云,穗子一青一白,显然是一对。
“之前这边手底下的人寻到一块成色极好的玉石,我便差人找了崇州一带最好的玉雕师傅制成两枚玉佩,这次要不是县主……总之,请县主不要嫌弃,一定要收下。”
“举手之劳罢了,孔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的。”
“县主若不嫌弃,唤我青珂就好。”孔青珂有些激动,夺过匣子塞到郁却白怀中,接着道: “我是真的想要感谢县主,县主就收下吧,而且……”
孔青珂面色涨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郁却白正欲开口询问,就听到一阵蚊吟般的声音。
“县主长的这样好看,我……我想与县主交个朋友。”
孔青珂情绪都摆在脸上,家世鸿沟带来的胆怯,急于交友的满腔孤勇,还有那双仿佛盛满了秋日所有明艳的眸子里淡淡的期待。没等到郁却白及时的回答,她似乎有些失望,然后又鼓起勇气。
“县主不要,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要高攀……”孔青珂急于证明自己,说话都磕巴起来,没想到郁却白突然出声。
“我父兄常年驻守边疆,长姐在宫中不得外出,等回到京师,青珂可要好好带我逛逛呀。”
郁却白是略有些迟疑的。从小身边环绕的就大多是长辈,除了随侍的丫鬟以外她从未与同龄人相处过。待外人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几乎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可师傅没教过如何与年纪相仿的女子相交。
但她觉得孔青珂很好,郁却白自己不太喜欢那些世家教条,有时把停云气急了也会逼出一句皮猴子来,孔青珂随性又热烈,从踢人那时郁却白便觉得有趣了。
“既然是朋友,也别一口一个县主了,叫我却白就行。”
孔青珂本欲离开,没想到事情发展出乎意料,她一时不敢相信,等回过神来已然握住了郁却白的手。
“我上午就要启程回京了,却白,那我们约好京师见!”
两人愉快告别,郁却白回到房间时嘴角还挂着笑,她将自己摔倒在床上,忍不住捂脸滚了两圈。
“姑娘这样高兴,刚才干嘛不早些应。”问梨反身关上门,有些疑惑。
“姑娘是在害羞呢。”
寻雨将窗子打开,客栈建在菱湖旁,这间房正对湖面,雨后秋风从湖面掠过,漾起层层涟漪。
“寻雨,你说,青珂会觉得我好吗?”郁却白怀抱方枕,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如同不平静的湖面一般。
“您性子这样好,哪有人会不喜欢。”
“就是就是,姑娘生的好看性子也好,那孔家姑娘若是不喜欢您,奴婢第一个不依。”
问梨举起自己的拳头,努力瞪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寻雨在一旁抿嘴微笑,又道:“不过这孔姑娘倒是有趣得紧,奴婢第一次见因为人长得好看要与其交友的呢。”
郁却白觉得仿佛有人将一捧艳丽的红枫塞入她的胸膛里,连带着秋阳的温暖一起涌入四肢百骸,与师兄师姐的温声细语和师傅的关怀备至不同,同龄人之间相处的奇妙氛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妥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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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郁却白显然属于喜过头,得意忘形的那一种。大概是因为回京以后不必一人面对陌生的京师,郁却白中午用膳时都心不在焉,这不,糖醋排骨的碎骨头划伤了嘴,口糜引得脸都肿了起来。停云只好每餐都差人将粥炖的糜烂,不然根本无法进食。一连几日都不见好,郁却白整个人都神情恹恹。
离开崇州地界已近七日。这天午时在驿站歇息,郁却白尝试着正常进食,牙齿刚一动,就传来阵剜肉般的痛感,她赌气一样将筷子往桌上一扣,拿起一旁的青菜肉末粥咕嘟咕嘟就是好几口,愣是将碗粥喝出股烧刀子的气势来。
“姑娘身子比不得旁人,自然好得慢些。经此一病,看姑娘往后还敢不敢进食开小差了。”
停云拿药杵细细捣着药材,语气里满是嗔怪。郁却白用手扶着脸,可怜兮兮地撅着嘴。
“哎,你听说崇州那件案子了吗,各地官府发了通告正寻人呢,好像牵扯甚广,崇州刺史都进京了。”
“我知道,真是天杀的,搞出那种不详的谣言,骗人家把好好的孩子给扔了,转身就抱回去卖掉。”
“可不是嘛,那些信了的可真是蠢,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骨肉啊,就这么扔掉。”
“女儿好啊,你不知道我家女儿有多乖,你看这护腕,就是她给我绣的,这竹子,多挺拔。”
“哟,这是竹子啊,你不说我还以为是野草呢。”
话题逐渐转向炫耀儿女,时不时夹杂着两位大汉的笑骂,郁却白静静听着,拿勺子戳了戳碗里的粥。此案牵连其他州府,官府未曾将案件全貌布告出来,薛言辖地出这么大的事,新帝本就有意调他回京,此行一去,再想回崇州怕是不太可能。
新帝李琮,世人道君子端方,温其如玉,登基短短两年,肃清边疆贪官,与大渝重建友邦关系。先帝只有三位皇子,李琮太子地位虽从未被动摇,但两位皇子依旧野心勃勃妄图上位。先帝在位末年,北宁内里皇子争斗,官员拉帮结派,贪财好权,导致边疆生乱。有争斗就必然有无穷无尽的算计,郁却白不信李琮如评价那般清风霁月。
“停云,你说,皇上会对长姐好吗?”
郁却白头上一姊一兄,长姐唤郁时笺,兄长唤郁时奕,长郁却白十岁。郁时笺当初有位青梅竹马名叫唐致,家里和郁老将军是世交,两人原是要议亲的,后来在一场宫宴后郁时笺却迎来了赐婚圣旨。郁时笺入主东宫的时候,她已经在去往半山的路上。幼时记忆不甚明晰,父亲常年驻守在外,几乎是兄姊担任了父母的角色,赐婚后守在她床前的长姐,笑容都淡了许多。
“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停云将喝完粥的郁却白引回马车,示意其张开嘴,把磨好的药粉细细敷在患处。
“奴婢是皇后娘娘带回国公府的,从见皇后娘娘自今,奴婢一直觉得娘娘稳重胜过常人,这般有才又有貌的女子,皇上定会喜欢的。”
郁却白感受着嘴里泛着凉意的药味,忽然归心似箭,她也问过郁时笺与李琮关系如何,回信向来只提寥寥几字。缺席国公府生活整整十年,如今她得以回京,这“虚有其表”的娘家靠山,得由她撑起来才是。
大概心里有事之后,时间就会变快。剩下的路程眨眼间便结束,这日傍晚,马车已至京师城门外。
天空呈蓝紫,柔和的黛色云朵飘在城墙上方,渐蓝,至白,卸下皇城几许威严。进城的队伍人声嘈杂但秩序井然,守城侍卫不苟言笑,透过城门依稀可见街道繁华,小贩往来。
一行人进城顺利,未曾遭遇过多盘查。马车路过喧闹的主街逐渐驶入相对幽静的府邸区,最后停在一处宅邸门前。
头顶的齐国公府四字正气凌然,大约是梁宗博提前差人来报,此时台阶下已立着一位褐衣老者。
“老奴恭迎三姑娘回府。”
褐衣老者精神矍铄,面目和善,正是国公府的管家魏录。
郁却白从车凳上下来,方有了几分实感,是真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