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最冷的月亮》不知南方暖

46、第四十三章

　　次日，京兆尹在前往勤政殿的路上频频叹气，心里几乎将那幕后黑手骂上了千百遍，引得前头带路的小太监数次回头，开始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让这位大人这般发愁。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京兆尹到达勤政殿时殿中多了一扇屏风，后头映出个模糊却毫无疑问雍容的人影来，李琮朝他微一点头，京兆尹便心领神会，立即面向屏风见礼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入座不久，就有人通报齐国公求见，郁淮今日身边并未见到郁时奕身影，京兆尹虽有疑问却也不敢出声询问。由于皇后在场，他说话的声音略显僵硬，力求一切详细且尽量显得自己在为此事殚精竭虑，无论帝后关系如何，皇后的出现本身就是在向他施压，要是他能递上证据倒好，关键在于他最后要说的是人证被灭口的消息。皇帝面色虽还平静，但眼里却溢出点被冒犯的不悦，郁淮早已听过此刻也尚还算平静，只有屏风后头传来声及其轻微的碰撞声，在静谧的室内无异于巨响。京兆尹心中一抖，随即头埋得更低。
　　“朕知道了，朕会加派人手助你查案，你先下去吧。”
　　京兆尹退下之后，室内依旧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郁时笺在阑枝的搀扶下走出屏风，李琮才抬眼望去。他之所以觉得被冒犯，是因为知晓这次意外与韩溯脱不了干系，他作些别的小打小闹李琮都不介意，横竖他安插在北宁的人有一半以上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更别提现在还有商厌。但他千不该万不该跟个疯子一样把这里当作自己地盘，看人不顺眼就要下手，对象还是郁却白。
　　“御医说十五伤势也就是看着吓人，并无大碍，果真如此？”郁时笺到底不放心，还是第一时间向父亲询问了郁却白伤情。
　　郁淮不欲让女儿担心，就捡好消息说了，事实也是除了行走不便吃饭得叫人喂，郁却白成天在家就跟只小猪似的，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
　　郁时笺闻言松了口气，她也是今日才晓得之前竟还有木桥那样一桩事，震惊之余没控制住，胳膊肘从扶手滑落狠狠撞了下，深到骨头的酸麻现在还未完全止住，她咬紧牙关忍住，走到郁淮另一边入座。
　　“十五虽看起来顽劣，实则骨子里是个稳重的，臣询问过她回京后与哪些人有过接触，时奕也道十五明面上只同嘉怡郡主有过不和，臣目前还是怀疑惠王府，只是不知京兆尹查下去是真的为此佐证，还是干脆另有其人了，若真是惠王府……”余下的话郁淮没有说，然而李琮在对方望过来的目光中读懂了隐藏在下面的话。
　　——臣不打乱皇上计划，但惠王府必须为此事有个交代。
　　李琮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万寿节大办不如不办，来的两尊大佛一个因自己不知道的理由想要置郁却白于死地，另一个更厉害，说不得以后会直接将人“拐走”，他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暗暗决定将处置惠王府的日期再往前提。
　　郁时笺虽然从不涉及前朝，但有些事她也知道，提及惠王府时她便瞳孔微缩，明白父亲恐怕是怀疑其中有惠王插手，不然他不会这样说。李琮神色复杂，她隐隐觉得男人许是知道些其他尚不能在她父女二人面前提起的“内幕”，惠王府如何郁时笺一点都不想关心，无论最后查出来是谁，她只想知道李琮现在对此事的态度。这样想着，她便直接问了出来。
　　“皇上预备如何。”
　　女子已很长时间没有像这样露出苍白又脆弱的神情了，李琮记忆中还是当初流言四起时，郁时笺脸上出现过如同秋日落叶般的萧瑟。她似乎依旧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睫毛轻轻颤着，眼中本就细碎的光影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搅得更加散乱。再观位极人臣的定北大将军，他原该是威严又儒雅，现下看起来也确实与平常别无二致，只是眼下的青黑和微露的胡茬在明晃晃昭示着，他显然也操碎了心。
　　李琮突然极为清晰地意识到了郁却白在齐国公府众人心目中的重要性，也许是这些人亲历了先国公夫人沈氏的死亡，无论是从血脉还是从沈氏“拼命”将她保下来这件事本身，郁却白不仅是妹妹是女儿，更是某种程度上沈氏生命的延续，所以比起自己头疼脑热，他们更不愿意这个本就像琉璃似的丫头有哪怕丝毫不测。
　　“朕会派人去查。”
　　李琮回答简单，但郁时笺知道这就是要动用他私下的势力了，只要有李琮亲自插手，调查进展便不会再止步不前。父女两个都深知无论事实如何，即使真相真如猜测那般，他们也万不可能立马得以“报仇”，李琮对惠王府的计划是捧杀，因此收网前皇帝的态度就至关重要，这也是惠王府如今能够在京师横行无阻的原因。
　　“若真如父亲猜测那般，臣妾不奢望其他，只求皇上不要让十五这亏白吃。”郁时笺盈盈下拜，话虽卑微，态度却强势。
　　李琮难得因为郁时笺不懂自己心意而郁闷起来，这么多年即便是个三岁小孩都该看出来自己待她有多特别了，偏生当事人认为是相敬如宾，她到底是为何会觉得自己会让那个丫头，让她受委屈。
　　“皇后何不奢望看看，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也说不定。”李琮难得任性起来，果然见郁时笺吃惊抬头，双眼圆圆的样子让她难得多了几分鲜活。
　　两人之间气氛尚好，倒是一旁的郁淮颇有些坐立不安，他暗自叹气，不禁头疼，小女儿古怪机灵得很，长女却太过镇静自持，这两个俨然极与极，如今倒是个个都不让他安心，罢了，年轻人的感情就让他们年轻人自个儿操心去，他一个糟老头子能守好边疆就够让人费心思的了。
　　——
　　宫里谈得顺利，齐国公府里氛围也极好。
　　孔青珂有些日子没见郁却白，没成想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连帖子都来不及递，慌慌忙忙便带上各类珍贵药材来了国公府。看着郁却白还包着的手和脚，孔青珂不住围着郁却白打转，嘴里不停念叨着这该多疼呀，纵火的人就该下地狱之类的话。郁却白被她转得有些发晕，趁孔青珂停下来一把将她拽到椅子上坐下。
　　“你可别转了，不然我这手脚没毛病，脑袋该出毛病了。”
　　孔青珂嗯嗯答应两声，这才安分下来。郁却白随即同孔青珂话起家常来，没几天便要翻过年去，殿试就在三四月，孔明晏在秋试拿到了探花，若正常发挥，谋个一官半职应该不是难事，这样孔家也算是得进官家行列了。
　　说到这个，孔青珂明显开始生气，她道孔父嫌她每天叽叽喳喳没个正形，生怕打扰到孔明晏温书，直言要给她另置办一套宅子，再给她几家钱庄分号让她折腾好消耗精力。
　　“要不是孔明晏拦着，父亲铁定去寻地段了。”
　　兄妹两个是双胎，孔青珂也就晚落地片刻，因此从不大愿意叫声哥哥。正吐槽着呢，门一下子被人推开。
　　“十五，李瑕那小子带着楚修筠一道来了，我叫他们在正厅候着，你不如拾掇拾掇同孔姑娘一道过去？”郁时奕嗓门大，将两人吓得一激灵。
　　郁却白拍拍乱跳的心脏，后知后觉这该是孔青珂许久后再见到楚修筠，她偷偷瞄过去，果然看到反应过来后脸颊飞红的好友。
　　“如此看来你还真得让你哥哥好好考，考上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啦。”郁却白凑过去在孔青珂耳旁低语，眼见少女闻言后脸蛋更红，手指也不安搅动起来，她才偷笑着坐直身子，等着寻雨将轮椅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