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最冷的月亮》不知南方暖

45、第四十二章

　　地牢阴暗潮湿，年轻的狱卒本已习惯了囚犯鬼哭狼嚎的声音，此刻却因为焦急颇觉头疼。木桥坍塌案的嫌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被缉拿，没想到竟是几个刺儿头，原本他打算关着慢慢磨，上头却突然下达死命令，称三日时间必须审出点东西来，他恶言相向没有结果，只好开始上刑。
　　刑具在木桌上排排摆开，打磨粗糙的桌子常年浸血呈现出浓稠的棕红，几人中的头目被吊在架子上，目光涣散，身上几乎没一处好地方，狱卒用了鞭刑，他尚且还有恻隐之心，想着这人毕竟没沾上人命，因此被旁边帮忙的老前辈骂了好几句“孬种”。可这人不开口，他便逐渐为自己担忧起来，问不出点什么最终可是自个儿遭殃，他咬咬牙，一桶辣椒水将人浇醒，拿着烙铁缓缓靠近。
　　“啊——我说我说！”
　　尖叫声刺耳，狱卒挥手散去萦绕鼻尖的焦味，示意同僚提笔记录。
　　“是……是嘉怡郡主……”
　　没耗费多久，认罪书便写的满满当当，狱卒如释重负地叹口气，命人速度将其送往京兆尹手中。京兆尹接到认罪书后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思考半晌才决定派人去将郁淮父子请来。
　　马儿自人烟稀少的街巷飞驰而过，惊奇一片烟尘，马上二人嘴巴抿成条直线，周身酝酿出风雨欲来的小型漩涡。想来那日威胁还是起到了作用，等待结果的时间并没有郁淮想象中那般久，他觉得手中缰绳仿佛因为离终点越发近而快要被自己绞断，分明如今权势在京师头一份，郁淮却还是害怕给两个女儿保护不够。
　　京兆府门前早有人等候，郁淮拾阶而上，心中却莫名生出股担忧。
　　“父亲，此番不论查出来是谁，我都定然不会放过他。”
　　郁时奕咬牙切齿，想来就算结果是王爷，他都会不管不顾先上去同对方打一架再说。然而听京兆尹说完，他脸色却越来越臭，木桥坍塌父子两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要不是如今京兆尹怀疑两者之间可能有联系，怕也是不会将此事公布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下官知晓国公和世子爷担忧县主才先行告知，毕竟牵扯到嘉怡郡主，还请国公大人卖下官一个薄面，等明日下官进宫说与皇上听后再行处理。”京兆尹对于是否要将此事提前告诉郁淮可谓是万分纠结，本来等到明日在宫中一道汇报也不是不行，他却担忧郁淮等不及对他发难，现下说了，又害怕大小杀神一个忍不住直接上门绑了嘉怡郡主。
　　让京兆尹吃惊的是，除了下首那位年轻的世子爷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表情以外，郁淮没有表现出他预想中的暴怒，反而十分沉静就像听了别人家的故事一般。得到郁淮 “明日进宫还请京兆尹大人如同今日一样实话实说”的叮嘱后，京兆尹终于松开口气，寒冬腊月的大冷天，竟硬是将他后背逼出汗来。
　　另一边父子两人为了不惊扰主街百姓，依旧选择沿小道回府。郁时奕憋得不行，迎上郁淮淡定的面孔，狠声道：“父亲竟不生气？”
　　问出来后触到郁淮情绪翻涌的黑眸，他才后知后觉，不是不生气，就是因为太过愤怒，反而比平时更冷静，上次父亲露出这种眼神时，在次日面无表情地斩下了北蛮一小队将领的项上人头。
　　“你可知道嘉怡郡主同十五之间有什么矛盾？”郁淮黑发束得一丝不苟，镶玉金冠衬他俊秀容貌，哪怕年岁四十好几却半点不显老，只此刻他声音压得很沉，让整个人无法避免的肃杀起来。
　　“修筠跟我提过，说是两人最初在首饰铺子有过一点争执，李雪枝还推了十五，再后来是惠王府诗会，我一开始也只是听人说十五突然掀了茶盘，回去路上才知道是因为李雪枝几个嚼了长姐和母亲的舌根，十五才生气。”
　　郁淮听后脸色黑得快赶上夏日聚集的乌云，惠王府可真是老的老的没用，养个小的也如此不知礼数，怨不得十五与其起冲突，要他说，就算是十五当场给人家一耳刮子，他都得在旁边鼓掌叫好。
　　“就算这两人有恩怨，也不至于危及性命，火灾之事不像是嘉怡郡主能策划出来的，若真与她有关只能是惠王在从旁协助，皇上一直在谋划彻底将惠王拉下马，如果此案真同惠王府有干系，我们私下动手恐坏大事，还是得明天进宫与皇上商议。”郁淮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心，理智分析后觉得现下不宜草率，可是从出京兆府开始就躁郁不已的郁时奕并不这么想，他听完郁淮一番话，眼睛几乎瞪成了铜铃。
　　“父亲竟就这样忍着不为十五出头？”
　　郁淮皱眉，只朝儿子吼了句“你有证据？就这样鲁莽上门白给人家送把柄”就叫后者闭上了嘴，只是依旧止不住他脸上愤愤。
　　“那么多兵书还真是叫你啃进了狗肚子里，明的不行不知道来暗的？”
　　郁时奕这才稍开心些，转而兴冲冲开始想有什么法子能叫人吃瘪。
　　回到家后父子两特地去阙园看望了郁却白，小姑娘规规矩矩窝在榻上，乖巧吃着问梨备下的水果，见她恢复得好两人也不多作打扰，转道去书房决定商讨一下私下派人调查的事。
　　盼望能早日抓住惠王府尾巴的兴头还未持续多久，甫一入夜，京兆尹就派人送来了坏消息。
　　——五味斋里抓住的那个小厮自尽身亡了。
　　起初郁淮还只是怀疑背后有惠王府从旁帮衬，毕竟郁却白回京还不足三月，除了李雪枝万不存在什么其他的仇家，郁淮甚至还想过是不是自己往日惹过什么人报复到了郁却白身上，但几个身份相当的要么不熟要么便是自己人，其他官员便是看在郁皇后齐国公这两个名头的份上也不会轻易出手，如此看来，像是只有惠王府这一个可能性了。
　　惠王万万没想到自己派人悄无声息灭了口，以为再无后顾之忧时，却早已因为自己女儿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