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那些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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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是被一陣打鬥聲吵醒的。她眨眨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天的落霞。她欣賞了片刻，等打鬥聲漸遠，才慢慢地鑽出樹叢。
踢踢地上的“屍體”，只聽見一聲低沉的咒罵聲。
“還活著啊……”她喃喃自語。
“廢話！”“屍體”說話了。
她蹲下來，看清楚那人的臉，“原來是你……”這人不就是班上那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嗎？
“滾開！”凌遠瞪她。
向晚看了眼他手上的傷口，面無表情地掐下去。
“你幹嘛！”他臉色鐵青地揮開她作惡的手。
“很痛吧？骨折了。”她研究著，“一看就知道你握拳的方式不對。打架單靠蠻力很容易受傷的喔，尤其在以一敵幾的情況下更是不利。”
“哼，那三個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冷哼。
“是嗎？如果來的不是三個人，而是十個人呢？你還能保證你能贏嗎？”她睜著一雙清澄的眼睛看著他。
“我……”發現自己不能反駁她，他咬牙，捏著拳頭往草地上一搥，鮮血頓時汩汩地冒出來。
“怎麼，不甘心？”她掏出手帕，動作熟練地包紮了起來。他想揮開她的手，她在他的傷口上略略施力，一連串粗話從他口中冒出來。“……你這娘們，你給我記住！”
“不甘心的話就讓自己變得更強啊，不然就乖乖地當個安份守已的小老百姓……”說後半句的時候毫無意外地聽到他的嗤笑聲。
她邊包紮邊說：“看來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好心提醒你一句，以後打架不要留下目擊證人，唔，這次是我，你就當沒看見好了；動手一定要有正當理由，如果真的看對方很不順眼不打不痛快，那就打到他心服口服不敢上訴；如果對方不從，要麼感化要麼滅口，不能留下禍根，剛剛你就這麼放那三個人走，就不怕他們下次多撂幾個兄弟捲土重來嗎？最後，單打獨鬥不是聰明人的作法，讓別人心甘心願為自己賣命才是做大事的人的風範，否則永遠都只是小流氓而已。”
她在他目瞪口呆的目光中站起身來，拿起自己的書包朝他揮揮手，“我先走一步，手帕不用還了，隨你愛怎麼處理。”
走了幾步，聽到他遲疑的聲音：“……為什麼幫我？”
她沒有回頭，腳步卻放慢了，風在她背後吹得她的髮絲飄揚。
向晚看著天空中那顆閃亮的啟明星，緩緩地開口：“可能因為……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吧。”
＊
凌遠和向晚並沒有因為那次的事件而變得熟起來，在班上也從沒講過話，只是偶爾在她溜出去偷睡懶覺的時候，他會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邊。對於他的加入，她沒什麼意見，依然聽自己的歌，睡自己的覺。
自那次以後，凌遠開始注意起向晚。他一直奇怪，為什麼自己以前從沒察覺到這號人物呢？平凡無奇的五官，丟進人海裡就找不到的那一種……好吧，只有那雙烏黑清澈的大眼睛還看得過去，還有那兩個越看越可愛的小酒窩……咳，那次見到她，他只覺得她眼熟，甚至想不起來她跟他同班，當然這跟他時常不回校上課也有關係。在班上，她幾乎沒什麼存在感，不跟人特別好，也不跟人交惡，她似乎有意把自己淡化成空氣。臉上永遠是一副不冷不熱的表情。
這實在讓他……很想破壞。
當那張臉不再冷靜，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呢？他突然很想看看。正思考著該怎麼做時，不遠處的草叢出現了些動靜，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當他看清楚躲在那裡的人是誰時，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一個惡作劇在他心中形成。
他低頭湊近躺在草地上的向晚，在她耳邊輕輕地喚了一聲，沒反應。他伸出食指碰了碰她細緻的臉頰，還是沒有反應。
睡著了啊……非常好。
他邪惡一笑，俯身湊近她的臉，嘴唇跟她的只保持一公分的距離。唔，從那個角度看過來，應該很像在做某件事情吧？果然，草叢裡傳來抽氣聲，他笑得更開心了。
等那個人離去後，凌遠慢慢地退開身子，他仰躺在她身邊，看著天空。
你會怎麼辦呢？向晚。我可是很期待呢。
＊
向晚發現藍盈盈對她好像很有敵意……好吧，不是好像，是非常。可是，她沒有得罪她吧？她只是有一次不小心撞倒她的筆盒，這不算很過份的事吧？但自從那次之後，她就經常莫名其妙地找她麻煩，至今已有一個月了。向晚不得不讚嘆，她真是有恆心啊，可惜就是不夠心狠手辣，整人整了一個月那個人還能平安無事地上學放學，她也算是個人才了。
今天是學校的秋季旅行，這次他們來到遊樂園。公佈了集合時間跟集合地點後，老師就讓大家原地解散，各自玩各自的去了。不像其他同學成群結隊的，向晚自己玩自己的，想玩什麼就玩什麼，樂得輕鬆。
中午的時候，當向晚打開背包，發現自己精心準備的便當不翼而飛時，她小小地哀悼了一下。她心愛的雞蛋卷啊……
“怎麼了？”
向晚轉過頭，看見凌遠正站在她身後，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向晚聳聳肩，“沒什麼。”
他輕笑，坐到她旁邊，“你最近好像挺多麻煩的，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那種貨色還不成氣候。”
“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夠傷害到你？”
她無聊地描繪著自己的掌紋，“只有重要的人，才能傷害到我。”
“重要的人嗎……”他瞇眼，問：“你也有害怕的東西？”
“當然有。”她哈哈大笑，“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
“是什麼？”他問。
她看著他，認真地說：“我怕鬼。”
“……”
“你不信？”
“不是。”只是有種被耍了的感覺而已。他有點煩躁地問：“你餓了嗎？”
向晚摸摸肚子，誠實答道：“有點。”
凌遠朝一個正經過的學弟一指，“你！過來。”
學弟看看四周。
“說你呢，還不快點過來！”凌遠不耐煩地重復。
學弟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整個學校沒人不認得凌遠這號人物，他可是出了名的壞啊。“學、學長，你找、找我有什麼事？”
“把你的便當拿出來。”
學弟二話不說地拿出便當恭敬地遞上去。凌遠接過，說：“你可以滾了。”
“等一下。”向晚奪過凌遠手中的便當，還給嚇得快尿褲子的可憐學弟，“你走吧。”
“可、可是……”學弟害怕地看了眼凌遠。
“不用理他。”向晚說。
學弟看看凌遠，又看看向晚，一時不知道聽誰的才好。
“凌遠。”向晚輕喊了一聲。
凌遠哼了聲，示意他可以滾了。
“謝、謝謝學姐！”說完，學弟捧著自己的便當飛也似地跑了。
待他走遠後，他嘟囔地說道：“你不是說你餓了嗎？”
“我以為你有帶。”
他不屑一笑：“我從不自己帶。”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也對，你直接搶劫就行了。”
他的臉抽搐了一下，“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她打了個哈欠，“我要午睡片刻，你自便。”說完閉上眼睛假寐，不再理他。
“你等一下。”扔下這句話後，他走開了。
等什麼？
向晚沒細想，很快進入睡眠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十分鐘，感覺有人輕輕搖著自己的肩膀。向晚張開雙眼，看見小荷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看著自己。
“向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藍盈盈威脅我，我不是故意要拿你的便當的。”
“我知道，你不用自責。”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咦，你知道是我拿的？”小荷吃驚地問。
“不，我的意思是說我知道你是被人利用的，我原諒你。”向晚面不改色地說。
今天唯一一個接觸到她背包的人，就只有在她去廁所時堅持要幫她拿著書包的這位好心的同學了吧。很多時候，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太多。所以，就當沒這件事吧。
“真的？謝謝你。還有，請你一定要收下我的便當。”
“在這之前，我可不可以先請問一下我的便當的去向？”向晚還沒忘懷她心愛的雞蛋卷。
只見小荷的臉色瞬間發白，手腳顫抖，語無倫次地說：“被凌、凌遠拿走了，好可怕，好可怕……”
那個人到底是對你做了什麼，讓你嚇成這樣？向晚同情地看著她，拍拍她的肩膀，“乖，別想了，我們一起吃吧。”
＊
由於下起了雨，所以提前集合了。人都到齊了，唯獨不見向晚。
當凌遠向自己走來的時候，藍盈盈的心忍不住卟嗵卟嗵地跳，她一直都很喜歡他，但礙於他在學校的名氣不是很好，所以一直不敢有所行動。
“你、你找我有事嗎？”她有點口吃地問。
“向晚呢？”凌遠冷著臉問。
“向晚？”藍盈盈一愣，“我不知道。”
凌遠看她的樣子不像在說謊，他突然想到另一個人，雙目暴睜，轉向抓住她身邊的小荷，厲聲問道：“是你，對吧？”
小荷露出害怕的神情，“不、不關我的事……”
凌遠不怒反笑，聲音輕柔極了，“我有十種讓你哭的方式，你選哪一種？”
“我、我……”小荷腿軟了。
“嗯？”
“鬼屋……”小荷氣虛地吐出這兩個字。
凌遠低咒一聲，放開她朝鬼屋的方向急奔而去。
＊
這是什麼地方？
向晚眨眨酸澀的雙眼，勉強打起精神，環視四周。
一片漆黑。
淒厲叫聲。
陰風陣陣。
向晚了解了，她在鬼屋。
嘆了口氣，果然不可以太相信人嗎？連續上當兩次，她都快鄙視自己了。沿著牆角站起來，腿有點軟，那女人到底下了多少藥啊？不過倒是比藍盈盈那女人強多了……可塑之材啊。可惜還是不夠狠，大費週章弄暈她，結果就只是把她丟進鬼屋去嚇一嚇，不會覺得浪費嗎？
一隻臉泛青光的長舌鬼從她面前一晃而過……好吧，她確實抓到她的弱點了。
向晚把視線盯在地上，盡量不去看那些屍體啊殘肢啊僵屍啊骷髏啊妖魔鬼怪的東西，瞎子摸象似的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
風聲獵獵。
鬼哭神嚎。
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向晚在心裡默唸。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感覺有隻手搭上她的肩膀，向晚一凜，利落地一個過肩摔把身後的人甩出去。
“唔……”地上的人悶哼一聲，破口大罵：“你這個笨女人！”
向晚一愣，“是你？”
“不然呢？”他沒好氣地問。
“我以為是鬼。”
凌遠翻了翻白眼。哪隻鬼敢招惹你啊？
“你會空手道？”
“學過一點點。”
凌遠撇撇嘴，看那架勢可不像一點點。感覺她的聲音有點漫不經心，他摸上她的臉，有點濕，“你哭了？”
“是汗。”她答。
凌遠自嘲一笑，也對，這女人比他想像中要堅強許多，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哭呢？看來自己擔心太多了。“走吧。”他順勢拉起她的手。
向晚沒有動。
“怎麼了？”他回頭問。
“沒什麼。”向晚搖搖頭，由他牽著她的手向前進。
只是有點奇怪，為什麼當他牽起她的手時，心裡的恐懼竟然消失了大半。向晚發現，其實他的手還挺溫暖的，虧她還一直以為他是冷血動物……
“以後別輕易透露自己的弱點給別人知道。”他說。
她輕笑，“處處防著人，不累嗎？”
“總比被人拿來當作攻擊的武器好。”
“這麼說的話，我第一個要防你了……”她笑答。
他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地開口：“……你一直都知道？”
“出口到了。”她說，迫不及待地走向那透著光亮的出口。當她接觸到外面可愛的世界，她幾乎感動地掉淚了。
看他沒有走出來，她半側過身，對著隱沒在黑暗中的他漫不經心地說：“我雖然討厭動腦筋，但也不是笨蛋啊。藍盈盈喜歡你，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至於小荷，她看你的眼神那叫一個癡情，嘖嘖，就這樣被你這隻老狐狸給利用了，可憐。雖然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麼手段，但也知道这件事絕對跟你脫不了干系。”
“小荷並不在我的預計之內。”
“喔，你也會失算？”向晚樂了。
凌遠走出來，盯著她幸災樂禍的表情，慢慢地開口：“你說謊。”
“什麼？”
他撫上她的臉頰，“是淚。”
指尖濕濕熱熱的，似乎連心臟也滾燙了起來。為什麼明明已經如願看到她冷靜以外的表情，心情卻糟得想砍人呢？
他突然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留下一臉不明所以的向晚。
“喂！等我一下啦！”
星期一回校的時候，沒有看見小荷，過了一個星期，就傳來她退學的消息。
向晚沒有問他是不是他動的手腳，他也沒有說什麼。仿佛大家都忘了這件事一樣，藍盈盈也沒有再找她的麻煩了。她還是每天做她的透明人，偶爾蹺一下課，睡一下懶覺，小日子過得開心自在。
坐在樹陰下，戴著耳機，她輕輕地哼唱著。
“沒有菸抽的日子
沒有菸抽的日子
我總不在你身旁
而我的心裡一直以你為我
唯一的
唯一的一份希望
……”
“你很喜歡聽歌？”躺在一旁的草地上的他問道。
“嗯。”她點頭。
“聽什麼歌？”他看著天空，隨口說道。
她坐直身子，如數家珍：
“你把我灌醉。”
“沒有菸抽的日子。”
“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
“是不是這樣的夜晚你才會這樣地想過我。”
……
他直接倒在地上裝死。
她沒理他，繼續唱道：
“手裡沒有菸那就劃一根火柴吧
去抽你的無奈
去抽那永遠無法再來的一縷雨絲
……”
陽光從樹縫中密密麻麻地灑下來，她閉上眼睛輕輕地哼唱著，有點小走音，但並不影響她輕快的心情。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他問：“為什麼聽老歌？”
她聳聳肩，無所謂地笑答：“不知道呢，可能是因為我動作慢，趕不上潮流吧。”
“不是趕不上，而是不想趕吧。”他睜開眼，目光懶懶地看著她。“你說得沒錯，我們是同一類人，但是你忽略了一點。”
他的眼睛在陽光下閃著琥珀色的光芒，耀眼而深遠。
“什麼？”她被他的目光盅惑。
“我們都是對生活清醒的人。只是，我一直清醒地在追尋，而你，向晚，你卻一直清醒地在放棄。”
她笑了，“你不知道放棄也是一種擁有嗎？”
他不置可否。
“你以後打算做什麼？”他問。
“當護士。你呢？”
“你有興趣知道？”他挑眉。
“你不說也可以。”她淡淡地說。
“真不坦率啊……”他說，“老頭子再活也沒幾年了，最多再混個幾年就會被抓回去繼承家業了吧。”
“敢問家父從事何種行業？”
“你不會想知道的。”他咧嘴一笑。
好吧，就當她沒問過。不過還是有一件事要說：“不管你打算做什麼，書一定要讀。”
他看了她一眼。
她繼續說：“就算要當流氓，也得當個高學歷流氓，免得讓人笑沒文化，另外小弟們也會更加崇敬你。”
“……你似乎對這方面很有研究？”凌遠問了一個很久以前就想問的問題。
“喔，我沒說過嗎？我老爸是警察，他常常跟我們講流氓的壞話，所以你一定不能變成那種流氓，太遜了！”她搖頭。
“不，你從沒說過……”凌遠的臉色有點嚇人。
“是嗎？那你現在知道了。”她無謂地聳肩。
過了一會兒。
“你做的便當很好吃，再做一次給我吃？”
“……”
“向晚？”
“好啊，這次段考你考進前十名的話，我就做給你吃。”
他咬牙，“你等著！”
夕陽溫柔地照射在草地上的少年和少女身上，一陣微風吹過，時光像瞬間停止了跳動。
只剩那一聲聲輕柔的歌聲飄散在風裡。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那些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