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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玉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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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人马依次与姜启道别,个个脸上归心似箭,许恪言跟着也准备下车。
“诶,你去哪?”曹环拉住他。
“再往前就是镇北王府,我就不进去了。我去一趟肖府,你先和姜启……”
“带我去见师父吧。”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一个眼神躲闪,一个可怜兮兮,二人对视片刻,许恪言还是将曹环带出了轿。
“姜启,我带他先走了啊——”许恪言下轿以后朝着前方姜启大声说道。
“你们去哪?”
还没等到回答,许恪言已经拉着曹环跑了。
姜启本想着拉他们回来,可抬眼,看见的便是自己三年未见的爹娘。
镇北王与自己夫人站在门口等到了三年未见的儿子时,正是晌午。
日头高挂,寒风依旧,他们一眼就望到了自己儿子,鼻尖和两颊都被吹红,因肤色黑,逆着阳光更是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姜夫人见到自己日夜牵挂的人,瞬间抑制不住眼眶内的泪水,无法说出一个字。
姜启没有说话,一下马就奔向了他们。
哪知马儿刹车时抬起的前蹄,下落时正好踩到了一直跟着他们的白色狼狗,它立刻前腿压低凶狠地朝着比自己不知大多少倍的“罪魁祸首”龇牙。
白白匍匐在地时姜启并没有瞧见,许是心下着急,许是年久磨损,他腰间从小便挂着的和田红玉飘然落地。
呯!
碎成五块。
这玉是姜启出生时皇帝赏赐的,当年恰逢姜年礼率姜家军平定三边叛乱,虽然损失惨重,却以少胜了多。
皇帝心中欢喜,直接封姜年礼为镇北侯,将边疆各族上贡的上好和田红玉赏给了他刚出生的儿子。
那玉上面雕琢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可驱灾辟邪,保佑平安。
它在姜启的及冠之年,碎了一地。
姜启只是看了一眼,捡起来装进兜里,便继续向前跑去。
当然,还顺路提了白白一脚。
那身长体高的白色狼狗立刻将耳朵弯到了后方,乖了起来。
曹环扭头向后看时,只看得到姜启高高挽起的黑发,经过三年风吹日晒,当年细皮嫩肉的小伙子长成了皮肤黝黑,星目含威的挺拔的少年,身高也渐渐逼平曹环。
曹环望着那背影又仔细回味一瞬,心叹:果然,皮肤底子再好的人也经不住紫外线的常年宠爱,那三年前的美少年啊!
“傻笑什么?”
“要见到师父了,怎么不开心?”曹环扭过头向前迈着步子。
一句话换来了许恪言的白眼,自己确实知道云景在哪里,可绝对不能直接带曹环过去,否则无法和义父交代;若不带他去,这想方设法保出来的命,可就活不了多久了。
况且他现在离开了姜启……
!
想到这里,他连忙问向一旁的人:“你现在还好?”
“好得很!”
许恪言观察了他一会,确定此人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才转身向着肖府走去。
其实他已经在这几年里尽力避免让曹环和姜启接触了,第一是担心曹环会产生一些其他心思,第二也是为了让曹环不至于太过于依赖姜启。
频繁地吃一种药,药效会减弱。
频繁地依赖一个人,他将来便没有办法独立生活。
他渐渐发现自己当初对曹环的讨厌已经不复存在。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你慢慢喜欢上一个人,也能慢慢忘记一个人。
很快,肖府门匾近在眼前。
“恪言!”一道明亮的声线传入耳内,二人同时抬头。
只见面前站着一位淡黄色棉衣的女子,她的发髻高高挽起,一眼便知已为人妇,上面插着一支翠绿色流苏簪子,只是那腿上似乎穿得有些厚了,走起路来并不很轻便,头上的簪子随着她的步调一晃一晃。
“黎一,”许恪言笑着跑了两步,上前搀住了她让人担忧的身体:“你慢些走,穿这么厚走这么快作什么?”
他很快看到了黎一的头发,她这个点出现在了肖府……
也对,都三年了,怎么也该结婚了。
他动作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松开,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移到自己身后。
“什么时候办的事?也不通知我。”
“去年刚办的,想着你和多多都不方便,等你们回来再一起吃饭呐。”
“这几年过的好吗?你看你都瘦了……”
曹环在一旁瞥了他一眼,心说她明明胖了好吗!
即使她穿着这么厚的棉衣,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当然,最主要的是变得圆润的面颊。
如果不是怀孕,以她的性子,怕是要嚷着减肥了。
黎一直接忽略掉了耳旁的喋喋不休,看向了旁边一直抱臂看着她的年轻男子。
十分眼熟啊,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啪!
那名年轻男子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正摸着鼻尖的右手也落下得猝不及防。
曹环扭头瞪了许恪言一眼,许恪言却依然无事发生地笑着和黎一说话:“听姜启说,你们在白云村见过?那就不介绍了。”
曹环?!
黎一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这个人竟然是曹环?
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可是他好像不长这样啊???
“你怎么……这样?”黎一语无伦次。
曹环笑着摇了摇头:“才三年,就不记得我了?”
“你怎么……”
怎么长这样了?
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她看着眼前人陷入回忆。
“恪言?”肖沉南突然从许恪言与曹环身后出来,手里拎着两小坛酒,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动作熟练地为黎一披上了披风,顺手打了个结,酒坛随着他的手来回晃荡,乒乒乓乓地正好将黎一的声音淹没:我已经穿得够多了,一点也不冷啊……
肖沉南脸一直向着许恪言,似寻常一样唠着家常:“早听天叔说你下月要回来,还商量着过几天与他一起去等你呢!”
“归心似箭,脚程就快了些,日子算不准,你们一天天的去等啊,也是白费时间。”
三年未见,可二人并没有太多生分地聊了起来。
对面的黎一却突然发现,曹环和肖沉南竟然长得不像了!
以前二人的相貌,绝对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现在,也许是都长开了,竟然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并不能说毫无相似,可是绝不会将他们认错了。
肖沉南更加清瘦白皙,五官清淡儒雅,一笑起来眼角有条细细的纹路,与原来无甚不同。
曹环却不一样,他的五官更加粗犷张扬,与肖沉南唯一的相似可能就是笑起来的样子:眼角的纹路,和对称的虎牙。
“快进去吧,阿树,帮忙拿一下行李,这个拿去做了酒酿粥。”肖沉南一边说着一边安顿着府里人,一只手还不忘牵着愣神的黎一往进走。
“恪言,我这酒刚拿出来,要吃上怕是得再等几天了。”
酒酿粥是许恪言爱吃的东西,工序复杂,肖沉南一大早就去了酒行整理了一下酒铺,挑了两坛好酒准备回来做,想着他们最快过几天回来,也能赶得上。
没料到竟然在自家门口碰上了。
“噢,”许恪言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进大门,刚走几步突然想起曹环,一转头见他果然被门卫拦在外面。
“你可以叫我的。”许恪言将他拉进来。
“叫了,你俩都没听见。”
“我俩没听见不是还有黎一么……”许恪言猛地一回头,盯着曹环,“谁?俩?”
“你和黎一啊。”
他突然想到,曹环看不到肖沉南!
以沉南的性格,他不会不与曹环打招呼,也不会不和门卫打招呼将曹环拦在门外。
所以他也看不到曹环?
曹环眼看着许恪言的嘴角从上扬慢慢下垂,眼睛慢慢变大,脖子十分僵硬地不知道想要转去哪里,沉默了一会终于开了口:“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看得到他吗?”许恪言指了指前面二人。
“黎一吗?看得到。”
“除了她呢?”
曹环盯着前方黎一的背影,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全部向自己挤压过来,密闭又压抑,几乎喘不上来气,短短几秒钟,额间已经渗出了汗。
许恪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是蛊毒发作了,慌忙用手一搀,将他快要倒地的身体扶了起来。
不行,得赶快带他去见义父。
许恪言这样想着,只听耳边传来曹环的低喃,太过微弱听不真切。
其实曹环是在回答他,她怀孕了你终于看出来了。
他想说,我从刚才与姜启分开到现在一直都很难受。
他想问,我是不是这辈子都离不开姜启了?
可他不愿意与我在一起,难不成要去将军府做差?
话说回来,我这到底还能活几天呢?也说不准。
脑子里乱嗡嗡的,胡思乱想一通之后,终于被身体的疼痛盖了过去,脑子里的念头变成了谁来给我一拳打晕我,我以后天天为你酿葡萄酒喝。
许恪言与曹环胖瘦相当,可曹环骨架比他大,比他高,因此要将他背起来,可是要花费不少力气。
他弓着腰,一只手扶着曹环的左臂,另一只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曹环放到自己背上,那一瞬间,他的腿一直发抖不说,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清脆的响声。
我这是欠曹环还是欠姜启啊!
“你怎么了?”肖沉南一回头,便看到许恪言弯着腰,仿佛在肚子痛。
黎一闻言回头,发现曹环已经不见踪影,一时也不知该怎么问。
其实她对着曹环是十分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才能显得自己大度,可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小插曲,是她每想起一次就想要撞墙的回忆。
肖沉南并没有过多的去探究他们之间的细节,只是简单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才十分开心地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突然喜欢上别人。”
她用了两年时间才能十分自然地站在沉南身边,与他成婚,可与曹环突然的重逢再一次让自己扰乱了心神,简直要成了一块心病。
她并不想见到曹环,可也真心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
该怎么去平衡这些感情,难住了她。
就像现在,她很想问曹环去哪了?
但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回答了她:“关你什么事呢?”
所以她并没有开口。
“没事没事,沉南我得先找义父去了,过会去见老爷夫人。”说完一溜烟跑了,虽然跑得很不轻松。
肖府后院有一间专门让管家休息的屋子,许敛平日会住在那里。
但只有许恪言知道,义父家里有一道地下暗阁,走一截就会通往池香镇的郊外,许敛在那也盖了一间房子——他之前见过的云景就在那里。
那屋子并不宽敞,却都是用石板砌成的,密封性极好,自然也不太听得见门外的叫声。
“义父——”
许恪言刚迈进大门,就迫不及待向屋内跑去。
叫嚷几声之后,那门终于嘎啦一声开了。
许敛站在了许恪言面前,心里的欣喜落到了嘴上却变成了:“做什么都毛毛躁躁的,稳重一些。”
“义父……”许恪言粗喘了几口气,“求您,救救他吧。”
许敛在看到曹环的时候,一脸不可置信。
他竟然还能活着?
“当初义父既没杀他,还将他送到我的身边,自然是希望他活着。”
许敛走近曹环,短短几分钟,他渗出的水已经浸湿了许恪言的背。
如此模样,一定是蛊毒发作,怕是整个身体哪怕脚指头都在绞痛了。
可这孩子竟然半分不出声,也够能忍的。
他十分轻松地接过了曹环,向许恪言说道:“你去买些熬制化毒丸的药,煎好了送来。”
“好。”
“对了义父,云师傅在吗?”
许敛笑了笑:“你都把他带来了,还担心他不来吗?”
许恪言一时还在回想这么多他是指哪个,又被许敛打断了,他轻拍了许恪言的背:“快去快回。”
又补了一句:“最好用两倍剂量的药。”
“掌柜的,给我各抓50克青黛,赤芍,天花粉,制天南星,木鳖子,蓖麻子,蜈蚣,夏枯草,金银花……”
“小伙子,你要的药材大都有毒,不能乱吃,五十克的剂量太大了。”掌柜的暂停了抓药的手,向许恪言说道。
“我家有人常年病着,我多抓点制成丸剂,让他随时备着。”
“每次服用注意剂量,也不要长期服用。”掌柜的看许恪言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嘱咐两句便继续抓药了。
“多谢掌柜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