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喜欢你的脸》一叶知因

3、鸿门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侍郎孟直之女孟曦，年方十六，德才兼备，性行淑均，克娴和雍，柔顺知礼。着即赐入昭熹公主府侍奉。钦此——”

　　“臣，孟直接旨。”

　　“臣女，孟曦接旨。”

　　宣旨太监将圣旨重新卷好，客客气气地放到孟直的手里，苍白圆润的俩加上因为咧开的嘴角而挤出一道道细纹。他呵呵笑了两声，对正起身的孟直道：“孟大人好福气啊，养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咱家可是听说，皇上皇后，哦，还有咱们公主殿下，那可都对咱们孟小姐青眼有加呢！这入公主府伺候的福分，旁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他话虽然说得客气，到底也没显出几分真心尊重来。

　　这位九公主——也就是昭熹公主，实在是名扬京城。虽然因着得了皇帝的偏爱，尚未成年在京中置了宅子作为公主府，但公主府里头却远远称不上是个清雅的好去处。

　　要问为何？那公主府中，实实在在养了数十俏丽女郎，均是九公主好说歹说央了父皇，求着侍奉在自己家中的。这些女孩子们的身份也是有贵有贱，上到名门淑女，下到当街乞儿，竟然都被一视同仁地养在一块儿了。

　　而孟曦，也不过是即将成为这数十女孩子中的一员了。

　　孟直心下正欢喜着，也没那个闲工夫再去顾及这位宣旨太监究竟是否有什么弦外之音，只微笑答道：“哈哈哈，公公谬赞了，小女不过略有姿色，幸好得了陛下与娘娘垂青罢了。”

　　呸，卖女求荣。

　　宣旨太监眸间倏忽闪过一丝轻蔑，又很快掩饰过去，只乐呵呵道：“那便不再叨扰了，还请孟小姐抓紧时间打点行李，准备着去公主府上了。”

　　孟曦福身答道：“是。”

　　宣旨太监见她不卑不亢不喜不悲，与她那位喜形于色的老父截然不同，心下忽然又觉得这女孩儿未免有点儿可怜，又缓了声道：“孟小姐也不必担忧紧张。咱们九公主殿下是个一等一的体贴人儿，待我们这些下人们都好得很，也一定不会给小姐委屈受的。”

　　孟曦听他这样为陆离离说好话，不免一愣，面上柔顺又答了一声“是”，心下却又不由得泛起心思来。

　　这位九公主殿下一向是恶名在外，可见宫人们的反应，却好像都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她。

　　到底是真心纯善天真无邪，还是左右逢源扮猪吃虎，这……便不得而知了。

　　.

　　宣旨太监前脚刚走，孟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九公主府的人后脚便跟上来了。

　　来传信的是一个小丫头，穿着打扮什么的却比一般的小丫鬟都雅致些，竟像是个小门户的小姐似的。登堂入室之后，礼数周全地行了一通礼，这才脆生生开口：“昭熹公主殿下有请孟曦小姐天香楼小聚。”

　　孟曦眨了眨眼睛，转头去看父亲的神色，见他并没表现出什么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嘴角微勾满脸笑意，便知道他正为着她“得宠”高兴。

　　于是她便点点头道：“可否稍候，容我梳妆打扮一番再往？”

　　丫头却道：“孟小姐容姿昳丽，何须俗物妆饰？这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方为最美。”

　　孟曦也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还会反驳自己的意思，心下说不定这是不是陆离离的一通下马威，只好道：“也可。还请你引路了。”

　　丫头笑眼弯弯：“孟小姐是个爽利人。我们殿下就喜欢这样直率性子的。”

　　“……谢谢。”

　　“那就让我为孟小姐带路咯。”

　　“……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孟小姐不用这样客气，只叫我阿欢就可以了。”

　　……

　　到了最后，孟曦只是换了一身较为便于行动的衣服便跟着出发了，原本还想带上一个贴身丫鬟，但被阿欢以“有我一个人在就够了”为理由拒绝掉了。

　　孟曦面上依旧言笑晏晏，与阿欢客气地有来有往地应答，心里却忍不住仔细思考起来。

　　这个九公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难不成她已经在心里怀疑自己是皇后的人，所以要先设下鸿门宴，预备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那这位阿欢……

　　“怎么了，孟小姐，你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呢？”

　　孟曦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的事，阿欢姑娘多想了。”

　　“那就好那就好。”阿欢笑呵呵地说，“孟小姐放心，我们殿下待人是一等一的好，更何况您生得这样漂亮，我们殿下肯定是喜欢还来不及呢！”

　　说完，她脚下步伐一停，仰头向上看了看，随即微微躬身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孟小姐同我一起上二楼吧。”

　　孟曦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一直以来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

　　这个阿欢，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自称过“奴婢”。

　　.

　　上了二楼，隔着翡翠珠帘，一阵月琴声从厢房内传出。孟曦谨慎地站在原地，看着阿欢大大方方上前两步撩开半边珠帘，脆生生笑道：“姐姐们，孟小姐已经来啦！”

　　姐姐？

　　孟曦心下一惊。

　　难不成这个什么阿欢也是公主？但仔细回想一下，往下几个妹妹当中也没有年龄合适恰当的，心下疑惑更深几分。

　　只好是静观其变了。

　　幸好珠帘内琴声的主人并没有让她困惑多久。月琴的声音随着阿欢的问声瞬间停止，继而是一个温柔娴雅的女声：“请孟小姐进来。”

　　这声音……好像不是陆离离？

　　不管是谁了，总归是要见这一面了。

　　孟曦整理好面上的笑容，端正好优雅的仪态气度。她暗自沉吸一口气，掀开珠帘向内走去。

　　却见里面坐着三个女子，一冷艳腰间扣箫，一娴雅怀抱月琴，一娇俏手持风铃。虽然气质迥异，却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抱着月琴的娴雅女子率先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想来这位便是孟曦小姐了，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见孟曦面上显露出几分尴尬犹豫，她温婉一笑道：“抱歉，今日我叫阿欢假借了殿下的名义请孟小姐你过来，实在是我们姐妹几个都想见见你。毕竟……毕竟往后的日子，咱们还要朝夕相处许久呢。”

　　孟曦一愣，随即忍不住心中一哂。

　　原来不是九殿下陆离离要给她孟曦下马威，这是所谓“正房”对“姨娘”的下马威呵！

　　“啊，孟小姐似乎是误会了？”娴雅女子又微微勾起唇角，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倒也没别的意思，只是……”

　　“同她还啰嗦什么？”那冷艳女子忽然哼了哼站起身来，直逼近孟曦，冷声道，“孟小姐，我原本是江湖儿女，不懂什么弯弯绕绕，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只问你，你入殿下府中，可有什么别的不好的心思？”

　　孟曦掀了掀眼皮斜眼瞧她：“我连阁下是谁都不知道，为何要回答阁下的问题？这就是所谓江湖儿女的做派吗？”

　　“你！”

　　“傲霜——”眼看友人腰间已闪鞘间寒光，那娴雅女子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随即温和地朝孟曦笑了笑，“是我等失礼，还未在孟小姐面前自报家门。”

　　她顿了顿，便道：“阿欢你应该已经认识了。这边拿风铃的是泉儿，这位是傲霜，我复姓上官，单名一个素字。”

　　“上官素？”孟曦忽然灵光一闪，喃喃出声，“你莫不是那位——那位沈国公的……”

　　上官素似乎也没想到她竟然反应这样快，露出一个有些羞赧的笑容：“正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记得我那些陈年旧事。”

　　孟曦心想，怎么会不记得呢？这可是那位九公主殿下“荒淫无道”的开始啊。

　　这位上官素小姐当年也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原是沈国公家中精心调教过后要入宫参与选秀的。谁知道当年年仅十二岁的九公主不知怎么便瞧上了她，跑到皇帝那里撒娇讨饶，愣是把这位上官素求到了手。皇帝也一不做二不休，便在那年直接为她建了公主府。

　　沈国公家中闹了很久，说是此举有辱自家女儿的闺名，又说什么上官素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是哭哭啼啼半死不活地进了公主府。后来又传她已经忧思成疾病入膏肓……

　　但如今一看，却是肤白貌美气色极好……

　　该不会，这些女人们真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果真姐姐妹妹和和气气共事一“妻”了吧？

　　见孟曦不再说话，上官素又温温柔柔解释道：“方才傲霜说话急了点儿，还请你不要见怪。她也只是一心为着殿下好而已。”

　　她垂了垂眼，似乎在想应当如何措辞，最终道：“孟小姐是聪明人，我也不与孟小姐绕圈子了。孟小姐原本是参选太子妃，却忽然入了九公主殿下的府中，其中这关窍……未免有一些突兀了。”

　　傲霜又哼了一声，凉凉道：“你们孟家也没出几个正经人，你那老爹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原可是一心想把你送进太子府的。这忽然变了主意，内里还有什么坏心眼就直接抖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