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喜欢你的脸》一叶知因

2、天伦好

　　孟曦还没回过神来，便感到一股子力道从袖口处传来，将自己从队列中扯出来。

　　她不可控地踉跄了两步，又赶快恢复原本的端庄仪态，直接行礼道：“臣女孟曦，见过皇后娘娘、悫妃娘娘、九公主殿下。”

　　皇后向前倾了倾身子，眯着眼睛定睛看了看，随即优雅地掩唇笑道：“要不本宫说离离最是好眼光？这一眼看过去，便看中了咱们满京城的第一美人啊。”

　　孟曦立刻福身款款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皇后满意地含笑颔首：“不错，果然是孟家的女儿，规矩礼数果然是一点儿不差的。悫妃，你觉着呢？”

　　悫妃被点了名，这才点点头搭腔道：“皇后娘娘好眼光。这位孩子的确是好颜色。既然说是孟家……想来应当是孟侍郎家的女儿。听闻孟侍郎有许多前进，不知道是哪一位呢？”

　　孟曦又行一礼，恭顺道：“回悫妃娘娘的话，臣女是家中三女，下面还有四个妹妹。”

　　悫妃“哦”了一声点点头：“孟侍郎果然是子嗣兴旺。”说罢，便偏头拿起放在一旁的茶杯，低头慢慢饮茶，竟似半点儿兴趣也无。

　　孟曦不为所动，对悫妃这样的态度也算是早有预料。

　　倒是陆离离与她母妃的无趣截然不同，很给面子地“嚯”了一声，语气中不免带了点儿惊奇：“第一美人？”

　　皇后点头笑道：“是啊，离离眼光好啊。”

　　陆离离又很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孟曦。她目光若有实质，相当不客气。孟曦站在原地任由她目光上下审视品评。

　　终于听到陆离离道：“嗯，传言果然不虚。”

　　说着，她又去拉孟曦的手，很是亲热道：“这位……孟姐姐是吧？孟姐姐家里一共姐妹七个，是不是都是孟姐姐这般国色天香？”

　　孟曦被她温热双手抓住，一时竟也不知道是应当抽回手见礼还是应当就这样和她客气着，只好僵硬地垂首答道：“臣女蒲柳之姿，不敢与公主殿下相较。”

　　陆离离摇头叹气道：“哎，我问你姐妹，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姐姐是美人，不用与我客气。”

　　“是。”

　　陆离离见她空口答应一句之后竟然再无下文，未免有些失望，撒开她的手重回到皇后身边娇声道：“母后，这位孟姐姐闷葫芦似的。儿臣知道太子哥哥喜欢活泼点儿的，怕是不行。”

　　皇后伸手轻轻拧了拧她脸颊，笑道：“是你太子哥哥喜欢活泼的，还是你喜欢活泼的啊？那你说，若不让这位孟小姐做太子妃，只送到你府上去，你可满意吗？”

　　陆离离歪头想了想，认真道：“孟姐姐这样漂亮，放在府中便是在家里供着也是高兴的。”

　　皇后点点头，抚掌笑道：“那好啊！既然离离喜欢，那母后便为你做主，将这位孟小姐赐给你了！”

　　“什——”

　　贵女群中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幸而迅速被咽回腹中。

　　然而此时已经无人顾及她的失礼。

　　悫妃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很是惊愕地望向气定神闲的皇后，定了定神，语气中竟也难免带上点颤抖：“皇后娘娘，这不合规矩。”

　　“哎，悫妃这话说的便不对了。”皇后揉了揉也睁大双眼的陆离离，笑吟吟道，“咱们离离贵为公主，既然喜欢，本宫做母后的哪有不给的道理？”

　　悫妃忙又道：“这是为太子殿下选妃……”

　　“为谁选不都是看孩子高兴？”皇后打断道，“陛下宠爱离离，本宫也宠爱离离，你这个做母妃的怎么反而忙着劝阻呢？”

　　说罢，她也不等悫妃再开口，只对陆离离慈爱道：“好离离，你只告诉母后，你喜不喜欢这个孟小姐？”

　　陆离离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

　　“那便好了！”

　　皇后勾了勾唇角，眸光投向仍恭敬垂首直挺着的孟曦：“孟曦，你也无异议吧？”

　　孟曦再施一礼，柔顺道：“服侍公主殿下，是臣女的福分。”

　　“那此事，便如此定了。”

　　皇后站起身来，原还愣愣的陆离离连忙去搀她的手。她满意一笑，偏头对仍惊愕晃神的悫妃淡淡道：“本宫乏了，悫妃妹妹，本宫便先行一步咯。”

　　“恭送皇后娘娘。”

　　孟曦行礼后直起身来。

　　她掀了掀眼皮，正对上陆离离略显懵懂的眸光。

　　.

　　当今陛下子息微薄。虽然这位陆离离公主排号排到了“九”，但上头除了两个小小贵人所出的姐姐，余下的竟尽数早夭。正因如此，皇帝才将这位公主当眼珠子似地疼宠，竟也到了胡作非为的地步。

　　而至于说皇子，则又更少。除去皇后所出的这一位做了太子的，悫妃及已故先皇后又各有一子，便是当下全部的皇子了。其中先皇后之子也养于悫妃之手。

　　不巧的是，当今太子庸庸之辈，而悫妃两子文韬武略才华横溢。便是这样的朝堂后宫格局之下，也难怪皇后与悫妃到了近乎剑拔弩张之势。

　　于皇后而言手中除了一个“嫡”字，便只有这位九公主可作为一张好牌了。

　　说也奇怪，这位九公主陆离离活泼好动古灵精怪，与其母悫妃截然不同。或许正是因为性格上的差异，母女二人也不大和睦。相较于沉闷的母妃，陆离离倒更与皇后亲近一些。

　　“只是，愈是面上天真无邪，便愈是让人揣度其下的暗潮汹涌。孟曦，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懂得本宫的意思。”

　　“是。”

　　皇后略显冰冷的嗓音在她的凤仪宫中尤显凉薄。孟曦垂着脸，余光仅能瞧见她张扬的染了蔻丹的指甲，却衬得她手指上纹路愈发粗糙。

　　忽而那手指伸过来，脸上便多了一阵冰冷触感。

　　像一条滑腻腻的蛇在她脸颊上游动。孟曦想。

　　“果然好颜色啊。”孟曦从皇后的语气中竟然听出了些许酸妒之意，“身为孟家的庶女，却有这样的姿色，你可会觉得不幸？若你的母亲出身不是那般低贱，你做我儿太子妃倒也未尝不可。”

　　她话虽是怜悯，难免也加了几分轻蔑。

　　孟曦不为所动，只答道：“能为皇后娘娘效劳，此是臣女的大幸。”

　　“果然聪慧。”

　　皇后收回了手，继续对孟曦耳提面命起来：“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今日你为本宫与太子谋，待到太子登基，自然也少不得你的好处。”

　　孟曦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仍是恭顺温柔。

　　“下个月本宫便会召开赏花宴，到时候……”

　　皇后絮絮叨叨惹人厌烦。

　　待到太子登基。

　　彼时她孟曦已是声名狼藉红颜老去，又不知皇后要给怎样的好处了。

　　要好处，还是得自己挣得来才行。

　　.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再一路慢悠悠晃荡回到孟府。

　　刚下了车进了门，便听到一声阴阳怪气：“这不是咱们京中第一美人儿嘛！怎么，今日可当选上太子妃了？”

　　孟曦懒得去看，也知道是自家的长姐孟晗。

　　同为庶出，孟晗的母亲究竟是个正儿八经的良家女，怎么也比自己母亲这个通房丫头来得高贵一点儿。

　　不过只是一点儿而已。

　　见孟曦没有反应，孟晗两弯眉毛挑得更高：“怎么，太子妃架子这样大，见了长姐也不请安了？”

　　孟曦便答：“长姐说错了，我并未被选中太子妃。”

　　孟晗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怎样有本事，都哄得父亲将你送入宫中去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最后空手而回，未免可笑了点儿吧？”

　　孟曦上下打量她一番，浅笑道：“长姐当日想去，与父亲直说了便是。如今赏花宴已过，与我说也是迟了。”

　　“你！不过是去个赏花宴，最后不也没选上么？倒还是把你这样张狂得厉害！”

　　孟曦倒也不想与她多费口舌，淡淡道：“我还有事情要同父亲讲，长姐若是没有什么旁的多余的事情，还请给妹妹让让位子吧。”

　　“你！”

　　孟曦便不再顾忌例会孟晗的张牙舞爪横眉冷对，从她身旁一侧身，径直向父亲的书房方向而去。

　　说实在的，她对于自己这位长姐倒也算不上有怎样的成见，最多觉得她无事生非无理取闹惹人厌烦。

　　毕竟，无论是谁，家里一共团团围着同父异母的七个姐妹，怎么都要费心机使手段争上一争的。

　　更何况——

　　孟曦走到书房前，门前侍奉的侍女见到她立时福身行礼：“三小姐。”

　　“有劳为我向父亲通传，只说我从赏花宴回来就是了。”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进去。没过多久，书房门被再次打开。孟曦先站在原地没有动，果然便见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九姨娘妖妖娆娆地从里头走出来，见到她，腻着嗓音用帕子掩唇笑道：“哎呦，这不是咱们三姑娘吗？对了，你今日去的宫里参加那什么赏花宴……最终如何啊？”

　　孟曦微微笑道：“姨娘辛劳，不必为曦儿劳心了。”

　　九姨娘小声“嘁”了一声，刚想开口，却又听见书房里头传来孟侍郎的声音：“干什么呢？孟曦，你还不进来，傻杵在门口做什么？”

　　“父亲恕罪，女儿知错。”

　　孟曦于是莲步轻移，也不见礼，直接从九姨娘身侧擦过去踏入书房之中。

　　空气中尚且弥漫着呛人的脂粉香气和酒味儿，孟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子，终究还是忍耐下来。

　　“曦儿，今日情况如何？”

　　孟侍郎的嗓音有一些哑，说话也含含糊糊的，想来必定是喝了酒的缘故。孟曦抬了抬眼看了看，果然见他半缕头发从发髻中掉下来披散在肩上，腮上泛出红色来。

　　他年轻时也是京城中出了名的俊秀少年，否则也生不出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只是多年声色犬马眠花宿柳，浑然不见昔年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满脸的糊涂荒唐。

　　以至于到了现在不顾惜自己女儿名声，一味只攀着荣华富贵的地步了。

　　孟曦答道：“一切顺利。想来明日皇后娘娘的懿旨便应当到家了。”

　　“好、好啊。”孟侍郎喜滋滋地点了点头。

　　他从椅子上挣扎着要站起身来，费了两次的力气才撑着桌子勉强起来，这才步履踉跄朝着孟曦走过来。

　　孟曦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由父亲沉重的手掌拍上自己的肩膀。

　　然后他带着酒气的声音传进鼻腔和耳朵：“曦儿，呵呵呵，你、好福气呢！九公主府，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玉的……好！到时候可别忘了，爹今日送你去享福的恩情啊！”

　　孟曦眸中波光闪过，她微微一笑，一字一顿答道：“女儿始终，谨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