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三杯酒 ...
-
数天的康复训练之下,让沈姨对许微之最初的印象有所改观,一开始许微之是一副把自己包裹起来生人勿近的姿态,沈芳看的人多,觉得他这种逃避的状态才是问题的来源。
沟通几次后,她发现这孩子其实很乖也好相处,跟他聊天也会看着自己微笑注听。
过几天是新年,沈姨原本就想着许微之这单做完再回老家,是以她问许微之要不要一起过年。“我一个人过年,你也是一个人。年三十那天你要是想热闹点呀,我俩就一起吃顿年夜饭,想吃什么跟我说,保管给你做出一桌子好菜来。”
沈芳的热情,让许微之受宠若惊,他其实对过年氛围没太大感觉,倒是他常去的俱乐部周年庆能激起他的兴趣。过年......除了小时候跟父母一起过年的记忆外,剩下的新年一般是他一个人过,另一半是在秦泽家里过,他的过年实属单调得乏味。
许微之点点头说。“行。”
沈姨看他答应,心里乐开了花,她看许微之喜欢喝汤,又起身舀碗排骨汤放在他面前。“哎,再喝碗汤。”
除了那天上午的康复训练被元徐吟监听全过程外,这几天元徐吟鲜少联系他,有时沈姨走后房间里就他一个人,真是静旷得可怕。
而他的毛病还是没好,晚上入睡总是很难,关灯则会一整宿的惊怕失眠。有天晚上他妈打电话过来,说过几天会回国,想去看看他,许微之本想拒绝,一来二往还是答应了徐逢春。
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又过了这么多年,徐逢春很少联系他来看他,他们保持一种单向的敌意与讨好,不似一般母子也不见有得多亲密。
这天下午,许微之在客厅做手指训练,沈姨生怕他穿这么少又受凉。
“我给你拿件厚点的衣服披着。”
得到许微之点头同意后,她才进许微之屋里,沈姨很少见到有男人这么精心打扮自己,衣服都分门别类摆在衣柜里,一件件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她左挑右选出又暖又宽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沈姨觉得许微之似乎很害怕被人碰,觉得他太害臊,又打趣他。“当时怎么不选个男陪护呢。”
许微之想了想,盯着手心里湖蓝色的硅胶抓握器,淡道。“我哥不让。”
沈姨忍不住发笑,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红彤的脸上精彩纷呈。
许微之后觉自己这话里有歧义,他连忙抬头解释。“别误会,不是那种关系 。”
阿姨心领神会,大拇指食指轻碰朝他比出一个“OK”,“懂懂懂,我有听别人讲过,阿姨年纪比你大了一轮,什么都知道一点。”
他还想解释,沈姨看他抓握器已经练习了许久,于是建议他试试其他的方法。“试试这个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将双手十指全都伸开,左右手指吻合后用力向内按压。这对正常手指来说极容易做到,而暂时丧失行为能力的伤指却很难,即使再用力也无法完全合拢,两掌心之间会留有巨大的空间。
许微之伸手,用力控住手指向内向另一只手吻合,只能勉强将双手做成类球状。
沈姨在他近乎自残的力道前握住他手腕,她看得出来,面前的人实在太着急了,这才刚开始康复训练,成效并无那么快速。许多人都会在丧失基本活动能力的康复期暴躁易怒,甚至茶饭不思郁郁寡欢。
“别着急,慢慢来,我帮着你点,要是很疼就叫出来别忍着。”
“......行。”许微之长呼一口气,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他抬头看着沈姨,目光清澈。“下午就做这个好了,我没问题的。”
沈姨点点头笑着说,“好,你哥都好久没打电话过来了,今天是周末,要不主动拨个过去?”
今天是周六,过年的前两天。许微之敛起笑意婉拒,“不用,他挺忙的,而且——我们不是兄弟关系。”
“那是什么?”
“这个......”他们不是朋友不是恋人,也不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许微之轻了一把嗓子。“是同学。”
阿姨点点头,“小伙子这么俊,原来是青梅竹马。”
“不是。”许微之笑了,他又继续解释。“就是普通同学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他很关系你,心思这么细腻的男人不多见。”
“啊?是,前段时间都是他在照顾我,不想再麻烦他,所以想搬回来自己住。”
沈姨听后骤然松开握住许微之的手,让他自己做双手吻合的训练动作。“你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
“嗯,好。”许微之抬头,沈姨低头在手机里翻找,而他就看着墙上的时间,心想再过一会沈姨就该走了,他想晚点趁夜偷偷喝点小酒。
“呐,你看。”沈姨将手机放在许微之面前,缓慢滑动屏幕。许微之阅读速度很快,沈姨滑动屏幕的间隔里,他将屏幕里的文字又看了一遍。
“这是他之前给我发的,里面是关于你的饮食偏好禁忌还有其他方面的个人习惯,有好几千字呢。他还给我印了好几本,说是怕我丢了索性一步到位,你要看看吗,我包里有本。”
“不用不用。”许微之疯狂挥动手臂,脸上快要挂不住尴尬,“他费心了。”
沈姨看他红着脸,也不再打趣,她收了手机,意有所指道。“哎,还是老同学靠谱,我丈夫也是同学,还是同桌。”
为了让沈姨不再继续八卦,许微之装作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沈姨不如给我讲讲吧。”
沈芳起了兴致,滔滔不绝,连家里祖上住在相邻村子这类巧合的事都一五一十讲述。
-
晚上做完饭再陪许微之吃完,沈姨把碗洗了后再将流理台仔细清洁擦拭一遍,又陪许微之坐了一会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通常这个点,班车还没走,她还能赶回去的末班车。
许微之会站在窗边,目送沈姨走出楼栋到身影消失,然后他再回卫生间里洗漱。
尽管购买机械臂时被元徐吟的电话打断,但他还是没忘记买这个,对着元徐吟他可能会半推半就让他贴身照顾,但是现在元徐吟不在,他不想让阿姨来照顾起居,更何况他现在的手指比刚手术那会灵活许多,买个机械臂可以解决大部分事情,还不用靠人,何乐不为呢。
许微之在内心还是会独白承认,自己就是过不了心头的那道坎。旁人碰他他总会有一种抵触感,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并不是他讨厌被人握着牵着或是抱着,就好像是这具身体被下了符咒,让他厌恶自己厌恶“被”碰触。
他试过用机械臂碰自己的敏感区位,比如耳后肩颈腰侧腿侧甚至更深处,机器运作后被柔软硅胶包裹的机械顶端会逐渐升温缓慢摩擦肌肤。
许微之想知道自己是对人反感,还是对一切事物的触摸无感,而结果让他大失所望,除了一开始对机械器材的本能反感让他有些发颤外,他再没有其他感觉。
与在元徐吟身边不同,他感觉自己目前的状态就是一株花茎叶破败的植株,且无盛放的可能。
许微之看着镜中朦胧的自己,深觉被伤透了心。他以语音下指令,让机械臂来帮他完成洗漱,再给他开瓶酒。
他发誓,他就是想淡淡忧伤地喝一杯,绝对不会超过剂量。
冬天的夜晚,看不到星星的天空,外面阳台的植物角早成群枯死只残存一株多肉独苗。在冬日里,它绿油油地生长。
如果现在是夏天就好了,他可以坐在外边,吹着风看着灯火,再喝一整夜酒。
许微之原本打算喝半杯就停下,等手指痊愈再痛饮一番。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嘴抿一小口,再抿一小口,随后就被浓烈的烈咽感吸引。一杯酒很快饮尽,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
算算日子差不多有一个来月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没喝时感觉酒瘾忍忍就过去,一沾酒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让人上头。
他靠在沙发上,白净的脸上一片通红,大抵是喝得太急太多,酒精窜地直入颠顶,这时许微之才有一丝后悔——的确喝太多了。
-
很久后元徐吟问他,那通电话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许微之借着月色想了一分钟,看着元徐吟的脸极为认真道。“我不记得了。”
-
“喂?这么晚没睡,怎么了吗,你说话?”
“说......什么。”许微之从醉意昏沉中醒过神木讷道。
“你喝酒了?”元徐吟皱眉,“喝了多少。”
“几杯吧。”许微之把头从毛毯中翻出来露出醉红的半边脸,顿了顿他补充道。“喝的白的,我真的没事,我酒量特别好,现在就感觉......头有点晕,好像能看到星星似的。”
“我叫沈姨过来,你马上别喝了。”元徐吟喝住他,用恨铁不成钢地语气企图刺醒许微之。“你再喝一口,信不信我能把你绑到我面前来。”
许微之吓了一跳,只得开口。“别!别叫她来,我就是有点烦心,睡不着才喝的。就这么打着电话就好,别挂。”
凌晨两点半,元徐吟已经忙了一个通宵,今晚还要继续再忙一个。他没时间给许微之打电话,也正好想试试看传说中忽远忽近距离感的成效。
“那你说,如果说服不了我,我会立马打电话给沈芳,让她把你家里的酒全都扔垃圾站。”
酒精有时是个好东西,那些不敢启齿的话语在极致的诱惑下,随着被麻痹的大脑神经,敢于释放。
许微之沉默了几秒,放下扭捏和面子,双颊宛如鲜红的草莓,元徐吟将手机听筒放到耳旁。“喝醉了还这么矜持,那你确实喝的不够多。声音大一点,我这边听不清你刚刚说的话。”
许微之在沙发上翻个身,十分羞耻地把外放关闭。“我好像那种事......出不来,我拿骨伤用的机械臂试过了,真的没用。还有,呃,就是每天睡觉我都睡不好,有点像幽闭恐惧,但我不确定,因为你之前照顾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样过,现在我什么都不行,感觉是个废人。”
他难耐地咬住柔软白绒被的一角,又傻傻地吐出来。语气中带着懊恼与绝望,“除了手,我真的好像坏掉了,像个破布娃娃,你能明白吗?”
电话那头,元徐吟站起身,“早知道会这样,出院那天我就应该把你捆回来,而不是相信你会好好的。”元徐吟顿道,决定检验许微之话里真假与脸上神情。“我暂时先挂电话,等下你接我视频,让我看看你。”
“好。”
许微之就把手机扔在沙发中央,自己脱鞋跪坐在沙发上,他将头伸得老近,似乎生怕元徐吟看不见。“我脸好红。”
“你喝多了。一个人住就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就这一次,我今天真的好烦。”许微之蓦地消失在画面里,因为保持跪姿让他感觉脖酸腿疼,他换了个动作,半靠在沙发上半将手机放在自己左手臂弯里。
“去房间睡吧,太晚了,我不挂电话,你要实在害怕就开一盏小灯。别怕,你是正常的,没有任何问题,等我过来找你,帮你解决好不好。”
许微之看着镜头下的自己,又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另外那张脸,迟缓点头。“你得让我好起来。”
元徐吟方才在看去许微之家的线路,如果他只是接着酒意发泄并且能在自己面前入睡,那他会放弃凌晨开车前去的危险决定;如果他睡不着又看上去很难过,他会选择立马动身。
不过好在许微之目前的情况是前者,元徐吟长舒一口气,毕竟他不敢拿命当儿戏,而自己的司机早给他放了大假。
元徐吟将敲击键盘的声音放轻,最后索性开了静音,既然他好不容易睡着,就让他睡眠质量再好点。
元徐吟最近一直在忙,不求洗清临城元家这么些年的罪恶勾当,只为了明自家响应政策的决心。
这些天他成功联系到被派来临城的那个人,那是一张与许微之八分像的脸,几乎三言两语间元徐吟就明白为什么在纸醉金迷会所里,许微之会那么张扬无肆地勾引房珅,又为什么面带讥讽地言说自己的宿命,以及揭发房珅的大宗资料他是怎么弄到手的。
这才是他以身饲虎待在临城的目的,而当表面的纸老虎被清理后,程似锦就该带着许微之舍命录下的东西清理这处春池皱水了。
送走许微之不是元徐吟的本意,不过正因为房珅的那一脚,元徐吟才发觉自己现在要做的不仅是整顿自家企业更要设法在查云理的商场月底开业时送上一份大礼。
新年钟声敲响时,旧家的实力会被重新洗牌,而他要做的是推动这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