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岁晚同归

28、妥协

　　如果生命是无休止的乐章，那么它的每一段音符都会划过聆听者的耳畔。或许有时低吟有时高亢有时让人热泪盈眶，这都是它宿命的一部分。

　　医生的检查结果出来时，元徐吟正在病房里看着许微之那双被包成大粽子的手。

　　根据医生所说，许微之的每个手指都被人直接使用暴力手段压迫导致了指骨骨折。

　　十指连心，元徐吟可以想象出那得有多痛。

　　最为紧要的是发现他时，他的手已经肿胀不堪，医生推断可能是两天或以上的旧伤，这意味着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很有可能会对后续手指的恢复和使用造成一定影响。

　　元徐吟眉头紧皱，一动不动盯着病床上单薄的身体。许微之像是一件被打碎的精致瓷器，浑身都贴满修复的补丁。

　　额角的伤口被仔细清理后贴上了纱布，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许微之瘦了太多，整个人苍白又了无生气。

　　元徐吟小心翼翼解开病号服，用指腹摩挲着已经有些结痂的交错伤口。因为许微之身上遍布鞭伤和细小的伤口，元徐吟连上药这种事情都不愿意让太多人代劳。

　　那是曾被自己夸赞过的肌体，如今他白皙如脂的皮肤被层层伤迹掩盖。

　　像是被掩盖在了荒芜废墟里的珍宝。

　　元徐吟把被子更掀开了一些，将衣摆往两旁剥开。他将淡黄透明的凝胶缓缓在皮肤上抹开，手指轻轻抚过一寸寸伤痕。

　　这么一阵功夫，铝管凝胶已经用尽了半管。元徐吟深吸一口气，继续着涂药的动作。

　　元徐吟自作主张替许微之换了一间单人病房，这里安静宽敞又明亮。

　　他没有请护工而是简单准备好了各类生活用具以及工作需要的文件和电脑。

　　他想要陪着许微之从醒来到康复。

　　期间元松、陈静等都打电话问情况，元徐吟怕吵到许微之，将手机关了静音，再回电话已经是很晚。

　　元徐吟先给元松回了电话，再回给陈静。陈静并不知道他和许微之之间这混乱又不堪的关系，也不了解期间发生的事情。

　　如果说临城还有人是认认真真在做事业，那陈静绝对要算其中的佼佼者，这也是元徐吟与陈静长期合作的原因。

　　“喂，刚刚有事没看到电话。”

　　陈静倒是秒接通电话，用着一贯的口吻说。“看到我微信给你发的了吗？”

　　元徐吟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向室内望去。他望着正在昏睡的许微之，陈静的这个请求他没法答应。

　　“你看啊，之前我一直在帮你找适合他的节目，你也知道大环境风气就这样，很多事情我也做不了决定。虽然我觉得你的眼光很不错，许微之或许能成为不错的新星，但是我觉得他更需要了解这个工作，在我看来他对此好像并不是很热衷。”

　　元徐吟轻咳了一声，感觉在被反复鞭尸。那只是他报复和玩耍的手段，至于现在，他根本不可能再放许微之去任何地方。元徐吟胡诌了一个理由，“他欠我很多钱，是来帮我还债的。”

　　陈静笑了笑，“你啊，明明长得一表人才，怎么净做些这种事。”

　　元徐吟整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某些手段陈静表示不能理解。他拥财万贯，既清醒又糊涂。

　　“跟你说这些你也不爱听，我只告诉你那个节目很好，因为房珅出事，很多既定的节目只能搁置或者换人来上，本来这个位置是留给别人的，不知道怎么刚好想到你还在我这儿有个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有些事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对于陈静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元徐吟没辙只说道。“这个真不行，虽然我感觉这个挺靠谱。但是许微之现在状况不太好，我不想让他去。”

　　陈静听后表示惋惜，元徐吟都说到这个地步，她再说什么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好吧...我也不勉强，我一贯不留闲人，这个你也知道。这一次我可以破例，下一次可不一定。你也不想这一年里，给他白发工资吧？”

　　陈静又调侃元徐吟几句，才挂了电话。

　　元徐吟有些头疼，他索性不再想陈静的那些话便推门进入了病房。

　　事情的发展似乎走入了死胡同，他有许多问题想问也有许多话想和许微之说。

　　现在他站在许微之床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许微之醒过来，他们之间会不会还是那种如同事后的浅淡交情呢。

　　自己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安全，最后却让他置身险境。

　　元徐吟侧目，看见许微之的唇又干又躁，他用棉签蘸着水一点点滋润着唇瓣。他凑得很近，那双干裂的唇仿佛拥有魔力，元徐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元徐吟前段时间在国外被人袭击，身上的枪伤没有完全好，他轻点许微之的唇又看了看自己，只觉得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许微之睡了一天一夜，再度醒来时是第二天的早晨。期间有办公人员想要询问他关于青山别苑发生的事情，全被元徐吟以人不清醒为由挡了回去。

　　这不是元徐吟妨碍办公，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别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许微之拒绝再度提起，他不愿强人所难。

　　醒来后元徐吟拉着许微之去做了套全身体检，主要检查的还是他身体内在有没有什么损伤和异样。

　　当然，这时许微之的拒绝是无效的，元徐吟打横抱起他带去科室。

　　许微之并不太习惯被元徐吟这样抱着，奈何浑身都使不上劲。他看着元徐吟皱眉，声音轻如点水。“我没事，别折腾我了。”

　　“那行。”元徐吟顺着他的话接着说，“我现在放你下来，你能走吗？”

　　“我--”许微之刚想答话。

　　医生进来时就见到这让人尴尬的一幕，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佯装咳嗽。

　　元徐吟点点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医生，对许微之说。“我在外面等你。”

　　折腾一上午，在元徐吟极度配合与许微之极度不配合下，总算做完了这要命的检查。

　　两个人都没有提起青山别苑的事情，元徐吟则是日夜陪在许微之身边，殷勤得不像话。

　　“我的手...”许微之看着自己被包裹的双手，有些担心的看向元徐吟。

　　元徐吟看了一眼，将许微之伸出被子的手放进去，再重新替他盖好被子。“十根手指都断了，医生说大概需要两三个月时间来康复，因为没有第一时间送诊，耽搁有点久，还不知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许微之眼神有些发懵，失望与痛苦一时之间笼罩着他。他点点头，望着被单上突出的褶皱。“噢。”

　　“你别担心，后面的治疗我会陪你。”元徐吟轻声说着，“你得相信临城医疗方面全国数一数二。”

　　“元徐吟，我不想待在这边了，我想回聊城。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不然我可能死在那里也说不定。”许微之有些疲倦地看着元徐吟。“当时我确实觉得一死了之挺好的，不过没死成。还有关于你和秦泽之间要做的事，我仁至义尽。”

　　房珅锒铛入狱入狱，被牵扯出的后续明星利益链也在不断调查中。大家看过那么多娱乐新闻，深觉圈子里绝对不只有一只坏鸟，用不了多久，秦泽就能为简宁讨回该有的公道。

　　许微之这个时候离开，在某种方面其实很合情理。只是元徐吟不明白，他就不想找出那个害他至此的人，给自己一个公道吗。

　　“我不是为了这个。你现在最应该的就是卧床静养，还有你的手，你一个人打算怎么照顾自己？你在我这里，我可以照顾你，我也可以尽力帮你找出那个伤害你的人，你可以当做这是我对之前做过的事情的补偿和道歉。”

　　元徐吟尝试跟许微之沟通或是妥协，在许微之失踪的那段时间里，他查到一些资料，他发现许微之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父母离异母亲改嫁，然后带着小儿子去了国外。

　　他要是把许微之送回去，在他并不熟悉的聊城怎么能放心。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许微之一字一字说。“况且我欠你的够多了。”

　　元徐吟刚想说，明明是我伤害你欠你的更多。可他看着许微之的眼睛，忽然想到他可能知道了什么。

　　然后下一刻他就听到许微之说，“我不值得你花那么多花钱，而且你看房珅根本就没有履行和你的承诺，是他把我送出去的。当时我就在想，我要么死在临城，要么这辈子都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

　　“对不起。”元徐吟轻轻按着他的肩，近乎妥协。

　　“等你情况好点了，我送你回去，现在你就安心待在病房里。医生说你有很严重的胃病，以及你的血液里好像被注射过精神类的药物，你既然那么在乎自己的手，也在乎一下身体的其他部位吧。”

　　许微之看着元徐吟，试图分辨元徐吟是不是在说谎。元徐吟言辞恳切，一副站在他立场思考问题的样子。

　　这样的元徐吟和查奈会是同谋吗。

　　出于试探，许微之决定点点头接下元徐吟的话。“我不知道给我打的是什么东西，有天我好像还听到过你的声音，我当时很混乱，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元徐吟不知何时把手又伸到许微之肩头，他隔着病号服一下一下抚摸着许微之的肩头。

　　许微之眨了眨眼睛，元徐吟摸的那侧是玫瑰文身所在的地方。

　　“那不是幻觉，当时是为了找你。我以为你不会接我的电话，不过也恰好是你接了，我才能查到你的位置。”

　　元徐吟坐到病床边上，压住许微之欲动的身子。“别动。让我看看。”

　　许微之慌了神，那个文身...

　　“你别看了，不好看。”

　　他想伸出手去拦元徐吟解扣子的动作，但被元徐吟好意提醒。

　　“你动一下，可能会影响后续治疗。我只看一眼，什么都不做。乖，我不会动你。”

　　他第一次听到元徐吟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话，除了意外还觉得有点渗人。

　　许微之的双手缓缓放松，抵御的姿态放松了不少。

　　元徐吟带着热气的指尖剥开病号服上的扣子，许微之喘着气盯着元徐吟的动作。

　　他又慌又怕，以他现在的身体真的经受不住。他生怕元徐吟会做点什么。以往不算太好的画面涌现在他的脑海。“你真的只看看。”

　　元徐吟点点头，“到时候去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