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岁晚同归

16、声息

　　有人很知趣地悄无声息溜走，房间只留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一时冷下来，气氛有些微妙。

　　许微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晓事已至此，元徐吟不可能反悔放他走。所以突然间看到元徐吟，除了第一眼的震愣，他此刻没有别的情绪。

　　元徐吟目光扫视一圈，发现许微之手上的锁链那端被他藏得很深，他拿一方灰色的小毯盖着，生怕别人触到他的命门。元徐吟走过去，在小毯边缘处轻踩了一下。

　　“我过来把你手机还你。”他伸手掏出那方早已黑屏变成一块板砖的手机。

　　许微之看了一眼，没有动作。

　　“哎。”元徐吟一挥手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充满恶作剧口吻说，“你亲我一下。”

　　他这时才看向元徐吟的脸，“你丢了吧。”元徐吟点点头，没有给许微之反悔的机会，伸手将手机揣进兜里。

　　元徐吟脱了外套，挨着许微之坐。他此刻是元徐吟的笼中鸟。元徐吟察觉许微之想逃，于是他早早握住锁链，在许微之动作萌芽的瞬间将他扯回自己身边。他捏着许微之的脸，一字一句告诉他。“你是秦泽的弃子，别想着他会来找你。”

　　许微之冷笑，“所以呢，我就从他的弃子变成你的弃子了？”

　　元徐吟按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次我能把你送进房珅房间也能把你带出去，这次我也会救你。”

　　许微之根本就不会相信他连篇的鬼话，奈何元徐吟手劲太大，按得他手腕疼。他缓和了语气和态度。“你先松开我。”

　　“不行。我还得教你。”元徐吟拨开许微之有些长的头发，描摹他的面目。然后走到沙发脚解开锁链的另一端，长长的链条拖在地上，元徐吟抱着许微之进入卧室。

　　而在许微之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挣脱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力气，他只能软绵绵靠在元徐吟怀里，看着元徐吟解开那条禁锢他半个月的链子，又看着元徐吟拿出皮质的镣铐贴上他的手腕。

　　原来元徐吟喜欢奸/尸，他认命地闭上眼睛。

　　……

　　再醒来时是一个清晨，阳光穿透玻璃，打在柔软的床褥上。

　　他是被阵阵腹痛惊醒的，窗外景致美好，许微之只觉得时间难捱。“……”元徐吟在看他。

　　许微之把头歪向一边，闭上眼睛假寐。他就是痛死在这张床上，也不想看到元徐吟的惺惺作态。

　　或许是知道他在发脾气，元徐吟没有和他说话，自顾自走出门接电话。半刻钟后私人医生进入了房间，元徐吟大抵也知道自己玩大玩狠了，在门口低声和医生说了什么便迅速回到了客厅沙发上坐着。

　　自从雨天那场冲突发生后，元徐吟一直把许微之困在这处住所内，许微之的手上没有一分一秒的时间是无禁锢的。他的秘密藏在柔暖的被褥之下，而他拒绝被陌生人窥探。

　　俞关匆匆赶来的路上听元徐吟说了点他们之间的事，既然不是两情相悦，强求的又能有什么用。虽是这样想，俞关并没有说明，只是暗暗觉得床上的人分外可怜。

　　许微之捏紧被子，头也转向了窗外。

　　俞关这边也很难做，他也不能强硬地把人拖起来检查。于是他轻轻放好医药箱，走到床前。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许微之的部分轮廓，俞关觉得很像是自己曾经旧友。于是他说，“这位先生，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很俗套的话语，俞关说完也觉得有些尴尬。他接着清了清嗓子说，“我是元徐吟的私人医生……”

　　窗外能看到的只有蓝天白云，可许微之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方天空。他开始觉得元徐吟之所以不给他自由，是怕他跳楼。

　　最后的最后，俞关还是安抚好了许微之，替他上好药。倒不是俞关口才多好，多能打动人。而是俞关发现，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好久不见的故人。

　　说不震惊是假的，俞关按耐住好奇心，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

　　这时候许微之不再盯着点滴，反而把目光看向俞关。约莫一算，他们两从高一那件事后，再没有见过面。许微之都不知道俞关是怎么认出他来的，此情此景下，倒不如做个陌生人。

　　当年俞关和许微之一家住街头，一家住马路对面的街尾。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便成了好朋友。从小学到初中，两个人都是一个班上，他们约定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可在高一放暑假的那个下午，这份友情戛然而止。

　　当许微之像谈论天气那般平静告诉俞关时，俞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好朋友居然是同性恋。

　　他脑子里唰地一下闪过他们六七年来的嬉笑怒骂同床互搏，到最后脑内闪现小黄片里两男的水乳交融的画面……

　　他接受不了这些，于是许微之没能等来这位好朋友对他性向的评论。俞关几乎是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许微之的视线里。许微之很不理解俞关的做法，自己喜欢的又不是他，他不明白有什么好跑的。

　　在那个蝉鸣不止的夏日之后，他们再没有同行过。

　　后来各自家里发生一些事，这对街头巷尾的兄弟没有了联系。

　　“没想到你真的做了医生。”

　　小时候聊天最喜欢谈论天地理想抱负，许微之还记得俞关从小就想要学医，没想到还真如愿以偿了。

　　“真要让我干别的，我也不会了。”俞关很贴心地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面带不解又不好多问的一副样子被许微之看在眼里。

　　毕竟是从小的交情，当初果断的决裂也让许微之后悔过，他明明可以不告诉俞关，那样他们两个还会是朋友。那个暑假过后的学期，许微之度过最难捱的一个学期，俞关人缘好，和班里同学混得风生水起，平常课上课下都有人结伴的许微之，第一次尝到了孤独的味道。

　　许微之看着俞关，表示自己很想一个人静静。“你什么时候离开，我想睡觉了。”

　　“额…你一直没吃东西，真的不饿吗，要不要我给你弄点儿吃的？”俞关心想着好歹也算是久别重逢，不至于赶人走吧？况且他还是医生呢！“等你点滴打完我就走了，老板在外面我哪敢这么快走啊……他火急火燎把我叫过来，我还以为他怎么了，把我吓坏了。”

　　“那麻烦你关下灯吧，我真的想睡觉。”许微之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被沿搭上他的鼻头。俞关看着他，感觉自己再不关灯，他也许要把被子全副武装在面部。

　　“行吧，我去关。”俞关拿他没办法，把明晃晃的灯关上，只留了一盏进门处的微黄小灯。俞关坐在沙发上玩儿睡觉，许微之闭上眼睛沉入梦里。

　　怎么会那么巧，元徐吟叫来的医生会是俞关，俞关会怎么想他。不过这也不重要，他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其他人怎么想他都不重要。

　　他翻个身，瞧见俞关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那个…你有安眠药吗？”

　　俞关在打游戏，许微之叫了两声他才听见。“噢…有啊，你等会，我给你找。”俞关飞快结束了这把游戏，将小瓶子在许微之眼前晃了晃。“最近睡不好吗，这里面还有点，但是不多。”

　　“随便给我几片就好了，用不着瓶子。”俞关不说话，倒出几片药用纸包好放在床头。“听我一句劝，你可别打他的主意。”

　　“嗯，我也不敢。”许微之嘲讽地笑了笑，“劳驾，把药片泡到水里，我现在吃了好睡觉。”

　　许微之也不知道俞关有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锁链，总之他半侧身去够药片和水杯的话，俞关一定能发现。

　　“也行，但是你都没吃东西，真要睡觉？你之前不是胃不好吗，我给你拿点。”客厅里准备了鲜热的吃食，许微之当然不用思考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不用了，你去吃饭吧，不用看着我。”

　　许微之这话不假，他确实很久没有睡好过了。多亏这几粒安眠药，让他难得拥有熟睡。他也可以不去想为什么元徐吟突然暴走，变得可怕可憎。总之，这些仇怨，等日后，他都会一五一十地回报给元徐吟。

　　他沉睡的时候，元徐吟进来看过一眼。他不可抑制地坐到床边，看着掩在被里的容颜。事情的发展变得很奇怪，在他一步一步逼迫下，好像和许微之越走越远了。自己一开始，是想怎么整他来着……？

　　许微之不会知道元徐吟内心，元徐吟对他来说已经毫无信用和好感可言了。所以对于好不容易睡了个昏天暗地的许微之来说，一醒来看到的是元徐吟这张脸，真的是十分地晦气。

　　许微之花了好几分钟醒瞌睡，然后装作漫不经心问元徐吟。“今天天气这么好，你这么盯着我看，是准备好把我送给房珅了吗。”

　　“是啊，我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