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河畔》壬云

4、第四章 癞蛤蟆

　　因为小学毕业给林云山带来的淡淡的伤感，还有小小的嫉妒心理，很快就会被暑假的快乐时光冲洗的无影无踪。
　　放假的第二天一早，云山的妈妈做好饭后，他爸爸就来到云山的屋子里催促他赶紧起来。林云山不情愿的从炕上爬起来，睡眼惺忪的来到院子里的饭桌前，还不断的打着哈欠。
　　昨天晚上，云山估摸着父母睡着了以后，偷偷的下炕打开台灯，从书包里拿出钟洋送给他的两本《七龙珠》漫画一气看完。看完了漫画他感觉意犹未尽，一想到明天就放暑假了，父母又不在家他就兴奋的睡不着觉。于是林云山又从柜子里偷偷翻出从邻居晓梅姐那里借来的武侠小说《倚天屠龙记》来，一直看到后半夜一，两点钟，直到实在睁不开眼了才上炕睡觉。巧合的是，昨天他正好看到了张无忌与小昭在灵蛇岛分别那段儿，这让他又想起了钟洋。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张无忌，钟洋就像小昭，一别之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唯一不同的是张无忌和小昭分别时吻了她，而他和钟洋分别时，钟洋送给了他两本漫画。
　　在大人们眼里林云山还是一个小学生。但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冒出一些大人们认为不应该有的想法。没错，这时的林云山开始对异性有了好感，确切地说他喜欢钟洋，只不过这种想法来的快，去的也快，更不会让别人知道。
　　“去把脸洗了再吃饭。”林国生把儿子从睡梦中喊回了现实。云山赶紧站起来从水缸里蒯了一瓢水，倒在洗脸盆里，秃噜了几把脸。
　　“爸，我差点忘了，下周三上午王老师让你去一趟学校，说有事找你。”云山一边吃早饭一边说。
　　“你们老师找我有啥事？你又打架了？”
　　“我没有！”
　　“那能有啥事？不都毕业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王老师也没跟我说为啥找你。”
　　“让你去你就去一趟呗，兴许有啥事儿。”云山的母亲丁秀英说：“一会儿我跟你爸去上班了，锅里给你留了两个馒头，中午饿了去你姥儿家弄点菜对付一口。”
　　“知道了。”
　　“白天别下太子河摸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是不听。”母亲继续嘱咐说。
　　“知道了～，我们没下太子河，最多也就在旁边的水泡子里抓鱼。”母亲的嘱咐让林云山有点不耐烦。
　　“告诉你啊，别以为放假了，你就能放羊了。假期作业好好的完成。多看看书，别一天就想着玩。”林国生说。
　　“都毕业了，没有作业！”云山反驳说。
　　“那你就把初一的课好好预习一遍，初一的书不都给你买了吗。”
　　云山发现大人们想让他学习总是能找到各种学习内容，于是不再反驳，说了一声知道了，就继续低头吃早饭。
　　早饭过后，林国生和丁秀英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了。林云山收拾好桌子，就又一头扎进屋子里看起了小说《倚天屠龙记》，他很想知道张无忌后来会不会再见到小昭。
　　他正看得起劲儿，突然有人敲窗户，吓了他一跳，原来是丁喜柱来找他。
　　“你缺心眼儿啊，门开着呢，敲啥窗户，吓我一跳。”林云山埋怨说。
　　“你才缺心眼儿呢，大白天不出去玩儿，看书干啥？走，跟我抓癞蛤蟆去。”
　　“啥？”
　　“抓癞蛤蟆去。”
　　“操！你脑袋让驴踢了吧？抓那玩意儿干啥？多膈应人，弄不好整一身癞，我不去。”云山听大人们说过，癞蛤蟆身上分泌的乳白色液体有毒，碰到人的皮肤上就会生癞疮。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这些年来他什么都敢抓就是不敢抓癞蛤蟆，看到癞蛤蟆就躲得远远的。
　　“你个完蛋货，我去抓你在旁边看着行了吧？再说了，是三爷爷让我去抓的。”
　　“三姥爷让你抓的？”
　　“对啊，三奶奶这几天喘病又犯了，不知道从谁那弄了个偏方儿，说把鸡蛋塞进癞蛤蟆肚子里，再用火烧熟了，把鸡蛋吃了就能好。”
　　“这又是啥偏方儿啊？行吧，我跟你去，咱就拿手抓啊？”
　　“跟我走吧，我抓。”
　　“等我一会儿，我去跟我姥儿说一声。”
　　林云山和丁喜柱一起来到了太子河边的水洼子，开始在岸边的石头缝儿里翻找癞蛤蟆。说来也怪，平时摸鱼的时候总是能遇见这玩意儿，可是今天却一只也看不见了，费了半天劲找到了两只，又感觉太小了，嘴里根本塞不进去鸡蛋。
　　“这有一个，我操！个儿真大。”丁喜柱兴奋的叫着。
　　“哪了？”云山也跑了过去。
　　这只癞蛤蟆足有一巴掌大，癞蛤蟆跟青蛙不一样，长大了就不会蹦了，只能在地上慢慢的爬，所以只要发现就基本跑不掉了。
　　“拿啥抓啊？”林云山问丁喜柱。
　　“啥都不用。”
　　说起来丁喜柱跟他爸一样，那是真虎。大癞蛤蟆没爬出去几步，他一哈腰，抄起癞蛤蟆的后腿就拎了起来。丁喜柱拎着癞蛤蟆在云山的面前晃了晃。
　　“怎么样？”丁喜柱问。
　　“这么大个儿，别说鸡蛋了，鹅蛋都能塞进去。别在我眼前晃悠，赶紧拿走，你是真牛逼。”林云山说。
　　“瞅你拿点儿小胆儿，走，给三爷爷送去。”
　　他俩一前一后来到了住在岗后的三姥爷家。
　　三姥爷丁春林和丁喜柱的爷爷丁春田是亲兄弟俩，而云山的姥爷是他们的堂兄弟。喜柱的奶奶在他出生前就因病过世了，十年前他的爷爷丁春田也因病过世以后，丁喜柱就一直把丁春林当成亲爷爷看待。喜柱小的时候父母白天去上班，都是把他放在三爷爷家里。丁春林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嫁到了吉林，另一个嫁到了山东，几年也不回来一次。一遇到年节或者老两儿口的生日，丁文亮就把丁春林老两儿口接到自己的家里一起过。
　　平时丁文亮跟他媳妇打架，只要丁春林上去给他两巴掌，丁文亮就不敢再吱声了。
　　“三爷，癞蛤蟆抓回来了。”丁喜柱一进院子就喊。
　　“柱子，抓得挺快啊，给我看看。”丁春林从屋里出来说。
　　“三姥爷，这么大行吗？”云山问。
　　“行，柱子，把癞蛤蟆放窗台上的桶里，你俩也别闲着，去后山坡刨点儿黄土回来。”
　　丁喜柱扛起镐头，林云山拎着土篮子，一会儿就在后山坡刨了半土篮子黄土。他俩回来后看见丁春林一手端着一个小碗，一手握着两个鸡蛋从屋里出来。
　　“你俩把黄土倒院子里，加点水和了，水别加多了，和粘点儿。”丁春林指挥着他们，这个活儿对于喜柱和云山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俩从小就玩，这两年大了，玩儿的少了，但是手艺一点儿都没扔。丁喜柱把黄土堆成一个小土堆儿，在中间抠出来一个坑，云山拿着水瓢往坑里一点一点倒水，一边倒水，一和泥。
　　丁春林见他俩把泥和得差不多了，就在手里垫一块塑料布从桶里把癞蛤蟆抓了出来。然后，拿起一个鸡蛋放进小碗里滚了两下，就捏开癞蛤蟆的嘴塞了进去。接着又把第二个鸡蛋塞了进去。
　　“三姥爷，碗里是啥啊？”林云山问。
　　“香油，鸡蛋蘸了香油滑溜儿，好往里塞。”丁春林回答说。
　　塞好了鸡蛋，丁春林把肚子鼓得像皮球的癞蛤蟆用黄泥一层层裹了个结实。又让喜柱和云山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把裹着黄泥的癞蛤蟆放在火堆里烧。
　　快到中午了，云山跑回家把他妈妈早晨给他留的两个大馒头拿了来，丁春林还给他和喜柱炒了一盘鸡蛋。他俩就坐在院子里一边看着火堆，一边啃起馒头来。
　　“柱子，东风中学怎么样？”云山问。
　　“啥怎么样？”
　　“老师教得好不好？”
　　“反正我是学不会，你肯定能学会，你分到哪个班了？”
　　“不知道呢，要开学才知道。”
　　“分到哪个班了都行，就是别去邹大脑袋他们班。你要是摊上邹大脑袋估计你也学不会。”
　　“邹大脑袋？”
　　“对啊，就是教数学的邹大脑袋，我听俺班同学说，他是靠关系半道儿出家当老师的，别看脑袋挺大，里面啥都没有，自己还没弄明白呢就来教我们。”
　　林云山咬了两口馒头，没有说话。
　　“去年有几个考上七中的？”云山问。
　　“你寻思啥呢，还考七中？我听说这几年就俩考上二中的，还有一个是他爸托关系才进去的，咱们东风中学就没那块料。”
　　“你中学毕业了想去哪？”云山又问。
　　“上个技校呗，毕业了接我爸的班。”丁喜柱略显无奈的说。
　　“山子，你应该去好学校上学，将来考个好大学，你学习多好。我比你高一年级，我的作业你还都能做对。对了，我的暑假作业你还得帮忙写，反正你也没有作业。”
　　林云山没有回答，眼睛注视着院里的那堆火。虽然他不敢说自己有多爱学习，但是他还是很盼望自己能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的，为了这个目标他愿意吃苦。然而，丁喜柱的话无疑给他浇了一盆凉水。突然，他觉得自己很像那只被裹在黄泥里的癞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