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河畔》壬云

3、第三章 小学毕业

　　一个月以后，暑假到了。今天是返校领取期末考试成绩单的日子，林云山早早的起床，洗了把脸，就着咸菜啃了几口昨晚剩下的半个馒头后，就像往常一样背上书包，蹬着自行车去学校了。他就读的东风小学离他家并不算近，沿着太子河岸边四，五米宽的土路骑车需要半个钟头的时间。林云山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是父亲或者母亲把他托在自行车前梁上一大早就送到学校，然后再匆匆赶去厂子里上班。到了小学三年级，林国生给儿子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并逼着林云山学会了骑车。在膝盖上留下了几块伤疤后，脚尖儿刚刚能碰到车蹬子的林云山就开始每天骑着自行车上学，放学了。
　　今天学校里冷冷清清的，比他低的年级都已经放假，操场上零星的两，三个人是跟他一起返校的同班同学。今天返校的只有他们班，因为东风小学六年级就只有一个班，五十几个学生。云山锁好自行车，跟同学们打了声招呼，一起走进了一排平房最右边的教室。
　　不一会儿，学生们都来了。班主任王老师开始逐个点名，点到名字的学生到讲台上领取成绩单，点名的顺序就是考试的名次。不出所料，这次林云山的成绩又名列前茅，第二个就点到了他的名字，各科成绩几乎都是满分，只有语文考了98分。而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跟他们这些农村孩子不太一样的小女孩，名字叫钟洋。
　　虽然考试成绩不错，但是林云山却不像以前考了好成绩时那样高兴。因为这是他在小学的最后一次考试，暑假过后，他就要升上初中了。这意味着，跟他一样上东风中学的同学们要被分到不同的班级去，另外还有几个家里有门路的同学会转到市里更好的中学去，可能永远都不能再见面了。其中就包括考试成绩比他好一点儿的钟洋。
　　王老师发完成绩单后，给大家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意思就是让大家上了中学以后好好学习，长大了能有出息。王老师的话虽然不多，却句句朴实，句句在理，声音也好听极了。以往同学们都喜欢听她在语文课上朗读课外读物。严寒的冬日，学生们围着火炉，王老师手里捧着书，给大家朗读散文，小说........，窗外飘着雪花，屋子里除了火炉中偶尔发出因为煤块燃烧产生的细小的炸裂声外，就只能听见王老师清脆悦耳的朗读声。这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多年以后，教过林云山的老师有很多。但是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这个教了他整整六年的班主任王桂兰老师，记着她朗读《一碗阳春面的故事》的场景。
　　对于大多数上东风中学的学生来说，并没有多少离别的伤感，因为东风中学与东风小学仅仅一墙之隔。对这些学生来说仅仅是换个教室而已，并且大多数的同学和老师之间也都彼此认识。而对于钟洋这几个即将到更好的中学去读书的学生来说，就是另外一种滋味了。王老师发完前几天拍的毕业照之后，部分同学并没走，钟洋这几个女学生从书包里拿出了手绢，铅笔盒之类的纪念品送给平时跟自己关系好的同学作为毕业留念。林云山坐在座位上把毕业照片收到书包里，正准备走，一抬头，发现钟洋站在他的面前。“送给你，留个纪念。”钟洋双手将两本新出的《七龙珠》漫画递到林云山面前。林云山站起来从钟洋手里接过漫画书，这可是男孩子们最喜欢的东西，他们班里只有一个同学有全套的《七龙珠》，每次带一本到学校来，下课的时候全班男生都围着他转，林云山也不例外。虽然林云山是班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男生，但是学习再好也没有手里举着一本新出的《七龙珠》漫画有号召力。这时的林云山有些意外，没想到钟洋会送给他这么“贵重”的礼物，又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准备一件纪念品回赠给她，哪怕抓一只蝈蝈送给她也好啊。不知所措的他木讷的只说了一句“谢谢。”
　　林云山低着头从教室里走出来，脑子里还在想为什么钟洋会送纪念品给他，因为平时他们之间话并不多。钟洋是在四年级才转到他们学校来的，她的妈妈原本是在市里最好的小学联丰小学教音乐课，她也在那里上学。后来因为东风小学没有音乐老师，她的妈妈被派来支教三年，而钟洋的爸爸又经常出差，为了方便照顾女儿就把她也转到了东风小学。钟洋是市里长大的孩子，小脸蛋红扑扑的像煮熟的鸡蛋一样，衣服也总是干干净净的。不像林云山这帮农村孩子，到了冬天脸上，手上都是皴裂，衣服袖子是硬的，上面蹭的都是鼻涕。正是因为这样的差别，知道好赖的林云山从来不会主动接近钟洋。
　　突然，林云山想起了一件事，他觉得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钟洋才会送给他纪念品。
　　钟洋母女刚来的时候，每天都要坐一个多小时的通勤车从市里赶到东风小学，五点半就要从家里出来。去年冬天，校长看她们母女俩通勤太辛苦，就在学校东墙外收拾出来一间平房宿舍给她们住。于是母女二人平时住在学校附近，到了周末就回市里的家。在东北城市里的楼房都是有暖气供暖的，暖气足的时候，室内外温差能达到四、五十度，而在农村的平房里冬天取暖主要靠炉子和灶坑，炉子生的好屋子里才暖和，灶坑烧的好炕才不凉，如果都没有弄好，那室内外温度就没有差别。钟洋的妈妈试着生了一次炉子，结果弄得满屋子的烟。路过的王老师还以为她家房子被燎着了，赶紧跑过去看看。当知道是炉子没生起来时，笑着对钟洋母女说：“别寻思生炉子简单，咱们还真不一定能生好，你俩今天先回市里住，钟洋明天你让林云山来帮你家生炉子，就说我说的，他肯定能弄好，咱们班的炉子都是他早晨来生的。”
　　第二天放学后，林云山就跟着钟洋来到了她家。一进屋，钟洋的妈妈就拿出一包精美的饼干还有几个橘子招待林云山。
　　“赵老师好。”云山一进屋看见钟洋的妈妈说。
　　“林云山来了，快坐，先吃点东西。”
　　“赵老师，我不饿，王老师都跟我说了，一会儿就能弄好，这屋子不生炉子没法住人。”云山一边说着一边把书包放到桌子上。他先是检查了一遍，发现炉篦子，炉钩子，炉盖子都齐全，又拿起炉钩子敲了敲烟囱，确认烟囱没有被堵住后。林云山又跑回了教室抄起立在墙角儿的锤子，在教室屋檐下挑了几根粗细不等的劈材棒子抱了回来，往屋里地上一扔，又来到院墙角儿从煤堆里挑了两大块煤用锤子砸碎了，用撮子端进屋子里。林云山跟钟洋要了火柴，蹲在地上先拿一把干草塞进炉灰口，用火柴点着了，等火烧起来依次往炉篦子上放细劈材，粗劈材，看着火烧旺了，又把半撮子碎煤倒进炉子里，等碎煤都烧红了，再把另外半撮子倒了进去，最后再塞几块煤块进去就行了。林云山活儿干的麻利，只用了二十来分钟就把炉子生好了，屋子里似乎瞬间就暖和了起来。
　　“云山啊，你可帮了老师大忙了。洋洋赶紧给云山打盆水洗洗手，吃点儿东西。洋洋你看看人家，干活儿多像样儿，再瞅瞅你啥活儿都不会干。就知道在旁边卖呆儿。”钟洋的妈妈说。
　　林云山忙活的时候，钟洋觉着好玩，始终在旁边微笑着看他干活。
　　钟洋冲着妈妈做了一个鬼脸儿，说了一句：“你不是也不会吗？”就跑去接水了。
　　“您客气了，生炉子没啥难的，就是看好火，火要是没烧起来就放煤进去就容易冒烟，我也是跟姥爷学的。”
　　“你洗洗手吃点儿饼干吧，这是我最喜欢的夹心饼干，可好吃了！”钟洋在一旁说。
　　“还没完事儿呢，晚上睡觉光靠炉子不行，我把炕给你们烧热了，一会儿再和点稀煤。赵老师，您晚上睡觉前用稀煤把炉子封住就不用管了。”
　　“太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钟洋的妈妈说。
　　“您别客气，应该的，有事找我。”
　　林云山一通忙活后，炉子生好了，炕也烧热了，煤也和好了。他低头看看自己满身，满手的煤灰，不好意思多逗留，洗了一把手，就说天要黑了要赶紧回家。赵老师再三留他吃饭，他坚持不肯，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钟洋追出来塞了一包夹心饼干和两个橘子在云山的手里，还说了句“谢谢。”
　　林云山胡思乱想着，走到了存车处，刚要开锁就听见不远处的台阶上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一抬头，是班主任王老师在喊他。
　　“王老师您有事儿吗？”云山问。
　　“云山啊，开学就上初中了，你可要继续好好学习啊。”王老师嘱咐说。
　　“王老师放心，我会继续努力学习的。”
　　“云山，回家问问你爸下周三有没有时间，那天我在学校值班，最好让他上午来学校找我一趟。”王老师说。
　　“行，我回去跟我爸说一声。”云山答应说。
　　“好，下周三别忘了，回家吧，骑车慢点儿。”
　　林云山在回家的路上琢磨着王老师为什么要找他家长。以往都是开家长会或者学生在学校惹了祸的时候，才会叫家长到学校去，这会儿都毕业了，为啥还叫家长呢？难道教室的窗框又坏了？他实在想不明白。想着想着，他想起了将要到市里中学读书的同学，他跟父母去市里的时候见过那些好中学的教学楼和大操场，比他将要上的东风中学的平房气派多了。再想想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却只能留在东风中学读书，他的心里不免有些嫉妒。也许一两年以后这些同学的学习成绩就会超过自己了。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这些同学，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送他漫画书的钟洋。